第23章 指婚
林涵湘跪在床前，尽量稳住心神，沉了声问道，“陛下可还认得妾身是谁？”
皇帝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恍惚的思绪渐渐归拢，突然笑道，“福得，还不快命内阁拟旨，册封定国公之女林涵湘为齐王妃。”说着又目带柔情地对林涵湘笑道，“涵湘不会不愿吧？”
林涵湘听他此话，知皇帝已经恢复了清醒，却仍是执意要将她配与齐王，许还是因为隋王身陷春闱舞弊一事。皇帝这是不愿意动隋王，才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她想起当日劝皇帝立方乔馨为太子妃，便是希望以此挟制方家，平衡太子与隋王的势力。万没有想到这一招，皇帝又用在了制衡齐王与隋王之上，而她恰成了皇帝的棋子。
林涵湘几乎咬碎了后牙，面上却不露分毫，微微垂首语气低落道，“妾身恐怕自己配不上齐王殿下。”
皇帝笑道，“你是涵湘的女儿，当然配得起朕的儿子。”说罢也不再看她，命福得扶他起身往浴池走去，只吩咐她道，“你回去，等着接旨吧。”
皇帝走出寝殿后，林涵湘仍一直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如成雕塑。好半晌过去，殿内突然走进一人。那人站定在她身后，叹道，“陛下命我送侍中大人回观海殿。”
林涵湘借着他的力道起身，便挥开他的手道，“不必了。”说罢，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南明韫凝视着她的背影，跟在她的身后同往观海殿去。路上偶有宫人看到他们二人走在一起，低头行礼前都不免显出几分诧异。
林涵湘憋了一腔的火气，回到观海殿后就沉了脸色，又捡起那枚玉簪转身便掷向南明韫。
南明韫眼疾手快地接过，抬眸注视着她道，“事到如今，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这里？”他摸上自己的脸，道，“你也应该猜到了，这并非我的本来面目。只要你愿意，就能以新的身份而活，不会有人发现。”
“哼！那我也再回答你一次。”林涵湘靠坐在椅上，斜睨着南明韫冷声说道，“你既然并非真心实意帮我，就不要多管闲事。”又笑问道，“我即将成为齐王妃了，若是将来有一日与你方大哥站在了对立的立场，你会帮他来对付我吗？”
“你当真要嫁给齐王？”南明韫垂下眼皮道，“你…不等他了吗？”
“我若是等着别人来救我，不如现在就很你走。”林涵湘面无表情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南明韫蹲下身子，仰视着她的目光，“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林涵湘陷入他真挚的眼神中，不自觉伸手抚上他的脸，触到的皮肤质感却假，一瞬将她拉回到现实中来，“皇帝派你送我回来，不就是想知道我究竟作何反应吗。回去吧，去向皇帝禀明，我高高兴兴地等着接旨呢。”
林涵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以及对他极度消极的揣测令南明韫感觉不太好受，心下纠结片刻，没忍住便告诉了她，“莫家姑娘出事后，方家也检查了方姐姐的饮食，果然也查出了避子药剂，陛下已认定此事是太后一党所为。既让太后被皇帝所猜忌，又使齐王失了一个有力的岳家，你该知晓此事是何人所为了。”
“此事与当初端午宫宴一事何其相似，你当我没有察觉吗？”林涵湘冷笑道。
“他连自己的未婚妻都可以利用，方大哥并不能忍得下。”南明韫温声道，“你们之间或许会有一争，却未必要站到对立的两面。”他在走之前又道，“若真有那一日，我并不能在你与方大哥之间做出选择，我只能尽力阻止你们了。”
林涵湘凝视他离开的背影，片刻后轻笑了一声。
他说要带她离宫，她是有些心动的。若有一日他们真正能够坦诚相待，也许届时她会愿意跟随他离开。但现在，他既不该被她牵制了脚步，也不该纯粹为方青衣所利用。若来日她输给了方青衣，那么坐在上首的人是南明韫也比是方青衣的情形更于她有利。
南明韫离开后不久，福得便带着礼部右侍郎前来宣旨了。皇帝的旨意传到礼部，礼部诸官员大多十分震惊，在众人眼中林涵湘虽未封妃，却也是皇帝的女人，如何会将她赐给齐王为妃。但皇帝的旨意下得紧急，他们也不敢拖延，立刻便拟定圣旨送往内阁。
内阁首辅方兰城接过看后，不禁摇首叹了口气。他也知晓儿子方业成一直押宝在隋王身上，此番触怒了皇帝，皇帝应是决定要保隋王了，那么春闱舞弊案最好的“罪首”便是他儿子了。
虽然他早已放弃了将儿子培养为家族的继承人，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子，必须要将他舍去，心中仍有不忍。
礼部右侍郎宣完旨意，见林涵湘面上丝毫不见异色、恭恭敬敬地谢了恩，倒有几分怜悯起她来，“陛下有名，侍中可继续留在宫中，待明年大婚之前再回定国公府备嫁。”这实在是不合礼法，令右侍郎不禁有不好的联想，将来史书之上留下林涵湘之名，只怕也是“一女侍二夫”这般祸水之名。原本她是定国公之女，若她当初肯老老实实嫁人，也不至于走到如今的窘境中了。
林涵湘微微笑道，“如此也好。”
皇帝下旨封定国公之女林涵湘为齐王妃，着实惊到了前朝后宫不少人。便是萧望自身都十分意外，他摩挲着那块刻有“容”字的玉佩，不觉皱了眉。
太皇太后先一步知晓了这个消息，想着已经去了山西的沐子英，不禁揪起了一颗心，暗中叹道“孽债”。寻了个由头将林涵湘召来，拉着她的手流泪道，“这事实是比之前更荒唐，我知道你心里苦，你心里恨我、恨你表哥，但不能不顾及世玉。”
林涵湘垂下眼眸，半晌点了点头道，“我会书信一封，寄往山西，向表哥阐明此事的前因后果。”心下却有些想笑，他若是真的在意，也不会忍这三年了。难免又想起南明韫两次想要带她离开，心中阴郁稍稍疏散，多了一丝释然。
皇帝果然没有处置隋王，只是取消了他和方家姑娘的婚事。随后，方阁老便宣布将方业成一脉除族。皇帝将春闱舞弊一事全推到了方业成的身上，判了他流放西疆，对方阁老的举动不置可否。毕竟方阁老为官一向中正，皇帝也知他本心并不欲掺和进皇位之争中，且方乔馨已被指婚太子，方家也是太子的正经岳家，便是看在太子的面上，皇帝也不欲伤了方氏根基。
方皇后得到消息后当即晕了过去，醒转过来之后便跑去了御前，哭着向皇帝求情。然而皇帝原就不喜她，如今既已下定了决心，又怎么再理会她的哭求。方皇后无法，又跑去了太后面前求太后帮忙。
自皇帝病后，成太后多次想去御前探望，皇帝却都避而不见。成太后心知，春闱舞弊一案终究还是连累了岚儿，皇帝也与她生了嫌隙，心中凄苦便将这一切全怪在了方业成头上，对着方皇后也没有了好脸色，“玉华，你哥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便是为了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陛下是绝不能宽恕他的。”
方皇后心中怨恨无比。她哥哥是有错，可最终的得利者难道不是隋王。如今事发，无论皇帝还是隋王，甚至是她的父亲，都只将她哥哥推出来，实在令人寒心。
庄贵妃得知方皇后仍在设法为方业成开脱罪责，不禁嗤笑一声，“她不如多费心力想想该怎么保全她自己。”
林涵湘感叹道，“在方业成心里，方玉华也早已是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的人了。只怕他也没有想到，到了今时今日的境地，只有这个妹妹是真心待他的。”
“怎么，你竟对她生出怜悯吗？”庄贵妃挑起秀眉，正视她道，“别忘了，沐家的小姑娘是因何坏了身子，才会夭折。”
“有罪者自该赎罪，此乃因果循环、天理报应，我又何必多费感情？”林涵湘语气淡淡地说道。
庄贵妃以为她是因婚事而不悦，叹道，“你也别太灰心了，想想我，再想想你姐姐，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又试探着问道，“总归，你也不会真与齐王做夫妻？”
庄贵妃此话无非是试探她是否会因婚事而站到齐王那一边去。林涵湘轻笑一声，“我是不可能将自身命运全然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的。男人如何能真正怜悯女子之苦，他们给出的爱说到底不还是因为他们自身断绝不了对男女之爱的欲求。女人可以将自己的男人视作唯一，但对男人而言，不趁手的物件随时可以更换。方玉华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又别有深意道，“我与阿笙同命相怜，在这宫中相互扶持，只盼望将来都能得偿所愿。”
庄贵妃一愣，没有回应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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