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迟宴偏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车厢内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宋知也的呼吸也跟着停滞了一瞬。
她感觉，下一秒，迟宴就会把她扔在这荒郊野岭喂狼。
极度慌乱下，她脑内闪过一道光，反手就捞起手机，按住语音键，愤愤不平的反驳了回去——
“你听谁胡说八道的！阿宴哥哥明明清新俊逸，仪表堂堂，发量王者，身材颀长，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妥妥的女娲炫技之作！说他长残了的是眼睛有什么问题？推荐那人去看看眼科医生！”
她叭叭叭的话音落下，车厢内再次陷入死寂。
那道死亡目光仍注视在她身上，如有实质一般压迫着她。
宋知也脑内又闪过一道光——
等等，她刚才是不是称呼“阿宴哥哥”了？
都是卓筠，一口一个“你的阿宴哥哥”，都给她整口误了。
……算了，不管了。
宋知也神色未变，转头对上那道目光，煞有介事地说：“你别生气，我帮你说他们了。”
话音落下，她冲他笑了一下，杏眸微弯，敛起星星点点的光亮，那股明媚劲儿，可爱得紧。
这副卖乖讨原谅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小时候了。
迟宴很轻地笑了声，语气意味不明：“眼睛是该去看看医生了。”
“……？”
怎么感觉他这话是在暗讽她呢。
管他呢。
她装听不懂，他能奈她何。
宋知也煞有介事的表示赞同：“可不是么。”
他瞥她一眼，没接话。
大概是懒得和她一般计较吧。
宋知也心里松了口气，端正坐好，尽可能的保持安静。
卓筠又发来消息，宋知也看都不敢看了，直接把手机往包里一丢。
静默片刻，迟宴忽然低淡出声：“想到了吗？”
宋知也转头：“啊？”
“不是说要找我报恩？”
“……”
宋知也哽了一下，一时无言。
她就是随口敷衍，他听不出来？
这么点小事，他还真追着要她报恩，他！他真是一言难尽！
宋知也：“我……还没想到。”
他轻轻点头，声线低淡慵懒：“所以一见到我就跑。”
“……”
这兴师问罪的架势，派头真足。
宋知也面不改色，假装诧异道：“什么时候？我不记得见过你。”
静默几秒，他淡淡“嗯”了一声，“眼睛有问题，可以理解。”
宋知也：“……”
她有个白眼不知道当翻不当翻。
宋知也不知道迟宴是哪根筋搭错了，记忆中，按他的性格，压根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怎么现在越长大反而越斤斤计较了。
口才到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他以前虽然总不爱理她，可一开口，她绝对说不过他。
但以前，即便她不是对手，她也总是能让他投降。因为她会撒娇，迟宴被她缠得不耐烦了，总会让着她。
现在……现在就认怂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清总比欠着好。
宋知也转头看着他，“那我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他蓦地哼笑一声，“想了这些天，就这？”
那不然呢？
难不成还要考虑以身相许？
宋知也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平静的提出第二个方案：“或者……我给你送面锦旗？”
迟宴：“……”
他轻轻点头，扯了下唇角，“行，如你所愿，吃饭。”
……？
这话说的，好像她说送锦旗是逼他答应吃饭似的，她明明是认真的好吗！干嘛看不起锦旗，锦旗咋了！
宋知也停顿一霎，询问：“今晚有空吗？”
“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说不好。”
“……”
说不好就不要吃呀，你干脆还是要锦旗吧求求了。
宋知也的小脾气有点克制不住了，猛一扭头，面向窗户，不管他了。
爱吃不吃，她还不想请呢。
雨水顺着车窗玻璃往斜后方流淌，水渍蜿蜒游弋。
车内开着阅读灯，车窗玻璃倒映出她的脸。
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但她嘴角向下抿着，透出她的不满和忿然。
还是像个小孩子，爱闹脾气。
迟宴的唇角往上牵了一下，又很快拉平，低淡出声：“明天中午给我打电话。”
车窗玻璃上的倒影，她撇撇嘴角，闭上了眼睛。
假装没听见。
迟宴无声轻笑，屈指轻敲了下她的后脑勺，“嗯？”
以前他被她闹得不耐烦了，总这样敲她的脑袋。
这一次，指骨落下又拿开，莫名的，宋知也有一种酸涩的、异样的感觉漫过胸腔，稍纵即逝，让人来不及抓住。
宋知也眼睫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没回头，视线略垂，像在出神。
顿了顿，她说：“好的。”
又顿了顿，她说：“我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迟宴看着映着她面容的车窗玻璃，“我的号码没换过。”
停顿一霎，他轻声问：“还会背么？”
……会。
有的东西记在脑子里是不会忘的，比如家庭地址，门牌号，父母的电话号码，阿宴哥哥的电话号码。
她小时候总是联系不到父母，有事，都是找阿宴哥哥。他的那串号码，她背得最熟。
当初，毫无预兆的身世发生巨变，她慌乱无措间给他打过电话，但那个电话他没接。
宋知也的思绪飘远，下意识点了一下头。
迟宴眸光微动。
这时，宋知也恍然回神，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刚才点头表示自己记得他的号码了是吗？！
她脑子是抽了吗！
这不是变相的告诉他，她对他念念不忘吗！
啊啊啊啊她没有啊！
她只是记忆力好都能记得住而已！！！
宋知也坐正身体，想开口解释，又顿住。
她头点都点了，再开口解释，怎么看怎么有欲盖弥彰那味儿。
宋知也还没想好对策，车子停在了公寓前，到了。
迟宴递过来一把伞。
宋知也也放弃了挣扎，不想解释了，伸手去接，弯唇礼貌说：“麻烦迟总了。”
他递伞的动作稍顿。
阅读灯从他后方照过来，像落下一段月光，衬得他眉眼尤为深邃，使人看不分明他眼中的情绪。
可莫名的有几分压迫感。
又狗又喜怒无常，他有朋友吗他！
宋知也不动声色地弯唇笑笑，接下雨伞，道了声谢，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车，往公寓楼跑。
-
她进了门才停下脚步，回头往外看了眼，看见他的车调转车头驶向主路。
宋知也顿了顿，转身上楼。
回到家，她先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睡衣扑到床上，长吐了一口气。
片刻，她伸手往床头去摸手机，没摸到，又起身去翻包，才找到手机。
微信里有卓筠发来的七八条未读消息，宋知也划了划，回复了最近的一条。
宋知也：【没事，刚到家洗完澡。】
半分钟后，卓筠的视频就打来了。
宋知也按下接听，笑说：“干嘛？查我岗？”
卓筠还没开口，尹瑞的头就挤进了屏幕，激动问：“筠筠说你见到你初恋了，我去我以为你牡丹，你竟然还有初恋？筠筠还不肯告诉我是谁。”
“你不谈恋爱不会是因为他吧？你和许初白不和，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初恋吧？快说说快说说！”
尹瑞就是许初白抢走的那条裙子的设计师，宋知也在国外读书时认识的朋友。曾在高奢成衣品牌工作过，回国后创立了自己的独立品牌。
对于许初白抢走裙子一事很忿然，时不时总要提起一句。
宋知也翻了个身，半阖着眼睛说：“就小时候不懂事喜欢的一个小哥哥，只能算是初单恋吧，他不喜欢我。许初白和这些没关系。不谈恋爱是因为不想谈，和他没关系。”
“啊……”没听到八卦，尹瑞还挺失望。
卓筠的头挤进来，问：“刚才那一顿彩虹屁什么意思啊？”
宋知也简略说了下情况，叹了口气，感慨：“幸亏我机灵。”
卓筠啧啧两声：“没想到啊没想到。”
“所以他到底秃没秃？”
“没有。”宋知也，“头发茂密，身材超棒。”
卓筠挑眉，笑容暧昧：“你怎么知道身材超棒，你是看了还是摸了？”
宋知也面无表情：“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是摸了。”
“……”
卓筠大笑，转而问她：“见到他什么感觉，心跳复燃了没？”
“没有。”宋知也语气淡淡，“我早已经，不喜欢他了。”
尹瑞探头说：“那什么时候开启新恋情呀？又不是没人追你。”
宋知也抬眼望着天花板，静默片刻，声音很低，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好像……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我也不觉得会有人真的爱我。这句，她没说出来，但这句，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幸运。
-
第二天杂志社有拍摄，宋知也一直待在摄影棚，忙得脚打后脑勺。
中午吃完饭，宋知也被主编叫去了办公室一趟。从主编办公室出来，她去茶水间接了杯咖啡，听见旁边同事说晚上要加班，和男朋友的约会泡汤了，她才想起来迟宴。
这人的要求真多，不说什么时候吃饭，非要中午给他打电话。
宋知也拿出手机，调出拨号键盘，把记忆中的那串数字输入，顿了顿，按了下绿色的拨号键。
电话拨出去，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接通后，对面没出声，宋知也轻抿了下唇角，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曾经，这个电话她打过很多很多次，每每一接通，她总是迫不及待的叽叽喳喳，他都安静听着。
静默片刻，听筒里传来一声低低沉沉的，“知知。”
像不确信的试探，又像在她耳边低语呢喃，带着点儿缱绻。
宋知也心里莫名的酸涩，她双肩缓缓下沉，很轻的“嗯”了一声。
顿了顿，宋知也轻呼一口气，问：“确定什么时候有空了吗？”
“今晚。”
“那我订餐厅？”
“餐厅我让人去订。”停顿一霎，他说，“晚上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宋知也很轻地啊了声：“不用接我，本来是我请你吃饭，到最后餐厅要你订，还要你来接我……”
听筒里传来一声很轻的气音，像是笑，“那你来接我？”
宋知也：“……”
咱就说各去各的不行么。
默了一瞬，他低声：“好了，就这样。我这边还有事。”
“那你先忙吧，拜拜。”
“嗯。”
电话挂断，宋知也有片刻晃神，心里很乱，理不清头绪。
快下班时，宋知也的微信来了一条新朋友申请，是迟宴。
她犹豫了几分钟，还是点了验证通过。
宋知也：【你车子停远一点。】
迟宴看着消息，轻笑了声，回她：【好。】
下班时间一到，宋知也难得没加班，拎起包就跑。到了楼下，一边警惕着同事们别看到，一边百米加速似的跑到迟宴的车边，猫着身子钻进车里。
车门关上，刚吐出一口气，耳边就落下一声轻笑：“做贼一样。”
宋知也轻扯了下唇角，嘀咕：“被同事看见不好解释。”
“有什么不好解释的。”迟宴看着她，问得还挺认真。
被这么好的车接走，要是她被误会傍了富豪这当然不好解释。宋知也心说。
“就很麻烦。”她平静开口。
迟宴看她一眼，没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到餐厅。
宋知也知道这里，是一家私密性和环境都很好的餐厅，只接待会员，来这里用餐的非富即贵。
宋知也捏紧手机，悄悄心疼自己的钱包。
早知道就不让迟宴订了，她只是个苦逼打工人啊！工资没有多少的！吃完这顿，这个月还能过完吗！
跟着服务员往里走，穿过庭院长廊，上了二楼，刚到包间门口，迎面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知也稍顿。
对方看见她，也很惊讶，视线掠过她，落在迟宴身上，笑着喊了声：“阿宴哥哥。”
迟宴抬眸瞥了眼，没应声。
许初白走过来，态度亲热：“好巧呀，阿宴哥哥。我今天是和制片人在这里吃饭，没想到能遇见你…你们。”
宋知也神色平静：“你们聊，我先进去。”
说完，她转身进包间，粹不及防地，手腕被握住。
宋知也脚步稍顿，垂眸。
那是一只干净漂亮的手，指骨修长分明，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
走廊的灯光从头顶落下，像是过滤的月光，清冷一片，衬得他眉眼尤为冷淡。
平静的目光落在许初白身上，似乎无甚意味，然出口的声音沉冷：“许小姐，我没有认妹妹的习惯。再者，我和你，也没熟到这种地步。”
许初白神色一僵，似乎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一时有几分无措。
宋知也在心里悄悄的“哇哦”一声，好久没见过阿宴哥哥这么冷酷无情怼人的样子了，而且怼的还是许初白。
就……场面有点好看诶。
好想喊服务员来盘瓜子再搬个凳子，她要近距离观战！
宋知也看热闹正看得津津有味，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忽然动了，牵着她往包间里走。她还没反应过来，包间的门就被关上了，许初白被隔绝在门外。
宋知也被他拉着往前走，话都说不完整：“你，你，你……”
“你什么。”
迟宴按了下她的肩膀，使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她本来想说“你让我自己走”，但刚看完热闹心情莫名的好，顿了顿，她半开玩笑的说：“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讨厌这个称呼。”
迟宴垂眸睨她一眼。
他站着，垂眸时，眼尾略弯，似敛着几分懒散的笑意，可那双眼瞳黑沉深邃，让人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宋知也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不该乱和他开玩笑，正想道句不好意思，额头上落在一个很轻的力道。
他屈指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沉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让人听着，莫名的有几分纵溺的味道，“你以为这个称呼是谁都能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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