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四目相对，一霎间，窗外仿佛有虫鸣四起。
快入冬了，哪儿来的虫鸣。宋知也转瞬回神，错开目光，偏头往外看去。
窗外静悄悄，弯弯一轮下弦月悬挂在夜空。
宋知也扯出一个微笑，尽力保持着语气轻松：“你坐呀。”
迟宴默了一瞬，落坐在她对面，随手翻开菜单，“想吃什么？”
宋知也：“我都可以，你点吧。”
迟宴抬眸看她一眼，转而视线再次垂落在菜单上，慢悠悠说了一道：“香菇青菜。”
宋知也神色如常，安静坐着，好似并未在意。
迟宴开口问：“可以么？”
她转眸看向他，点头：“可以的。”
迟宴看着她，目光微沉。
宋知也压根没想别的，只关注着价格，一盘香菇青菜几百块，这菜是金子做的吗？吃下去不会硌牙吗？
迟宴果真没让她失望，一道菜比一道菜贵，整个一势要把她吃破产的架势。宋知也只能暗戳戳地心疼自己的钱包。
菜品端上来，服务员也是无意，那盘香菇青菜正好放在宋知也面前，她随手夹了一筷子。
宋知也吃东西一直都很慢，小口小口的咬，两腮鼓鼓的，然后斯斯文文的咀嚼，像只可爱的小松鼠，一点没变。
神色也无波无澜，像是吃一道很寻常的菜。
这道菜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道菜了，但于她……他记得，她最讨厌的两大食物就是香菇和青菜。
以前，她很挑食，谁说都不听，一撒起娇来，拿她完全没办法。
在学校食堂吃饭，每每餐盘中有她不喜欢吃的，她总是跑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袖子撒娇：“阿宴哥哥帮我吃。”
迟宴的心脏微微下沉，整颗心脏像是被掷入砂石中揉碾一般。
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经历过什么？
以前的她，像个小话唠，爱笑，爱闹腾，娇气得很，没心没肺。
他原先以为，这么多年不见，她见到他会开心，就算不像以前那么熟，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疏离。
从在尚城第一次见面，她对他，就一直是礼貌且疏离的，像是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情绪伪装的很好。
如果不点破，她大概会一直假装不认识他。
即便是他故意拿话逗她，她也只是瞪他一眼，而下一秒，又会再次变回礼貌疏离的模样。
迟宴的手握住玻璃水杯，指腹轻轻摩挲杯壁，淡声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宋知也咽下口中的食物，弯唇说：“挺好的。”
他指尖轻叩了下杯壁，缓声，低沉开口：“嗯，挑食的习惯都改了。”
宋知也微顿，后知后觉的看了眼那盘香菇青菜，太久不挑食，她都快忘了。
她声音平静：“改掉坏习惯，不是挺好的么。人总是会变的。”
但改变的过程，就没那么愉快了。
那时，宋知也已经随宋家搬到西荥了，裴荟岚去参加她的家长会。她还没适应过来，上课状态不好，考试考得也不好，老师单独找了裴荟岚谈话。
那时，裴荟岚受更年期综合症的影响，加之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初白离开身边，她情绪一直都不太好，晚上回家，批评了宋知也。
当时宋知也正在吃面，习惯性的把青菜挑到一边，裴荟岚说了句：“我们可比不上许家，趁早把你那娇生惯养的毛病改了。”
宋知也筷子一顿，霎时间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鼻子酸酸的，沉默着把那根青菜送进嘴里。
裴荟岚也并未因此高兴起来，把成绩单往桌子上一拍，起身离开，留下句：“上课不听，成绩稀烂，还好意思吃。”
当时哭了吗？
宋知也不记得了，左右是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
但此刻，宋知也眼睛莫名的有些发烫。
她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抿柠檬水，借此消化情绪。
迟宴一直看着她，目光晦暗。
她虽不愿说，可他有很强烈的感觉，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开心。
柠檬水见底，宋知也把杯子放下，迟宴帮她蓄满，她道了声谢，顺手拿起筷子夹菜。
她不想让自己停下来，不想多思考什么，也不想没话说会尴尬。
筷子刚伸到餐碟上方，手腕被他握住，掌心微热的温度透过皮肤顺着血液蔓延。
宋知也指尖微颤了一下，抬眼看他，“你…干什么？”
“不挑食，对冬瓜也不过敏了？”他声音低淡，松开她的手腕。
宋知也微怔了一瞬，没想到他记得她不喜欢吃什么，还记得她冬瓜过敏。
她垂眸看向那道菜，菜品精致，摆盘讲究，但没看出来是冬瓜。
宋知也嘀咕：“这是冬瓜？我以为是萝卜。”
不好意思，眼拙了。
迟宴轻笑一声。
这一声笑莫名的像是在笑她蠢，宋知也瞪他一眼：“知道我冬瓜过敏你还点。”
“这道不是你点的？”
“……”
她就随手点了两道，谁知道呀。
宋知也哽了哽，嘟哝：“那它叫‘君莫笑’，叫这种名字我哪知道是冬瓜。”
迟宴弯了下唇角，点头，“嗯，不怪你。”
转而用公筷把最嫩的红烧小排骨全夹到了她碗里，“你爱吃的。”
宋知也：“……谢谢。”
她垂眸默默的咬小排骨，包间内又陷入了安静。
迟宴又拿起公筷给她夹菜，“怎么不说话。”
宋知也的动作稍顿，抬眸看向他，很坦荡：“我不知道说什么。”
好些年没联系过，又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坐在一起很难会有共同语言。宋知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多说什么。
迟宴默了默：“说说你这几年的事情。”
“就……都在读书，上学放学，没什么可值得说的事情。”她语气平淡。
静默片刻，迟宴声音微哑：“那天在上课才没接到你的电话。后来再给你打过去，你已经关机了。”
是在解释她得知身世之后慌乱间给他拨的那个电话，但这些，早已经不重要了，宋知也也不在乎了。
她笑了下，“没事呀，都过去这么久了。”
倒是真没想到他还会记得，宋知也抬眸看着他。
他姿态沉静的靠坐在木椅背上，身上的白衬衫妥帖利落，暖黄的光线从他侧面照过来，鼻梁显得更高挺了，目光很深，不错眼的看着她。
看得她有点不自在。
宋知也目光微微闪躲，垂眸喝水。
又是沉默。
这顿饭吃的似乎并不怎么愉快。
用餐结束，服务员进来，宋知也示意她来买单。
服务员迟疑说：“这……已经从迟先生的卡里扣了。”
“啊？那……”可以退给他吗？宋知也没好意思问出口这种问题。
她转眸看向迟宴。
他神色疏淡，动了下眉梢：“算欠我两顿饭了。”
宋知也：“……”
-
这下不仅没两清，还稀里糊涂的欠下两顿饭，回到家，当晚，宋知也就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是忍不住回想过去的事，或许是夜晚的情绪浓郁，待往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宋知也的枕头也湿了一片。
第二天，肿了的眼睛眼妆很难画，宋知也对着镜子一边画眼线一边懊恼自己的深夜emo。
工作忙都忙死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多愁善感。
刚跨出房门，主编打来电话通知临时要出差，带她去。宋知也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就急匆匆的出门了。
去东京，三天的行程。
宋知也这三天忙得脚不沾地。
从东京回来，卓筠见到她，直呼她累瘦了。
宋知也瞥她一眼：“倒也没那么夸张吧。”
卓筠笑，带她去酒吧二楼，“楚泽宇朋友的那个朋友，就那个甜甜小奶狗，今天也来了，把握住机会啊宝贝。”
卓筠家境殷实，毕业后直接进了自家公司，做了个小领导，平时很清闲。和男朋友楚泽宇是青梅竹马，在一起这么多年还甜如热恋期，妥妥的让人羡慕嫉妒系列。
她平时什么正事没有，就对宋知也的感情问题格外关心，势要让她谈个甜甜的恋爱。
宋知也对此无语的已经麻木了。
进了包厢，有几个经常和楚泽宇卓筠一起玩的，宋知也眼熟，还有几个，没见过。
宋知也和卓筠坐在一起，跟眼熟的那几个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卓筠一直说的甜甜小奶狗正在唱歌，一首歌结束，楚泽宇招呼他过来坐，简单介绍了几句。宋知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叫苏衍，是个职业电竞选手。
苏衍的眼尾略微下垂，有那么点狗狗眼的意思，瞳色浅，笑容很干净。
卓筠给宋知也递了个眼神。宋知也回了她一个“没兴趣”的眼神。
卓筠又给了她一个“我看他对你挺有兴趣”的眼神。
？
宋知也脑子里刚冒出一个问号，苏衍就落坐在了她旁边。
开场白很俗套：“常听卓筠和楚哥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宋知也弯唇笑笑。
苏衍也笑笑，“你打游戏吗？”
宋知也：“消消乐算吗？”
苏衍：“……也，也算。”
宋知也态度淡淡，苏衍也没再自讨没趣。
和大家玩了几把游戏，宋知也出去上洗手间。
她刚才喝了杯酒，头有点晕，从洗手间出来，索性没再回包厢，去外面的小露台上吹了吹风。
酒气散了不少，一回头，看见苏衍过来了。
他笑问：“怎么跑这儿来了？”
宋知也：“吹吹风。”
苏衍点点头，问她：“想喝酒吗？我帮你点。”
“不了，谢谢。”
他又点点头，没话找话似的：“我觉得你应该很爱笑，但你好像又不怎么笑。”
宋知也心说，你才认识我几分钟。
他挠挠头，“就是像一款冰镇的果酒，又冷又甜的感觉。”
宋知也扯了下唇角，没说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多是苏衍说，宋知也应和，不知道苏衍怎么就聊嗨了，笑问：“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知也？小也？”
“……”
宋知也顿了顿，“知也吧。”
“好。”苏衍笑弯了一双狗狗眼，“你叫我阿衍吧。”
这时，从露台后面路过的男人揉了揉眼睛，停顿几秒，又揉了揉眼睛。
而后，猛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打电话。
“宴哥！我好像看见你家那只小胖兔子了！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她都长这么大了！”
“不是，宴哥，我是想说她和一小男生在一起，那小男生还说什么‘叫我阿宴吧’，卧槽！这小男生是你的替身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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