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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谣传


三月时节,午时已经有一丝暖意,但上京城的人显然无心于此。

        “郑兄,你不是向来挺有门路的吗?你可知这传了几日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王正出替郑择倒了杯茶水,问道。

        郑择叹了口气,又摇头,才说:“我多处打听,都打听不出这消息从何传出,是真是假,”他喝了口茶水,又接着说,“但是以我看此事多半是真的。”

        “何以见得?”王正出闻言立刻正色,连身体都不自觉坐直几分。

        郑择在这些文人中也算小有名气,而且传闻他的兄长和淳安侯府的世子陆辰和有几分交情,因此对他的意见也越发看重。

        此时不只王正出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连周围几桌都下意识地侧目。

        郑择一见如此情形,声音都拔高了一些:“这世上哪有空穴来风之事,说好听些他是义亲王,实际上只不过是郢国送给我大周的质子而已,虽然我大周皇帝仁善,厚待之,但依旧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喝了一口茶水,视线顺势扫过众人:“以我的愚见,这个消息恐怕是从义亲王府传出的。”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立时有人出声反驳。

        “郑公子也就这些水平,如果果真如你所言,那可是名倾天下的三复先生,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人言辞激烈,一看就知道对“三复先生”十分推崇。

        “在座众人,无不对三复先生的人品表示敬重,但此时非彼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不该为此求得自保?”

        那人被郑择说的哑口无言,登时一张脸通红,又实在辩不过,只能羞愤地丢下一句“我自是相信三复先生”,转身离去。

        场面有些尴尬,一时间也没人出声。这时忽然有个吊儿郎当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看这位仁兄说得对,那什么三复先生是浪得虚名罢了。”

        这人语气狂妄,一开口就得罪了不少人。但他显然不在乎,无视众人的目光,一壶酒自斟自饮,好不自在。

        “陆小公子,三复先生才华盖世,不是我等凡人所能比拟的。”郑择谄媚地笑道。

        这人名叫陆慕和,是淳安侯府的小公子,陆辰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还是当今太后的侄子,皇帝的表弟,随便一个身份拎出来也是得罪不起的。这次随军出征据说还救驾有功。

        更重要的是,此人是上京城有名的混世魔王,谁都不怕,说动手就动手。

        郑择顿时有些头疼,陆慕和他是肯定不能得罪的,可是他也不能附和三复先生浪得虚名的话语,否则以三复先生的名气,只怕从今往后他在上京城的文人圈子不要混了。

        他只是想借由兄长的话语,出一出威风,又怎会料到一个骑虎难下的结果。

        陆慕和也没想难为他,斜睨他一眼,说:“郑择,你也就这点出息。”

        那日,云皎附耳对邓小午说,让他散布自己是“三复先生”的消息,还要传的似真似假,似真又像假。

        这个消息刚在上京城传开,顿时哗然,茶肆酒馆、街头巷尾,无人不在议论。

        而对于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的,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在义亲王府的书房中看到了三复先生的印鉴,又有人称只是在府中看到了其画作。

        一时间真真假假,令人捉摸不透。

        不管怎样,反正搅的人越发心痒难耐,想一探究竟!

        比如,皇宫里的这位。

        夏启站在那幅《雨后空竹响》前,久久注视,静默不言。

        张福仁察其言观其行,试探地说:“陛下,是在想上京城中三复先生的传言吧?”

        “你觉得他是不是三复先生?”夏启端详着面前的画问,当初为从丞相手中换得,可是出了不少的血。

        “这奴才哪知道——”

        “朕觉得他是!”这几日他总是时不时地想到那日御书房中,云皎走前看着这幅画时意味不明的那个笑意。

        他不仅觉得他是,还觉得这个消息就是他自己传出来的。

        思及此,转身吩咐道:“去把丞相给朕叫过来!”

        而自始至终的始作俑者,则很是悠闲。

        “小午,这个糕点过于甜腻了些,下次不要买了。”云皎拿过手绢擦净手指,边喝着清茶边说道。

        邓小午看了眼去了一半的糕点,有些无语,又有些嫌弃。

        怎么王爷和他想得不一样啊!

        “您吃了半碟子,能不腻吗?”他小声地嘟囔。

        云皎耳充不闻,专心致志地喝着清茶解腻,等到糕点的油腻感消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邓小午瞬间来了精神,那表情活脱脱就是在说“您终于想起正事了”。

        “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您到底是不是三复先生,这些天还有好多人跟咱们府里下人打听的,赌坊里还开起了赌局呢。”

        他覷了一眼云皎的神色,忍不住问:“那您到底是不是三复先生啊?”

        云皎含笑看他:“那你觉得我是不是?”

        “嗯——”邓小午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他,“有时候感觉是,但有时候又不像。”

        “那你觉得哪里不像?”

        “吃东西的时候。”他张口答道。

        云皎似是被他逗乐了:“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

        邓小午被他说的发蒙,这算哪门子的答案:“那——那现在怎么办?”

        “等着,人啊,一但好奇心被勾起来,那就上钩了,任你清蒸还是红烧!”

        他起身端起剩下的半碟子糕点飘然而去,只留下邓小午站在原地徒然思索。

        三日后,好不容易平静了些的上京城,又再起风波。

        多年不在人前露面的画圣——邹蘅誉,忽然放出风声要办一个清谈会,邀天下雅士,于三月二十二在杏花台中一会。

        这位邹蘅誉花甲年岁,早年进士及第,才学出众,后又为先帝之师,才气声名一时无人能及。而他最负盛名的还要数他的丹青,穷丹青之妙,有价无市。

        后因劝谏先帝,招了圣怒被贬,他竟一怒之下在朝堂上说出“小子自行其是、肆意妄为,乃不贤之君”,而后辞官,永不为仕。

        此时,他的请柬当着上京城的众多文人雅士,直直送进了义亲候府。

        那义亲王果真是三复先生?

        世人对“三复先生”多为仰慕,对其画作喜爱非常。虽然先前对此也有几分猜测,但是乍然十分得到□□分的确定,依旧是止不住的欣喜激动。

        但依旧有一些人为显自己见解不同,或因两国纷争对云皎抱有敌意之人,依旧大放厥词,说云皎绝不可能是大名鼎鼎的三复先生,而邹蘅誉的请柬也会犹如石沉大海一般。

        此时,邹府。

        “我可是听了你的把请柬送到义亲王府,要是人家不来我这张老脸可就丢完了!”

        谢文择恭恭敬敬地替他斟了一杯茶,说道:“老师放心,陛下可是给我打包票的,他一定会去,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来,别人也只以为他不是三复先生而已,定不会有损老师名节。”

        “那皇帝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辞辛劳地来说服我?”邹蘅誉近些年越发嫌弃自己的这位学生了,自从他坐上丞相之位,和那些当官的简直一模一样,俗不可耐。

        更重要的是,自己让他办点事,还得用点东西来换,哪还有一点年少时的尊师重道、醇厚谦和之姿。

        “您真是折煞学生了,老师高情远致,和我等俗人自是不同,我对三复先生可是好奇的很,毕竟他可是可以与老师匹敌的当代大家了。”

        他将“匹敌”二字咬得很重,面上又是一副恭敬姿态,看得邹蘅誉恨不得拿个扫把直接将他打出去。

        说是匹敌,但二人又有不同。

        邹蘅誉出身豪门世家,画作也带有些许奢华之气,他更偏向于写实,比如人、物奢靡之景象,曾一幅《高朋满座》惊艳世人,对其惊叹不已。

        云皎则不然,他飘逸空灵,肆意洒脱中又带有两三分禅意,令人心境空旷,如身临其境。

        虽说是谢文择“说服”邹蘅誉办了这一场清谈会,但恐怕他比谁都想见识这位与他差了一个不惑年岁,却同样享负盛名的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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