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青石草
夏启看了严时已快马加鞭送来的奏折后,沉默良久,平静地说:“让义亲王来见朕。”
虽然他语气平静,但眉眼间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戾气,让人直视不得。
张福仁喏喏答应着,脚下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张公公,您可知陛下喧本王何事?”云皎悄悄塞给张福仁一个香囊,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似是玉佩之类的物件,随即满脸堆笑,悄声说,“陛下是看了严御史送来的折子,才让奴才来接王爷,具体因为什么事,奴才卑贱就不知了。”
云皎笑了笑道:“多谢公公。”
他望着云皎的身影,如暖阳下立着的一块白玉雕像,只看一眼便令人心生好感,倾倒不已。便不住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陛下这几日心情不太好,王爷当心些。”
云皎笑着道谢,并未多说什么,便上了马车。
车行平稳,云皎在心中盘算着。张福仁说,陛下是看到严时已的折子才要见自己,严时已的折子估计只有赈灾和疫病两件事,要说其中和自己有牵扯的,那只有赈灾粮了,可这个节骨点上总不可能是为了封赏自己吧。
他揉了揉太阳穴,索性临机就宜,实在不行只是一条命的事。
云皎站在殿外等候召见,不一会张福仁就从殿内走出对他说:“陛下让您进去。”
御书房内,夏启垂眸批着奏折,云皎无声地看了一眼,这个人天生就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眉眼凌厉,鼻梁如刀削般高挺,连嘴唇紧抿时都带来一种无端的震慑。
他敛眸定神,行礼道:“臣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往云皎行礼之后,夏启大多答应一声,眼皮都不抬一下。但是今日,他却放下手中的奏折,直直地看了他半响,那目光像是在描绘自己的眉眼,再要看进自己的心里,看得云皎背后直冒冷汗。
“义亲王起来吧,”他抬手屏退两侧,双眸直视云皎问,“你可知朕让你来所谓何事?”
“臣不知。”
“朕是看了严御史的折子才宣你来的,这样你可知道了?”
“臣的确不知,请陛下恕罪。”云皎拱手道。
夏启不再问,他拿起一旁的奏折递给云皎,道:“义亲王看看吧。”
云皎接过大致看了一遍,讶异道:“不是疫病!”
“对,这毒藏在米粮之中,遇水煮沸之后才显出毒性,”他看向云皎,“这有毒的米粮是从商贾征调而来的。”
云皎恍然大悟,他把奏折收好奉上,退回原位道:“所以陛下怀疑是臣谋划的?”
他未等夏启回答,继而说:“陛下未免太瞧不起臣了,如果是臣所做定不会用这一眼就能瞧出名堂的手段。臣不会主动告知江南商贾处可取赈灾之粮,只会远远地抛出一个钩子,引陛下主动探寻,定不会惹自己一身腥。”
云皎气竭地说,也不知怎么了,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气,非得发泄出来不可。可话音落地,又不由懊悔,恨不得就地自扇巴掌,辛辛苦苦大半年好不容易营造的温和隐忍的形象就此破裂。
“臣言语过激,请陛下恕罪。”
夏启嘴唇紧绷,久久未有言语。可云皎正行着礼,也不能抬眼去看他,刚想再次说话,就听见夏启道:“以后没有旁人在就不必行礼了,也不嫌累。”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礼不可废”,便看到夏启蹙起眉头,一脸不快的样子,便不再言语,低声称“是”。
殿中又静了下来,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流进云皎的心头,更让他怪异地是夏启看他的眼神——皱着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显得呆呆的。
他心尖一颤,不动声色地说:“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骤然地声响让夏启回过神了,他偏过头不再看向云皎,随即在一推奏折中翻找着什么,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动作带着些许慌乱,他从中抽出一个奏折递给云皎。
“这个折子上写着此种毒药的症状和特性,你看一下是否知道此种毒药。”
“类似猩红热之症,”云皎喃喃地道,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瞒陛下,臣确实知道此种毒药。”
云皎说此事不是他做的,夏启是相信他的。所以他把奏折交给云皎也没报多大的希望,没能想他真的知道。
“如果臣没猜错的话,此毒名为青石草,生长于郢国北部阴寒之地,”他说完这句话特地看了一眼夏启,“和别的草药植物不同,它在冬末长成,藏于石缝之中,外表与小草无异,故名‘青石草’,采之煮沸后的汁水有剧毒,症状类似猩红热之症,只是不传染罢了。”
“臣刚才看奏折是从米粥中发现的此毒,依臣之见可能是将青石草用水煮沸后,几经过滤让其颜色接近无色,在让米粮浸泡其中,晒干之后可与寻常米粮无异。”
他说完无奈一笑,道:“如此看来,果真是臣的嫌疑最大。”
夏启并未接这话,只道:“那你可知解毒之法。”
云皎此时像是哑巴了,憋了半天才说:“臣当日是从师傅房中偷来的书籍中看得的,怕被发现每每躲到崖边上,谁知有一次看着看着便睡着了,醒来时起大风,一不留神书籍便被吹到了崖底,找了好些时候都未找到,师傅因此气了臣好长时间。”
“当日臣正是看着此毒的解法睡着的,因此对解毒之法也是一知半解,不知全面。”
“不过一知半解总比全然不知得好,还请陛下让臣前往曹阳一试。”云皎说得恳切,如今这种局面他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正事说罢,夏启便想探寻更多关于云皎自身的秘密,更何况他刚才说什么“师傅”、“崖边”。
“你刚才说‘师傅’是什么意思?”
“是大悲寺的无怀禅师。”
“你们似乎很相熟?”夏启又问道。
“很相熟,是他把臣带大的,”他好像知道夏启要问什么,索性直接给了答案,“臣自襁褓之中就被无怀禅师带到大悲寺中。”
他看了眼夏启一脸好奇的模样,便笑道:“臣知道陛下很好奇,但此事有些复杂,有机会再和陛下细说。”
“不过陛下不必担心,”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臣定是如假包换郢国的嫡长子——云皎,定不负陛下当日指名要了臣。”
夏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愣了一瞬后,似是而非地说:“朕也很庆幸当日的决定。”
“对了,曹阳路远山高,朕让陆慕和与你一道去吧。”夏启骤然说道。
“臣与陆小公子有些误会,估计他并不乐意见臣,见了面也是一副言语相讥之景,陛下可绕了我们俩吧。”
云皎走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嘴角都是勾起来的,可见当真是遇到了心上人。
可云皎跟着张福仁走在宫中,他望着红墙琉璃瓦,每走一步心就沉了一分。
——可惜心上人并非良人。
云皎并未耽搁,翌日就已动身前往九曲县。
云皎动身的这一刻,另一对人马带着圣旨也快马加鞭送到云皎相反的方向。
因从各方征调的赈灾粮皆是登记在册,从何处征调、下发于何处、经谁人经办、征调数量、下个各地数量等等,皆是清楚明白。
而此批掺了毒的赈灾粮乃是从德州郡长平县的富绅王家征调而来,此事十分严重,须得查个水落石出。
情况远比云皎想得严重得多,整个九曲县的百姓十之八九都中了青石草毒,且有一部分中毒已深,就算有解药估计也不能救活。
云皎一口气没歇就跟着张太医忙前忙后,直到深夜才方得喘息。
白日里只和严时已匆匆见了一面,现下月挂中天,他来到严时已的住处,发现他还在处理公务。
“王爷劳累一天,本应在下前去拜会,如今竟让王爷前来,是在下的过错!”
云皎摆摆手笑道:“大人公务繁忙、劳苦数月,大人就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严时已接连几日都没合眼,全凭一口气撑着,一举一动间却依然保持着那股子儒生味道,该有的礼节一个都不漏。
但也并未兜圈子,开门见山:“王爷既然来了这,想必陛下已经把一切和您说清楚了吧。”
云皎用折扇敲了敲掌心,是夏启送他的那一把。
“是,陛下已尽数告知。”
“那您可有把握解了这青石草之毒。”陛下让云皎前来九曲县,最起码他目前是没有解毒之法的。
“不瞒大人,本王对解毒之法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本王既然来了,定会尽力一试。”
“王爷既是如此说,在下定然相信王爷。”关于赈灾粮有毒之事,既然陛下让他前来九曲,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更何况现在的状况像是一潭死水,无论他能不能把毒解开,总归多了一线希望。
云皎回到房中,借着烛光先写了副药方。其实自从昨天从宫中回来,一直在回想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那页青石草的解毒之法,墨色从纸张中浮了上来,快到眼前时却变得一片模糊。
今日他查看了中毒之人的症状,加上和张太医详谈了一番,结合记忆中的残章断片,写出了这副药方,具体如何要试过才知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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