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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纵火


屋里的蜡烛早已燃烧殆尽,云皎感到寒意披了件外衣又倚在塌上发起呆来,本是毫无困意,谁知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何时便昏睡过去。

        他是被人叫醒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看见陆慕和一脸嫌弃地拍打自己的脸,见他醒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道:“你可算是醒了!”

        云皎站起身来环视一圈,顿时傻眼。

        侍卫小厮手拎水桶,脚步迅疾赶着救火,而他住的院子浓烟直逼深空,火舌舔舐夜色,显得凶狠至极。

        “失火了?”云皎抹掉脸上的水痕说道。

        “不是失火,是纵火!”

        云皎疑惑地看向他,一脸不解。

        陆慕和没好气地说:“现在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厌了吧,还有你在屋里睡着的时候应该是中了迷药。”

        “迷药?”

        “要不然你真以为你睡着了就成了猪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不醒。”

        说完就很不耐烦地让、将云皎扯到一边,让他别碍事。云皎脚下不动,看他片刻道:“多谢救命之恩。”

        陆慕和正指挥众人救火,闻言正指着的手指猛地一颤,随即收回手摸了摸鼻尖,脸色有些僵硬:“切,你要谢还是去谢陛下吧,是陛下让我来你的,再说小爷这么有正义感的人任谁都会救的,别太感动。”

        “陛下让你来的?”云皎眼睫一颤,连带着心尖都震颤不停。

        “是啊,要不然小爷怎么会三更半夜在你这救火!”可能云皎刚才那句道谢,让他有些别扭,急于用言语掩饰尴尬,或者干脆就是话痨,“有小爷在保准你半根汗毛也少不了,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他按下心思,顺着他的话道:“那就有劳陆小公子了。”

        陆慕和一摆手:“只要你离俚儿远点就行。”

        话刚落地,就看云皎看他笑得眉眼温和,好似看穿了自己那点隐秘又热烈的小心思,忙偏过头,状似随意地说:“这里又呛又乱,你赶紧找个清静的地方待着,省得碍手碍脚,我还要分神照看你。”

        云皎刚想接话,就听旁边响起了一道声音:“小将军,我们在王府外西北角抓到四个贼人。”

        当日周郢交战,夏启中计危急之际被陆慕和只身救出,论功行赏时夏启问他想要什么,这人战场上的勇猛狡诈全不见了,直愣愣地说要做将军,夏启还真封了个将军给他。

        只是这将军有名无实,是个虚衔,现在在禁军中历练呢!

        只见四人身穿夜行衣被侍卫押着,形状狼狈。

        陆慕和上前一步,看清四人后,惊讶道:“怎么是你们几个?”

        他拧眉沉思片刻,沉声道:“火是你们放的?”

        那个被叫薛二公子的忽然绷不住了,抖着声音说:“我就说行不通吧,现在好了被抓住了!”

        他也不管旁边三人投过来的刀子眼,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其中一人见瞒不下去了,便说:“我们只是想吓唬吓唬王爷,只往偏房点了两把火,谁知——”

        这人想行个礼表示歉意,谁知还没站直又被按了下去,只能咬咬牙躬身道:“陆三,你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帮我们说句话,改天我们在一品楼摆宴给王爷赔罪,还请王爷大人大量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陆慕和压根不吃这套:“你还真是能屈能伸,你自己看看整个院子被烧成什么样了,现在都能放火了,明个是不是就要杀人了!”

        “还有迷药是谁下的?”他冷眼扫过四人,隐隐能看到当日战场上的凶狠之气。

        几人一脸茫然,唯独那位说了“谁也别想跑”的那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云皎,眼中的仇恨连夜色也遮掩不住分毫。

        “什么迷药?我们只放了把火啊!”

        “你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慌乱的否认声中,骤然响起一道温和清冽的嗓音。

        众人条件反射地看向声音的来源,紧接着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吴承宇?众人心下惊疑不定。

        云皎上前一步,站在吴承宇面前,又重复了一遍。

        因为被侍卫押着,只能仰着头去看云皎,那眼神恨不得将他啖肉饮血、连骨而食!

        他扭动着身体想挣开束缚,慢慢地狂笑不止。

        “为什么?你竟然问为什么?”

        他双眼瞠目欲裂,死死瞪着云皎:“好,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十三年前,我叔伯父亲皆死在郢国的刀剑之下,我们可是隔着血海深仇,我难道不该杀你吗?今日你又下毒残害我大周子民,你万死不足以谢罪!”

        他胸口剧烈起伏,众人被他说得愣住了,他趁机挣脱掣肘,电光石火间拳头直扫云皎门面。

        因为太过迅疾云皎甚至已经感受到拳风扑在脸上,拳头一寸寸放大,在即将砸到他脸上时,忽然被人猛地往后一拽。

        “砰——”

        拳头还是落下了,不过是在陆慕和的脸上。

        “呲——”他龇牙咧嘴地握住吴承宇的手臂猛地往后一拧,随即屈膝砸在他的后背。

        砰地一声,吴承宇被他撂倒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朝侍卫使了个眼色,道:“实在不行就绑着。”

        但毕竟从小相识,尽管他最看不上整天花天酒地、不思进取的富家公子哥,还是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蠢呢,明知道义亲王府又禁军护着还往里跳,也不知道挑个方便点的空档。”

        或许他感觉到这话说得不对味,又找补道:“行了,审案子也不是我管的,先送官府吧。”

        剩下几个还想着偷偷了事,闻言慌忙说:“听闻王爷一想宽宏,不喜与人结仇,这次暂且放过我们吧,改日我们定当谢罪,还有这院子的修葺花费的银钱我们全出了。”

        “又没有闹出认命,不至于送官府吧。”

        云皎目光森寒扫过众人:“我还没有宽宏到对要我命的人仁慈。”

        “晚了,我已经派人禀告陛下了,还以为你们能逃得了!”他摆了摆手,让人赶紧把这群烦人玩意带走。

        吴承宇的怒骂声由近及远又消失不见,耳边骤然清静下来,连众人救火的杂乱声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直到陆慕和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你别听那小子胡说,国之事哪能全赖在你一人身上。”

        云皎笑道:“早听说淳安候府的家风蔚然,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陆慕和听了也不谦虚,下巴都抬到天上了:“这你都知道!”

        见他开心,云皎也不介意再多吹嘘一句:“淳安候名震四海,定是知道的,不过虎父无犬子,今夜你才是让我真真佩服!”

        说完还给他竖起了个大拇指。

        因为陆慕和替他挨了一拳,甚至渗出血来,便想让他到厅堂先把伤口处理一下,谁知他死活不肯,还一脸不耐烦地让他赶紧走,不要碍事。

        云皎独自站在厅堂内,一连串事情像退潮一般消失殆尽,独独剩下那句“是陛下让我来的”,盘踞在脑中心口。

        他整个人似乎被一种很虚空的东西笼罩着,明知前途虚弥无望,可又止不住想伸手去触碰。

        他紧闭双眸,连嘴唇都是少有的紧绷,指尖曲起直起反反复复,他在和自己较劲。

        幼时,他有解不了的事时也是这样。比如破不了的棋局、想不通的药方、想不明白为何身为郢国嫡长子却被放逐在大悲寺中和青山古寺作伴。

        但最困扰最折磨他的却是,师父什么时候才能把他身上的毒解开,太疼了,每一次发作起来都像是心脏被踩在脚底碾碎。

        他甚至因此去跳了无妄崖,他至今还能回想起来那天崖底的雾比平时浓重好多,从崖底直直冒出像是要逼上青天。

        他捂着心口就这么跳了下去。

        他没死,被无怀师父救了。他养了将近半年才堪堪养好,那年他六岁。

        那时,似是在睡梦中被三大士殿中的佛祖点了下额间,一夕之间他明白了往时苦思奇想也不得其解的事。

        自此他无挂无碍,亦无欲无求。

        他好像真的来自灵山净土,在凡世走一遭,时候到了也就该走了。

        可现在他再次面容紧绷,碰到了无解之事,只是这次没有佛祖点拨,大概是佛祖不渡受凡俗红尘挂碍的人吧!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下,那是一个摩挲的动作,更确切地说那是摩挲扇柄的动作。

        下意识的反应是最骗不了人,等到一个动作结束,神经才慢吞吞地意识到夏启送的扇子还在房中。

        他便想要回到院中看一看还能不能从火海中取出那柄折扇,虽然他自是知道微乎其微,但现在还是想要去看一看。

        一只脚刚踏出厅堂,就见小厮领着张福仁进来了。

        还未走近,张福仁就已扯着笑脸,言语盈盈地说:“王爷这是要离开。”

        “我有点东西落在房中,想去看看还能不能取出来,”他将张福仁请进厅堂,“更深露重的,公公怎么来了?”

        “陛下听说义亲王府着了火,赶紧让奴才过来看看王爷是否无恙,”他话音一转,又道,“王爷刚才说有东西落在房中,不如带奴才去看看这情形到底如何,也让奴才好回去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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