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接近城区时已是夜幕初降。
江原祈活动了一下睡得僵硬的脖颈，掀开车厢挂帘朝前望去。
城区内遥遥透出零星暖橘色的灯光，构造精致的尖顶建筑林立其中，一派纯粹的欧式装饰。
有他这张人形刷脸通行证，守卫士兵很快拉开城门放行，于城门两侧整整齐齐地列队站好，恭迎他们军队入城。
车轮子碾过城门口时，一股无名的心悸从脚底猛窜上来，类似遭到精神压制的苦痛让江原祈狠狠按住左胸口，胃里酸水直冲喉咙，涌来将吐未吐的恶心感。
这是，怎么回事？
心跳频率瞬间越向人类身体难以承受的速度，眩晕与痛感让江原祈弓起身子，努力把痛苦压缩到最低。
凌迟般的煎熬持续了数秒，在江原祈以为大概会这样昏过去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不由愣住。
手指下的皮肤火燎地疼，是他自己指甲掐出来的红痕所致，方才在更大痛苦之下被他忽略的力道这会儿忠实反应出来。
如果不是这点疼痛残留，他估计会怀疑自己患上了妄想症。
“……您没事吗？”
沙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江原祈抬眼看向他，发现银粟也是面色铁青，手背上好几道泛红的抓痕。
“没事。”江原祈咬牙回应。
目光落到银粟身上的军装，江原祈怔愣片刻：“你的衣服？”
朝夕相处看了这么多天的白色军装他记得再清楚不过，此时银粟身着的军装整个换了一套款式，从古代厚重的铠甲变成中世纪花纹设计繁重的欧式打扮。
江原祈连忙低头查看自己身上，除了血红色披风仍旧，内搭变为一套层层叠叠的华美长袍，活脱脱欧洲皇室贵族。
他顿时明白过来。
先前早就得知这个世界不同地区之间时间线差距显著，他还思考过要是穿着一身古代套装，到下一个地图会不会被当成戏剧演员，没想到其中是用这种方式一键连接。
犹如穿过时空裂缝到达新世界，简直是魔幻式现实。
如果不是心肺的撕裂痛感过于写实，或许会是很新奇的体验。
思索着回去怎么跟系统的技术部门提意见时，车轮子悠悠然停了下来。
他从车上探出头，一个面容慈祥的老管家正站在车前。
“贵安，三皇子殿下。”老管家向他颔首致意，“我叫维克，大皇子殿下今日事务繁忙，无法前来迎接，还请殿下见谅。”
惯常应是长辈尊于晚辈，像这样毕恭毕敬的说法倒仿佛他才是那个大皇子。
对此理解不能的江原祈只能摆摆手：“是我这边唐突打扰了，自然国事为重，麻烦您转达兄长保重身体。”
“好的。我们已经为您安排好了舒适的住所，请往这边来。”
管家侧身引路，车轮转动的咕噜声再次响起。
眼前是漆黑的天花板。
下午靠着银粟睡着之后，不知对方使用了怎样的方法，在不惊醒他的前提下带着他渡了河，又乘上车安顿完毕，毫无知觉就一路睡到黄昏。
代价是他现在毫无困意。
摸出怀表借着反光瞄一眼时间，正好十点半，换作是现代，他肯定还在噼里啪啦打排位的时间点。
放弃入睡的无用挣扎，江原祈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
白天紧张劲全花在逃命上了，这时候才开始感觉到运动过量的肌肉酸痛。
他捶了几下小腿腹，等自己适应这种麻木的钝痛，套好鞋子推门出去。
大厅笼罩于一片黑暗之中，某一角落锐利的金色兽瞳向他投以视线。
大晚上看着这双倒转过来的眼睛有点渗人，江原祈面不改色地笑着，对倒挂在吊灯上的猫头鹰打了声招呼：“晚上好。”
银粟看了看江原祈随意披上的外套，以及脚下外出用的长靴。
“您要出门吗？”
“睡不着，出去散个步。”江原祈如实坦白，顺势向他发出邀请，“你呢，一起吗？”
猫头鹰“咕”了一声作为回答。
十分钟后，他们光明正大地潜入了王室厨房。
中世纪的厨房看起来有种古朴的木质感，深棕色的墙壁配上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一眼过去颇有种霍格沃兹的魔法氛围。
厨房里没有其他人，厨具齐整地挂在墙壁上，隔着一间木门的仓库里堆放着一些食材。这个时代还没有冰箱，食物多是腌制品与谷物，放置在最外围的几篮子是刚搬进来的新鲜蔬菜水果。
不久前刚吃过一顿丰盛晚餐，江原祈现在不太饿。
会选择厨房作为第一个目的地大抵是由于某些约定俗成的习惯，深夜无人的厨房总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但来都来了不拿点战利品着实可惜，于是在果篮捡了两个苹果洗净。
他递了一个给银粟，两个人就半倚着桌板开始啃苹果，江原祈突然起了点闲聊的心思。
“说起来，你会做饭吗？”
“会一点。”银粟思索少顷，认真回答了他随口找的话题，“不过像这种厨房可能不太行。”
这厨房炉子构造类似于土制大灶台，稍有不慎很容易煮糊。
“那也挺厉害。我不会做。”江原祈语气坦诚。
自家那爱操心的母亲自小就想让他学些厨艺，这么多年下来杂七杂八小技能江原祈学了不少，唯独做饭非常灾难，试一次报废一套厨具的程度。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
季节正值初秋，夏末的余热还未散尽，厨房狭小的空间使得空气更加燥热。
江原祈随手扯松领口的系带，不经意间注意到什么。
“那里，像不像一个暗道入口？”
他走向那块角落，用鞋尖拨开覆盖表层的几捆稻草，显露出底下方正的四边形凸起，板块正中间留有一个钥匙孔。
愉快地轻哼一声，江原祈蹲下来凑近锁孔观察，手指指腹在附近来回按压一周，而后头也不回地朝银粟摊开手：“找根铁丝。”
熟练地将铁丝捅进锁孔，没几下就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挪走那块四边形挡板，一道曲折的阶梯从脚底延伸进视野不可及的黑暗之中。
两人提了盏油灯作为照明工具，顺着阶梯向下探索。
浑浊沉闷的空气里混杂着丝缕木质清香，熟悉的嗅觉体验让江原祈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酒窖。
踏入地底空间，越过半开的拱形门，存放器具的架子后面，无数半人高的圆筒形橡木桶堆满酒窖。
江原祈在架子上找到了一本工作记录表，其中详细标记了酒酿造的时间与经过的步骤。
顺着记录中的编号指向，他挑选出一个小型的橡木桶，这附近的一批都是已经走完全部工序，此时储存在酒窖一角的可饮用酒。
“喝吗？”江原祈一面使用工具动手开桶，一面仰起脸对银粟扯出个笑，“看起来还不错。”
银粟拎着煤油灯给他照明。
在昏黄光线照耀下，葡萄酒酒液撞击桶壁泛起涟漪，江原祈明亮的琥珀色眼瞳中心跃动着灯焰，眼尾上挑显出少许狡黠的蛊惑意味。
鬼使神差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勺，银粟看向里面满盛的葡萄酒，迟疑片刻还是试探性尝了一瓢。
酒液入口微凉，水果特有的酸涩甜味混着醇厚的木松香气灌入喉咙。
看见银粟一瞬皱起来的眉心，江原祈没忍住笑起来：“第一次喝酒？”
“嗯……”银粟艰难地把酒吞咽下去，点头。
不算很难喝，但实在不太习惯，与喝了一口怪味饮料的感受差不多。
江原祈了然安抚道：“刚开始都这样，习惯就好。”
沉默一阵，从酒味里缓过神的银粟轻声询问：“您经常喝酒？”
“算是吧。”我家开酒厂的。
不能明说的后半句话与葡萄酒一同咽进肚子。
作为短暂的夜间消遣，几瓢过后江原祈对葡萄酒失去了兴趣，站直身体想往回走的时候，眼前视线一花，当即踉跄一步。
有点奇怪。江原祈眯了下眼睛。就他的喝酒习惯，还不至于两口能灌醉。
对比着，与其说是酒醉造成的的眩晕，倒像是视网膜前被蒙上一层纱。
虽然疑惑，但违和感的根源无从寻找，只得暂且作罢。
经过长阶梯回到地面，新鲜空气的大量摄入让江原祈回了神，转头就对上银粟的目光：“要回去吗？”
略一思索，江原祈摇头：“我想去城门口看看。会不会太远了？”
他们进城时是乘车，步行应该会耗费许多时间。
银粟扇动了一下缠着纱布的翅膀，神情有些沮丧，随即被江原祈敲了额头。
没使力，提醒式的轻飘飘一叩。
“别在意。”一眼看穿他刚才在想什么，江原祈好笑地收回手指，“走吧，就当逛个街，逛完回来睡觉。”
话音未落，一声撕心裂肺到破音的尖叫蓦然划破寂静的夜晚，紧接着是什么东西坍塌的巨响，骂声哀嚎声以灯光亮起的速度在城区里飞快扩散。
是城门口的方向！
江原祈与银粟迅速对视一眼，加快脚步往声源处狂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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