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也不知道这些家伙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不着边地想着要普通地打招呼还是大叫一声模拟动物的声音，江原祈觉得脚下迈进的每一步都煎熬得像上刑场，只能故作镇定地发散思维来抑制心慌。
一进入视野范围，距离最近的一只螳螂很快便转过脑袋看向他，接二连三地一对对眼睛跟着聚焦过来。
江原祈额头渗出冷汗，暗暗清数螳螂的数量。
左边三只，右边四只，对面山坡上……习以为常抬手抹掉模糊视线的眼泪，再加上一只，总共八只螳螂。
其中个头最大的堪比公交车，最小的也有一人高，看见他走过来均是举起前腿，看上去像是在做祷告的教徒。
这是它们发动攻击的预备动作。
余光里黑影闪过，有只螳螂飞扑上前，带有坚硬锯齿的镰刀迫不及待挥舞而下！
江原祈早有防备，即刻抽身闪避，扭头就往外跑。
猎物还处在包围圈里，螳螂自然不愿意放他走，一时追兵与前方守卫两面夹击，镰刀下落的速度难以用肉眼估算。
在迟疑一秒就会被砍中要害的生死时速中，江原祈听着心脏鼓动与指针拨转产生的交响共鸣，逐渐冷静下来。
计划第一环，由他来吸引螳螂群的注意力，将它们引导到合适的地点去。
单凭一人拖制住八只大螳螂，换成任何人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个险只能他来冒。
很快顺利突破螳螂四面八方围困的阵地，江原祈扶着山壁做了两个深吸气，在下一次攻击瞄准自己前及时后退。
怀表比他预测的更加好用。
他自身的精神网能够远程感知敌人的来袭，但仅限于知道，身体反应慢半拍的体质跟不上脑子的转速，而怀表刚好填补了这块空缺。
危机来临的瞬间怀表被动自动触发，操控时间带来数秒停顿，在关键时刻足够给他脱离危险的余裕。
而且没有冷却。
如果能主动使用，应该会是相当外挂程度的技能。
几轮攻击试探结束，江原祈对怀表触发时停的节点掌握愈加熟练，脱身难度却只增不减。
究其原因——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嗓子由于反复吸气喘息变得干哑，腿脚像是灌了铅般举步维艰，江原祈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大学体育课一千米体测的绝望。
怀表给了他反应时间，却没法增强他的体力。
江原祈在脚踩棉花的恍然中想，要是能长出翅膀飞到终点就好了。
……不对。
借着镰刀砸地的冲击力就地翻滚一周，江原祈与锲而不舍追击的螳螂拉开一点距离，面露惊异地看向自己身后的透明虫翼。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现在还真的有能飞的翅膀。
心理排斥与性命之忧相比微不足道，江原祈自暴自弃地一闭眼睛。
身形变换只需一秒，蝴蝶触角准确地勾住掉落下来的怀表挂链，摇晃着闪过螳螂的镰刀之下。
双脚离地的飞行感颇为新鲜。
蝴蝶在空中颠三倒四转悠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着力点。
轻飘飘的身体让躲避速度大增，江原祈发觉这个第一视角的情况倒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心理负担，反倒轻松了不少。
隐约记得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的想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当虫，现在只觉得脸疼。
耳畔传来的水流声愈来愈近。
螳螂的追击似乎有所减慢，江原祈费尽心思引了一路，此时察觉它们的迟疑，更确定了心下的判断。
都走到这里了，再功亏一篑也太可惜。
江原祈调转方向，正面朝大螳螂扑过去。
以攻为守硬刚了几个回合，几乎次次擦着镰刀的锯齿躲过。
螳螂被触手可及却总是捕捉不住的猎物燃起了好斗心，烦躁情绪胜过畏惧心，不再犹豫地向江原祈发起进攻。
而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
剧烈的刺痛从后背炸开，来自身后的突然袭击让螳螂一个防备不及，猛地被压制住躯干，哗然水声四起，数只螳螂先后遭殃，整只虫被摁进了河流之中。
计划第二环，其他军雌尾随其后，找准时机把这群螳螂扔进河里。
螳螂的弱点是水。
一对一与这些镰刀怪对打他们占不到便宜，但如果战场是在河流中可不一样。
江原祈特意挑选了一些对水抗性较强的昆虫种类来担负这一环的重任，效果令他非常满意。
螳螂的呼吸口在腹腔，相对而言更容易被溺水，但也不是即刻死亡，求生的反抗会使得它们进行激烈挣扎，军雌们需要做的就是阻止它们成功逃脱。
在湿滑的水流中完成这个工作难度不小，所以他还准备了另一层保险。
江原祈恢复人形态，走到河流边立住脚跟，将精神网铺展开来。
水声哗啦啦地吵着，公交车体型的巨型螳螂掀翻了挂在它身上的一只军雌，高举头顶的镰刀就要狠狠划破昆虫的躯壳！
“抱歉。”
微弱地呢喃一声，江原祈陡然加重了精神施压。
顿时哀嚎连篇，窒息般的压迫笼罩全身的感觉极其糟糕，体质相对偏弱的几只螳螂登时面色暗沉，没挣扎几下就摔回水中，咕嘟咕嘟没了声息。
他们士兵的状态也不太好。
精神力施压是一种范围内的无差别攻击，即使是己方军雌也无法获得伤害豁免，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极度精确的控制可以做到对某种个体的单独伤害，但非常耗费精神力。
上回树林一战就是如此，准确单押给蝇虫的伤害让江原祈精神力超负荷运作，从而导致了昏迷。
他不确信自己这次会不会带来同样的后果，担忧昏迷后又出现突发事故无从处理，只能让己方军雌先跟着受罪。
事先都与其余人打过预防针并得到一致通过意见，江原祈仍旧觉得有些抱歉。
清场完成得飞快，确认螳螂群全部丧失行动能力之后，江原祈招呼士兵们回到岸边，展开精神网为他们做精神安抚。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暴力医师，自己打出来的伤害自己治疗……
一句腹诽还没讲完，由身后迅速逼近的黑色阴影忽地笼罩下来。
江原祈眼神一凛。
半秒过去，怀表的被动没有触发。
士兵们瞪大了双眼看着同一个方向，江原祈疑惑地随之回头，只见面前站了只巨大的螳螂。
它保持着举起前肢的动作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原祈：“？”
螳螂庞大的身体晃了一下，僵硬地侧倒下去。
在那后面，被螳螂躯体遮掩住的人形显露出来。
一身素色军装，黑色碎发之间漏出点点瞳孔的金色流光，那人手里端着长筒枪，与江原祈对视时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银粟？”
喊出对方的名字，江原祈眉心微蹙，变得加倍心虚的银粟移开了视线。
这边的精神疏导姑且告一段落，江原祈对身边的军雌嘱咐几句，然后拍掉身上沾到的草叶灰尘，向银粟走去。
未等他走近，银粟先开了口：“抱歉。”
尾音无限放轻，声音的主人有些局促地垂下脑袋。
江原祈问：“你怎么过来了？”
“中间军传令过来，说前方遇到了巨石攻击。”银粟如实陈述，指向手里握着的长筒枪，“我想，应该能帮上忙。”
确实也帮到了忙，如果银粟没有及时赶到，最后这只漏网之鱼的大螳螂他们估计还得费好一番功夫。
然而立了功的人此时却有些沮丧，手指重复地叩击着枪杆，视线乱飘。
是因为他临走前那句“命令”吧，会为了违背一句话较真地感到心虚，该怎么形容好呢。
江原祈看着他有点想笑。
“谢啦，干得漂亮。”于是他顺从内心笑起来，伸出手在银粟的肩膀敲了一记，“这次是例外，忘掉那个命令吧。”
平心而论，他拒绝银粟跟来的首要原因是对方身上的伤不利于长时间战斗，但在不伤害自己健康的前提下，使用武器辅助战斗未尝不可。
这算是一次完美避开关键点的违规。
与大型虫子打了半天交道，这会儿看见自家毛绒绒，江原祈心情十分明媚。
“来这边坐吧。”随意寻一处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江原祈拍拍身边的位置，“跑了这么远路，休息一下。”
放松些许的银粟应声走过去坐下。
石头面积不大，两个人一起坐着多少会有所接触。
江原祈干脆往银粟身上一倒，斜靠着银粟的肩，开始揪羽毛玩。
“螳螂都处理掉了，风险解除。”江原祈眯起眼睛，声音低得听不太清楚，抑或只是在自言自语“等后面的队伍过来集合，渡过河对面再走一段就能望见铃兰城。”
“我好困。”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江原祈彻底闭上了眼：“怎么感觉我对你说过好多次这句话。”
银粟看着江原祈蹭到自己自己脖子边的浅金色卷发，视线挪远落在他揪住羽毛尖的手指，最后回到空旷的峡谷间。
“那就先睡一会儿吧。”
耳畔传来微小的回应，江原祈低笑一声，想说太困了反而很难睡着，也想说之后马上还得赶路他要提起精神才行。
但是困意使人犯懒，江原祈什么也没有说。
四周只有峡谷的呜呜风声与河水流动的交响乐，他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再睁开眼时是一片火烧般绚丽的黄昏。
“我们现在在哪？”
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真的睡着了的江原祈，神色复杂地看向车厢对面的银粟。
银粟正巧从车窗外收回视线。
“平原。”他说，“大概再有一个小时就到铃兰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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