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压倒

　　袭人问黛玉妻妾之间的关系，黛玉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在罗尘看来，任何两方的关系都可以这样概括。黛玉果然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罗尘现在便是被达哥压倒了。

                  罗尘人生中第一次差点被掐死，是被达哥；第一次被人醉酒打伤，也是被达哥。她忘不了那副眼镜后面阴郁的小眼睛，被酒精醺到迷离的眼神，眼皮上的疤痕随着他慢慢睁眼而掩盖，凶光却藏不住。可怕到达哥只要一对罗尘吼，她还是忍不住心颤。

                  寒假的时候，达哥在家里与罗尘视频吵架，对罗尘说“我想扇你”，罗尘下意识地远离了手机，只觉得他有病，没想到他真的是会对女人动手的人。之前与小山聊天，小山说过“这样的人，现在精神控制你，以后精神控制不了了，就会用身体控制你，就会家暴打你”。罗尘还不置可否。后来的一切都应验了，她还是没能离开。

                  在厕所打完罗尘以后，回到座位上，罗尘要回家，达哥不让，又各种威胁罗尘。她没办法只好给表哥发了微信，还好表哥在C市，不一会就赶了过来。希龙说，“因为两个人的这点事把家人叫来，我觉得有点丢人”。罗尘哪里还管丢人不丢人，她何时受过这样的打，整个人都吓到不行。之前开玩笑说达哥是法外狂徒，说他的家乡小县城是法外之地，谁想到真的能罔顾法律对女生下死手。

                  表哥来了以后，达哥还是坚持要闹到学校。马哥也喝了不少，说“对你有什么好处！”坐在达哥旁边想跟他唠唠，一会也被气得说“跟他唠不了。你是不疯了！”几个人互相递了烟倒了酒，达哥越说越激动，借着酒劲儿拿起手机就要给罗尘爸爸打电话。白天发现的时候，达哥拿着罗尘的手机，记下了罗尘父母、导师、关系好的老师还有几个朋友的电话和微信，想来是全留着后手。

                  罗尘怕了，让表哥阻止达哥。表哥见他来真的，上去夺了他的手机。达哥怒了，支把了两下，被表哥一把掰过胳膊按到了地上。罗尘心里直呼哥哥好帅。马哥和希龙在旁边劝架。已经动过了手，不宜久留，表哥带着罗尘就离开了饭店。

                  走在路上，表哥还问罗尘“要不咱俩今晚出去住吧？”罗尘表示不用。美女回家，要卸妆护肤照灯按摩一整套流程，非必要是不喜欢在外面过夜的，何况还没有换洗的内衣。两个人在路上溜达了一会，一起回到了罗尘家。

                  到家以后，罗尘回了房间，达哥不断打来电话，罗尘都交给表哥接。表哥在那边编瞎话，说罗尘在挨她爸的训。达哥也不知道絮絮叨叨跟表哥都唠了些啥。凌晨表哥回到自己家，后来告诉罗尘，达哥一直跟他唠到早上6点，车轱辘话反复说，烦得很。

                  这件事是怎么过去的，罗尘有些记不清了。大概是达哥说，只要罗尘好好对他，弥补他，他就不会闹到学校去影响罗尘，还是要跟罗尘好好的。罗尘觉得他真的疯了，自己也被他搞疯了。哪有正常人发现自己女朋友劈腿还不分手的？后来达哥解释，之所以还能原谅，是因为罗尘和达哥在一起以后没跟老李见过面，如果见过，那就藏好。这倒是真的。与达哥在一起没多久，罗尘就去了H市开会，其实当时老李就在不远的L市，但是他没钱，就没让罗尘去。按理说罗尘本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跟老李的这些年，她没少在外乱搞。她跟家一也是这么说的，“喜欢老李的一点，就是他对我像放风筝一样，平时是不管的，任我高飞远走，觉得不行了，就收一下线”。关于“收线”，只在美国的时候最明显。罗尘在美国的时候，与一个湾弟在一起过，是正式的表白和恋爱，情人节自然也收到了花。后来视频的时候，罗尘忘了遮挡，被老李看见。他警告罗尘“自己有点分寸，之前是给人发照片，往后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是的，照片事件，也是罗尘与老李之间的一大隔阂。

                  罗尘对老李撒谎，情人节她们姐妹四个互相送了花，自己没什么状况。后来湾弟的抠门小气让罗尘不能忍，与湾弟和他的朋友圈一起去华盛顿旅行结束以后，罗尘就主动断了联系，湾弟也很识趣地没再联系她，两个人就分了手。

                  这招对达哥目前看来是不管用的。达哥比罗尘经历过的所有人都要倔强，对罗尘都要更加执拗。六月与前男友闹分手的时候，曾经对罗尘说，她对前男友最自己的感情有感情。罗尘能理解，并且应用了。罗尘现在对达哥的喜欢，不如说是从喜欢上了达哥对罗尘的爱开始。罗尘想要一个作不走的人，想要一个不顾一切追自己的人，想要一个经历一切都死缠烂打的人。她没想到能遇到这个人，更没想到能遇到一个33岁的这样的人。别说这个年纪的男人，就是再小上十岁，也未必有多纯粹的真心。罗尘很清楚，丛林法则，大家都是动物，谁会无条件爱谁呢，所谓的爱，不过是权衡利弊和习惯依赖。但是罗尘又有一点矛盾，她总是理论和实际相悖。理论上她能看清，实际上却总是想要多一点点的爱，贪婪的欲望如同蛇信，无论敌手如何，合时宜还是不合时宜，总是要吐出来的。

                  打完罗尘的第二天，达哥又要求见面。已经忘了是在学校还是酒店，总之就算是凑合地和好了。都说破镜难重圆，罗尘和达哥这边镜子，似是碎得渣都不剩，全部扎进两个人的心窝了。

                  没来由的绝望，从冰冷的脚底蔓延到晕胀的头顶。习惯了的孤独，像海浪一阵一阵涌向心窝，永不止息。除了会哭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能触到敏感的神经悲伤的开关，轻易拨断与一切正向事物心绪连接的蛛丝。黑夜能把罗尘吞噬。没有阳光的时候，就没有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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