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现在是三更时刻，月黑风高夜。
帝君，您睡了吗？
她睡不着。
灯火阑珊处巷口冷清，一个独眼小儿咬着烧饼路过，在看到倚靠墙边的风汐时，他挠了挠头，把啃剩下半个的烧饼裹好放在了她脚下。
“”被认作乞丐的风汐望天。
她循着朝宴指的路不多时就发现了结界，拨开迷雾，便是豁然开朗的夜市，明灯如昼，混着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街上匆匆的行人大多遮掩了颜面，风汐这么一个脏兮兮的泥人突然出现都没有被察觉。
去哪里清洗？洗浴中心吗？
风汐拿着那根黑色羽毛混杂在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中陷入沉思。
人潮波涛汹涌，周围的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好不容易发现了个行动缓慢的蒙面人，风汐刚想开口问路，便发现那人的披风下空空如也。
算了，这位好像不是她能随便招惹的人物。
风汐丧气的从人海中挣扎出来，贴着墙壁悉心观察路过的每个店铺，独自在黑夜中行走太过清冷，她抱紧自己努力向汲取些热源。
赶她过来清洗多半是幌子，朝宴情绪不对劲，还没刷多少好感的风汐自然不愿意往枪口上撞，既然他放了条生路，当然还是苟命要紧。
但她跑的太快了，快到都没问清楚。
这条笔直的街道似乎没有尽头，当过了许久走到再次来到面熟的店铺时，风汐确定了这里是个走不出的鬼打墙，果断节省体力倚在角落。
抚摸着手里作用不明的羽毛的纹路，风汐蹲在墙角望着头顶的明月出神良久。
哦，还意外收获了半个烧饼。
不远处传来雷鸣般加鞭的奔走声，惊起沿路灰尘滚滚，一辆镶金带银的魔兽车奔驰疾行而来，撞翻了几路行人商铺。
风汐下意识远离道路中心，却在人流涌动中看到了给她面饼的独眼小儿，眨眼瞬间他与巨大魔兽只差毫末距离，已是来不及。
“危险！”
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思考，风汐迅速上前护住魔兽蹄下的孩子，因为惯性在青石板翻滚摩擦，手臂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风汐勉强支撑起身子坐起，血流顺着手肘滴落在衣摆，濡湿了羽毛。
受惊的妖兽像嘶鸣着后仰去，车内阵阵木箱碰撞声。
独眼孩子战栗觳觫，面容惊魂未定，风汐抑着因疼痛而加重的呼吸，将他从头到脚粗略检查一遍后问：“你没事吧？”
他腼腆的摇头。
风汐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哪个不长眼的挡老子的道？”未见其人，粗狂的骂骂咧咧率先挤入众人耳畔。
风汐还未站正身子，闻言背后一僵。
从马车跳下来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看到只有风汐与独眼孩子时，他轻蔑的嗤笑：“你们可知这车里是运给哪位大人的货物？撞坏了不怕大人怪罪？”
大人？难道是给朝宴的？
风汐狐疑的观摩了这朝宴气质完全不符的香车宝马，插着的锦旗上是她看不懂的图腾。
街上的目光皆汇集于此，围起看热闹的人群。
风汐不愿多说什么，将孩子护在身后，小声安慰：“没事的，你先走吧。”
孩子拽着她并不干净的衣角，手瑟瑟发抖，也不回应，只是默默的摇头。
留下百害无一利，独眼小儿说不定还会被迁怒，她好歹是个神明，还有朝宴护命契约在身，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想到这风汐不由得冷下脸，加重语气：“还不快走？”
他如惊弓之鸟，害怕的看了看风汐，经历了番思想斗争后，最后咬牙头也不回的扎入人群中。
风汐不动声色的挡在他身前，一人抗下男人不怀好意的视线。
“看你还有几分姿色，乖乖让老子玩几天，就不计较这件事怎么样？”男人贪婪粘腻的目光上下打量她，眼里窜动着猥笑，令人嫌恶。
围观者无一出声或伸出援手，她咬唇小步拉开距离，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想个自救方法。
“不说话？可就当你默认了。”急不可耐的男人啐了一口，伸手想要捉住她的手臂。
风汐步步往后退去，面前闪过一道银光。
刹那间听见了划破的风声，液体啪嗒落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伴着男人痛苦的惨叫。
身前落下巨大的阴影，几乎遮住了她所有视野。
是朝宴来了？
这个想法萌发而生，风汐像是突然有了颗定心丸，不安感顿时消散了大半。
她向上瞧去，心却再度被提起。
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异色瞳，那是具触目惊心的尸鬼，比闭嘴与说话高大了近乎一倍。
说话与闭嘴好歹有个人形，面前的尸鬼全身都着被魔气侵蚀成漆黑的骨架，还挂着几块没有被分解的腐肉。
男人被砍下的手臂滚到了风汐脚边，尸鬼沾血的利爪散发出浓烈的腥臭，近在咫尺的视觉冲击让她后怕的退后几步。
“城主大人！”“是城主大人！”
他鬼魅般突然出现让整个场面安静极了，不知人群中从哪传来惊呼，如巨石掷入深潭，荡起一圈圈涟漪，众人纷纷向尸鬼毕恭毕敬的问安。
风汐愣神，城主又是朝宴的什么身份？
“城、城主大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饶命啊，饶……”男人哪还有半分钟前嚣张跋扈的样子，顾不上自己被断的手，哆哆嗦嗦的求饶。
“真吵。”居高临下的尸鬼置落罔闻。
男人话音未落，便被骨手刺穿了胸膛，轰然倒地，颤抖了几下后再也没了生气。
众人噤若寒蝉。
视若无睹的巨型尸鬼用无高光的黑瞳扫视了一周，朝宴的声音隔着距离听来疏远凉薄：“都散了吧。”
是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是风汐从未见过的冷肃模样，朝宴在她心里虽然定位是个鬼畜，但其实除了骗她、坑她，没有做出任何实际的伤害。
在她映像里，朝宴一直是风轻云淡的随意模样，甚至是意外的好说话，稍不注意，几乎要忘了他本是杀人不眨眼的神经病。
短促的寂静后，人群躁动四散开来，半盏茶功夫原本人头攒动的街上是一派空空如也，商铺都没有收完。
一句话影响之大，让风汐瞠目结舌。
“跟上。”尸鬼锋利的指甲还滴着未干涸的血。
寒风吹过她满是冷汗的额头，捎来凉意。
风汐跟在尸鬼身后，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小心翼翼的问：“帝君，这是您的额，原型吗？”
朝宴波澜不惊的声音再度响起：“并非，只是我传话的媒介。”
不愧是贯彻走鬼屋风格的魔君，连传话的媒介都这么独树一帜。
“刚刚那个人说有东西献给您。”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风汐还惦记着男人威胁的话语。
“不是给我的。”传话尸鬼平静的说，慢下了脚步。
风汐想来也是，那样豪华的车里装的东西非富即贵，不像朝宴会喜欢的。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风汐一瘸一拐走的费力。
“黑店。”
？好名字。
他们确实来到了家黑店，外表漆黑到几乎与小巷口阴影融为一体，怪不得风汐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都没有发现。
黑店的大门显然容不下尸鬼的高度，风汐不由得脑补是否有什么缩骨奇功，比如变成小骷髅架进门。
“嘭”的一声，身侧的尸鬼不见了踪影，黑色羽毛的从空中旋落在风汐手心，只是这次它变得黯然失色。
“拿着进去，我随后就到。”朝宴的声音随风消散。
原来尸鬼是这根羽毛变的，她这才明白。
“哎呀呀！欢迎光临！”
与此同时吱呀木门声与大叔嗓一齐扑面而来。
风汐瞪大眼睛，她所站着的店外僻静幽暗，凄清寂寥，而目光所触，店里小二端着酒菜飞快在桌椅之间穿梭着，满堂食客还不时发出推杯换盏的谈笑风生。
门槛为界，仿佛置身两个世界。
“城主大人亲自护送而来，姑娘的到来真是让我这小店蓬荜生辉呀，不知是有何贵干？”
柜台上趴着只肥硕的白猫，尾尖微勾起弧度在身后摇动，业务熟练的招呼着，碧绿圆瞳眯成了缝，胡须都跟着抖动几下。
“招财猫？”风汐走近细看。
“招财猫是什么？等等！停下停下！熏死喵了！”肥猫炸毛的弹跳起远离，“上面有房间，你洗干净再与本喵说话！”
原来真的是来清洗的，风汐大喜过望都忘了伤口的疼痛，正要直奔楼上，又想起什么硬生生止住脚步：“请问，有换洗的衣物吗？”
“城主大人既然没来，想必已经去置办了。”它伸了个大懒腰。
风汐发怔，原来朝宴比她想到的更多更细心。
浴池里氤氲着水雾，温水浇洗干净她忍了许久的肮脏。
难得的舒适感钝化了风汐的思绪，楼下是喧闹的来往过客，窗外的夜幕镶嵌着浩大圆月，温柔的撒下银辉。
她闭上眼睛，放下戒备状态后，倦意无孔不入的侵袭全身，催促着她快些与周公会面。
风汐强打精神穿上里衣，脑袋倒在雕花木床枕头上的瞬间，再也抵不住困意，须臾便传来她深稳的呼吸声。
当化成一团黑雾的朝宴推门而入时，风汐早已熟睡得天昏地暗。
前面带路满脸谄媚的肥猫看到她跟个没事人一样瘫在床上呼呼大睡，心中大骇。
竟敢如此不敬！
他跳起来就想一巴掌糊醒风汐。
跳到半路被朝宴拎住命运的后颈。
极其识眼色的肥猫反应过来，肥短的四肢悬在空中晃动显示自己已经藏起了指甲，胡须抖动：“这位小姑娘是大人的……？”
是什么呢？
朝宴反而沉默了。
“姑且算是个宠物吧。”他低语，松开手里的胖墩，一坨肥肉在地面上砸出敦实巨响。
又笨又呆，确实像个需要看护的宠物。
如此动静，风汐也只是翻了个身没有清醒迹象，看起来真的是困极了。
朝宴移近几分，黑烟缭绕着魔息凝聚，带来骤然冷冽的寒气。
她手臂划擦的伤口已结痂，烙在如凝霜雪的一截皓腕上，对比看来丑陋不堪。
因为魔息缠绕，风汐睡不安稳，蜷起了身子，原本舒缓的眉间紧蹙，似被困在梦魇之中，眼角在明月照映下反射出晶莹的泪光。
朝宴低眸扫向她毫无防备的模样许久，突然没了心思去窥探风汐的梦境。
魔息无声散去。
“待她醒来让她来找我。”
陡然被点名的肥猫惊得竖起毛发，连忙点头称是。
千百年间第一次见过朝宴身边有活着的姑娘，他以为真的像闭嘴说的什么情窦初开、铁树开花，结果大人还不是如视死物，淡薄丢下这句话转身消失在夜幕。
不信谣，不传谣。
闭嘴的八卦同盟会迟早倒闭。
朝宴一走，肥猫整个人放松下来了，翘胡子肥猫蹦哒至床榻，猫爪子左右扒拉，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魔力，没有灵力，硬说也就这张脸能看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种族？”
他刨的正欢，风汐突然伸手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气力大的不似寻常女子，肥猫用魔力也无法摆脱的，劲头禁锢到他几近窒息。
“咳咳咳…！放开本喵！怪力女！！喵喵！！”
无济于事的挣扎动作渐渐微弱，肥猫呼吸不畅到没了力气尾巴抽搐，频频翻白眼。
他一世英名，难道就要被怪女人活活勒死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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