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山

“师父放心，徒弟必当尽全力。”林枫保证道。

        “不要胡来！”郭老道恳切的说，“到了兰陵地界你只管回院。他们都是有深厚修为的仙者，真动起手来，就你那几分本领是断然要掉脑袋的。”

        林枫凭借天生的聪颖机敏，寻常武功上早已远远超过道院众人，偶然遇到些马匪强盗也能转瞬将其制服，因此难以掂量自己的水平，只以为粗略的算，大抵能迈入高手的门槛了。当下对郭老道允允诺诺，实际上想着，自己就算要把胡柴老爷送到西域魔山又能如何。

        他正值年少轻狂时，胸腔腾出一股炽热火焰，常想大展拳脚，却难尺水兴波。前次下山还准备踢馆兰陵云台，所幸老白马体弱身虚，阻碍了他这一狂妄的想法。但时至今日，离开道院见识见识外面的大千世界，对他来说是迫不及待、刻不容缓的，——而保护胡柴一事正好遂了他的愿。

        于是，林枫一面假意附和着郭老道，一面回房收拾行囊，胡乱塞些衣裳物什，不一会儿便飞也速的告别而去了。

        郭老道估摸胡柴做事周密，滴水不漏，若是些小打小闹，他定然应对自如，不费周章；如是面临大敌，自会想法子留下林枫，护其周全。稍一纠结后便释然了，临行前多给几大张银票，任他前去。

        毕竟一来寒冬大雪的，胡柴年老能有照料，二来林枫也长长见识，方便日后行走江湖。

        尽管地面湿滑难行，但林枫脚步轻盈，速度甚快，眨眼便到了大门。耳边忽听到熟悉笑声，抬头一望，只见青歌正在雪人头上拍手唱童谣，旁边围着几位道童在嬉闹。那雪人原本挺立的鼻子垮塌下来，头圆体胖，满脸牢骚苦相，变得更像紫龙老道了，简直是他在外面披了层雪袍。

        林枫说道，“青歌，你们又在这里玩什么呢？”

        青歌兴冲冲的跳下来，追到林枫眼前喊，“嘻嘻，我成了！哥哥，我已是道院之长，这下再无人敢与我作对了。”

        “你这从何说来？”林枫尽管同青歌甚是熟悉，情如自家兄弟，但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这天下第一顽童，又在耍什么诡计。

        青歌咽下口水，一五一十的将原委道来，“昨天我得了哥哥的冰糖葫芦，正在四处游逛。没想那陈村的混小子张三，狗皮膏药一样的玩意儿，竟带着几位小弟来夺我的东西。我想着哥哥跟我说有好物要多享给师兄弟，就一时心善，把口中的山楂核子吐给了他。结果善心报恶犬，被张三几个一路追打。幸亏我爬树得快，三两下就到了树半腰，让他们干瞪眼。”

        “你不被暴打才奇怪呢。”林枫无奈的笑道，“多亏我教你爬树翻墙之术，不然以你这顽劣本性，早被别人打得不死也残了。”

        “哼，我也不怕他们，只是来得人多罢了。”林枫喘喘气，继续说道，“后面张三不服输，又装出一副阴死阳活的面孔，赖着不走，非要跟我比试‘斗尿’。”

        “斗尿又是什么新发明？你们这些整日无事生非的小孩，玩闹的花样层出不穷，早晚一天非要把道院拆了不可。”林枫笑骂道。

        “哥哥真是冤枉呐，这斗尿是道童看你们这些大道士学来的，就是几人站在树根边撒尿，比谁尿得更高。”

        林枫登时一脸尴尬，生平未红过的脸，竟然也现出淡淡的羞赧之色，“你，你们还偷看这个？”

        “唔，无意中看到的。”

        “那你赢了吗？”林枫擦汗道。

        “没有。”青歌眉飞色舞道，“单单赢了那也太没意思了。昨日我俩喝了大半杯水，解开裤袋就对树根解手。原本我是一直尿得更高的，但那张三非要逞气耍赖，岔开腿拼命往后仰，结果腰一闪仰面摔了一跤，——尿到自己脸上去了。”

        “哈哈哈哈！”青歌连连拍手鼓掌，“这下张三身败名裂，再无脸面与我相争。我已是一道之长，周村山里的大王了。”

        旁边的道童也附和他喊道，“青小道，青大王！”

        林枫愈发的莫名其妙，但因为对方是青歌，一切似乎又都能解释得通。当下不愿同他胡搅蛮缠，便一把拉过，问道，“青歌，师兄有急事要办，回来再与你庆功。你适才有没有见过胡柴老爷，他是从此处下山了么？”

        “哥哥是说那个扫马路的老头么？”青歌咂咂嘴说，“他大早上的就离开道院了，临走还敲打我的头，甚是不敬。我追着他骂了一路，他也没有回嘴，现在应该出周村了吧。”

        “真有你的。”林枫哑然失笑，卷起衣裤，便沿着东面山路奋力追去。

        胡柴多年来鲜有下山，加之行动不便，走得尤其缓慢。而林枫自幼便谙熟各条山径，腿脚又利索，赶了大半个时辰便远远的见到了那苍老的背影，两三步追了上去。

        “你这小子，还能干什么？”胡柴未见其人，只耳辨得依稀脚步声，就能判断是林枫了。

        林枫恭敬的行礼说道，“胡老爷，我那郭师父放心不下你，特意过来让我帮衬一把。”

        “你回去就行，用不着麻烦。”胡柴皱了皱眉头，显然很不情愿他的到来。

        林枫拱手道，“老爷别急，不过是拿些行李，当个掮客脚夫而已。”

        “我自拿得稳当。”

        “那就得罪了。”林枫见无法说服他，心想软的不行，干脆来硬的了。自己略一显露下身手，也让胡柴老爷安安心，不以为自己是累赘，而是个不可或缺的帮手。

        胡柴转身欲走，听到这话果然脸色一沉，说道，“你若能从我手从夺去行李，我就让你当这个脚夫。”

        林枫微微一笑，“此话当真。”

        “如何不真，我胡柴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林枫话音刚落，足尖轻一触地，霎时动若脱兔，起势如电。身体随心而动，鬼魅般的闪向胡柴身后。

        胡柴双眼圆睁，兀自惊叹，“好俊的身法！”随即抬手挥动竹节，连着对林枫猛刺三下，封住他两手的位置，使之不得靠近。同时灵巧碎步，斜身而避，将行李稳妥的护在腋下。

        但林枫悟性甚高，昨日胡柴对付两贼的方法，已料到会用来对付自己，便提前想好了破招。只见在瞬息之间，他不去躲避竹杖，反而正面迎上，蓄力于右手食指尖端，对那竹尖轻轻一弹。胡柴为了妥当，挥杖动身本是连贯一气，既能挡其手又能避其身，哪料林枫居然会在情急间使出这等怪招，暗自叫苦。

        胡柴侧身之际，手臂发力明显不足，竹节很快便被弹开，顺带着自己的身位也变了形，左边身子门户大开，已有可乘之机。林枫借力往反向移位，身体犹秋风落叶一般轻荡荡的，探手急遽如霹雳，霎时便夺去了他的行囊。

        林枫掂量几下，笑道，“老爷，这几十斤的重物什，还是让后生来背着吧。”

        “你这小子，能从我的手里夺物，倒是有几分本事。”胡柴略一颔首，表示些许肯定。并且，他注意到林枫的背后也同样系着行李，看来身手还没有全部发挥。

        “不过，这种水平。”胡柴将竹杖丢弃在一旁，取下了自己的白玉扳指，神色凛然道，“还是太浅薄了。”

        话语未落，仿佛有什么无形力量被尽数释放，一股激烈的真气从胡柴的五脏六腑间喷涌而出，轰然作响，震荡得周围雪松枝杈摇晃、树根隐动，好似远处有山石泥沙滑落。

        林枫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正欲躲避，不料直面一股劲风冲来，抵住胸腔，制伏手脚，令人难以动弹。尚没有丝毫反应，胡柴身影便赫然出现，速度之快像是凭空变出的。一把夺过行囊，再悄然而逝。待林枫有所察觉时，对方已在十米之外，重新戴好了扳指。周遭旋即恢复平静，风息树定，像是无事发生。

        林枫看得目瞪口呆，犹如梦中抓脚，不知世上有如此奇人。原先估摸着自己能凭借年轻气盛，与胡柴老爷打个三七开，侥幸还能占个把便宜。可如此一来，高下立判，自己不过是萤烛之火，如何争得过日月光辉。

        “老爷高明，林枫服了。”

        “知道就好，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胡柴捋着白须，意味深长的说、

        “但小子不才，老爷还是输了。”林枫狡黠的笑道，“之前约好的是夺去行李，我既然已夺过，那便算是胜了。老爷仍要履行前言。”

        胡柴哈哈一笑，“你这伶俐虫，真是学得你那郭师父的一副好口舌。也罢也罢，看你这般诚心诚意，就暂且跟着我吧。不过有一条，你必须依我。”

        “老爷但说无妨。”林枫欣喜道。

        “一路上无论大事小事，你都必须依我，但凡有半点不从，我即刻赶你离去。到时候，你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定从老爷安排。”没有片刻疑虑，林枫连忙允诺。

        他平生虽然行为荒诞不经，可有一铁准则，便是依服能人。未遇不谈，一旦遇上，必然是衷心佩服，毕恭毕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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