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秘密

林枫和胡柴由西道向兰陵进发，从中午一直走到傍晚，中途未曾歇息。到了枣庄镇，霞色褪尽、天色黑透，朔风劲吹，雪愈发大了起来。街边叫卖的商贩都收摊卷铺，哼着杂曲，三三两两回家而去。

        “老爷，此去兰陵还有十几里路。我们不如住下客栈，待明日再走不迟。”林枫说道。

        胡柴尽管焦急，但连续赶了一天，脚力已然十分不济，再行夜路过于勉强，便同意道，“好吧，那就等清晨出发。”

        两人遂来到一家金福客栈，简单的点些面食茶水，聊以应付。店家正值生意冷清，无事打发，便与他们攀谈起来。林枫亦是爽朗，有一句无一句的说笑着，胡柴话则很少。

        不过，当店主听到他们要去兰陵时，推开算盘，诧异万分道，“两位贵客，休怪我多嘴，这等不太平的时节，赶去那地方作甚？”

        “兰陵我这几年常来，如何不太平了？”林枫反问。

        店主叹气道，“先前还是好的。就在这半年的功夫，变化横生，那兰陵城里已经出了三害了。”

        “哦，这话倒是新鲜。”林枫煞有兴趣道，“敢问是哪三害？”

        店家说，“一个外号混世大盗，大抵是前世害了偷瘾，在兰陵城四处劫掠，无论金银珠宝、丝绸锦缎，甚至连妇女的胭脂水粉，孩童的兔儿爷都一概席卷干净。”

        “这人倒是有趣，偷得贵贱不分、一视同仁。”林枫抚掌揶揄道。

        “小兄弟千万别笑，兰陵城有个师爷，不知跟这大盗有什么过节。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整个家都被那盗贼给搬空了，连带房屋、财物、妻子、父母，乃至本人的贴身衣物。待晃过神来，已然是赤条条一人坐在街头，当场便疯了。”

        林枫忍不住笑着说，“果真是好手段，我却想会会此人。”

        店主噤若寒蝉，叫苦道，“休要胡说，惹恼了那位太岁爷，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胡柴听完，眼皮没有抬起一下，显然对此毫不为意。或许在他看来，这些都不过是雕虫小技，糊弄一般平头百姓罢了。当即起身离席，准备上楼整理行李。

        “那后面的两害呢？”林枫生性最爱猎奇，眼下兴致正高，追问道。

        店主见他两人行为举止不凡，老者是镇定自若、古井不波，青年则口出狂言、如视闹剧，料定也是有些本领的人，寻常事情唬吓不住。未免他们无辜牺牲，便加重语气道，“大盗尚且棘手，另一位更是了不得，人送外号嗜童老道。”

        林枫听到这怪奇名号，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试探着说，“敢问店家，你说的老道可是姓郭？”

        店家脸色一沉，微微颔首道，“看来各位也略有耳闻，正是那郭云老道。他在兰陵、柳州一带广为活动，遇到黄毛小孩便拐骗而去，或炼药修功，或转卖人贩。危害一方，至今无人能管。”

        林枫当场笑出了声，“竟然有此等事情，这老道真是枉为修仙之辈。”

        胡柴轻咳一声，终是未能忍住，辩解道，“谣言勿再传了，他从未拐卖过任何人，掌管的周村道院亦是朝廷正宗。”

        “哪个道院会取这等鄙俗名字，杂货店铺取名都比他正经些。何况地图上都找不到，分明是现编出来诓人的。”

        胡柴道，“郭云道长的品行我清楚得很，好说些大话，举止随意一点。但诱拐孩童之事，完全是子虚乌有。”说罢冷哼一声，肝火已动，甩甩衣袖上楼去了。他是从不屑与俗人争论的。

        店家愣了半晌，颤声道，“你，你们认识那怪老道？”

        “嗨，不能说认识，我们即是他道院里的人。”

        林枫瞧着店长那张愈发惊愕、恨不得结账跑路的脸，解释道，“店家无需慌张，那什么混世魔盗我实不知其真伪。但是这嗜童老道，应该是谣传无疑了。”

        “可通缉他的告示，已经贴满兰陵城了啊。城内家家户户都在传，年尾城郊不得去，老道出洞要嗜童。现在是兰陵一带是门严窗紧、街封巷锁，生怕自家孩童出来踢蹴鞠，被那老道叼了去。”

        林枫乐了，“他又没长什么尖齿獠牙，何来叼走？店家，我还是把原委告诉你吧。那城门口的告示都是我一人张贴的，原是为了道院招生的事情。后来不知被哪里来的好事混混，东扯西抹，硬是改成了通缉的文案。等我缓过神来，那谣言就飞也似的传开了。之后传得愈发离谱，还说什么老道素爱女童，炼化后以采阴补阳之术，都是不能信的。”

        “果真如此么？”店家见林枫一连说了这么多，神色自若、气息均匀，眼眸澄澈没有躲闪，便相信道，“我在衙门时学过五听辨伪法，你好像的确没有骗我。”何况，本来他也是听别人传言的，底气不足。

        “若仍不信，下次我领你去周村道院，那里香火未断呢。”

        “还是算了吧。”店家推脱道。

        林枫便不再多费口舌，转而说，“店长，那第三害是什么人？”毕竟他们正要前往兰陵，真真假假的消息多打听些许总是没错的。

        店家道，“我正想说来着，一时忘了，幸亏你提醒。那第三位最为凶险，人称饮血女使，是十天前刚刚才来兰陵的，已经连续作案数十起了。这个是千真万确的，我前天去城内进货，亲眼看到一具遇难男尸，干瘪得只剩皮包骨，全身上下没有一痕血渍。死状凄惨狰狞，捕快都不敢上前验尸。”

        林枫警惕道，“此事甚是蹊跷，怪不得前些日听到城中颁布《重法地法》。那可是在盗贼猖獗的江都、大名府，才会实行的严刑峻法，用来惩治大奸大恶之徒的。”

        “总之这些天，还是离那兰陵城远些吧。”店家告诫道。

        “多谢店主人提醒，我们定会妥当行事。”林枫一面应和，一面想着胡柴老爷不知要去往何处，这不太平的光景，实在不行绕道罢了。

        林枫上了楼，安顿好自己的行李后，便敲开了隔壁胡柴的房门。他有满腹的疑云，待其解答。

        胡柴叫了一壶开水，抓着些自带的龙井，正在沏茶品茗，以解渴瘾。见林枫前来，也为他沏了一盏。林枫慌忙称谢，并道，“老爷，不知那伙仇家几时才到，我们得要做好防备。不然这整日吃饭饮茶、睡觉出恭的都不方便。”

        胡柴说，“无需惊慌，他们相距十里之地时，我心中自会有数。”

        林枫想或许又是某种难解的仙法，暂不去管它，追而问道，“老爷知道那贼人的底细么？”

        “既然你巴巴的跟过来了，那说与你也无妨。不过此是非之事，不可轻易告诉旁人。”胡柴手轻一挥，门窗旋即砰砰关紧，低声说，“说来话长了，你们小辈大概未曾听闻。这世上曾有三柄旷世神剑，曰缥缈，曰须臾，曰扶摇，此三者乃洪荒兵刃流传至今，有改天逆运之伟力。而其中，又以劈天大剑须臾为首尊，宽约千尺高过万丈，顷刻间便能摧山倒城、破国定世。”

        林枫楞得半晌，“后生闻所未闻。这般巨剑，怕不是把天下矿山都挖尽了，也做不出吧。”

        胡柴傲然的轻哼一声道，“肉眼凡胎，岂能窥视神仙之变化。此剑并非人造，乃盘古、女娲之时，无相无迹，横空而出。”

        “原是如此。”

        “不过此剑名为须臾，存在世间亦如朝菌浮游，转眼便化为灰烬。这一化散便是十亿八千万碎片，星落于整个人间。”

        林枫拍桌惊呼，“忒坑人也！这神剑碎片数以亿计，若是再掉入东海、火山之地，哪怕动万国之人力都难以寻觅。何况，就算找齐全部眨眼间湮灭于无形。世上真有人愿意徒劳无功的追求此物么？”

        “小声些。”胡柴瞥了眼道，“就在三百年前，有一天人得乾坤造化之功，集齐了所有碎片，并大败魔族于西域狼山，使之元气大伤，百年不敢进犯。”

        林枫哑然失笑，“晚辈实难相信，老爷好像在讲天方夜谭之事。”

        胡柴解释道，“无须怪奇，十亿碎片茫茫无际，仙人无措。但这须臾剑还有八块主碎片，一旦集齐了，便能召回剩余的所有碎片，化成原型。”

        “八块碎片那倒是还好，哈哈。”林枫顿觉心中一股畅快，好似自己都能集齐一般。

        “小声些！”胡柴瞪道。

        “不好。”林枫赶忙压低音量，自责道，“我高声之语泄露了天机，明日恐怕客栈店家都要去找那须臾剑了。”

        “那倒不会，他只会觉得我们在说方士云游故事，或是疑我们有那疯癫痴傻、胡言乱语之病。但还是小声点好，惊人睡梦亦是无德。”胡柴说道。

        林枫灵机一动，霎时反应过来，说道，“老爷说了这么多，莫非那伙贼子不是为了寻仇，而是专为这须臾剑碎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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