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买 马

胡柴一笑，“那是自然，我隐居道院三十多年，哪里还有什么仇家？只剩下这神剑碎片，为世人所觊觎。那两个贼人年轻莽撞、功力粗浅，能如此准确的找到我，必有高人指点。相传东海有一块碣石，每逢新月涨潮时出现，将其壁面一层刮去可得碣石图纸，用真气注入其中，可得碎片的位置。我想他们的幕后人，怕是已经得到了此物。”

        林枫道，“若他们真有此物，我们岂不是无所遁形，走到天涯海角，也躲无可躲？”

        “所以此事已经非我一人可应付了。——原先这碎片是我家族流传下来的圣物，由我负责终身守护。可如今碣石已现世，小庙难留大佛，碎片关乎天下安危，干系重大。我打算即刻前往关西，将碎片交与朝廷，让他们来处理。”

        “交给朝廷倒是个稳妥的计策，省得总要担惊受怕，睡觉都睁一只眼睛。”林枫说，“倘若朝廷能集齐八大碎片，铸就须臾剑，那咱们轩辕国不是能毁灭魔族，一统天下了么？”

        “没这么好的事情。如今天下有三魔族独占其二，境内的碎片至少也有一半。我们但求保住自己的，不让他集齐便是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轮到我们来铸剑。”

        “说来也是。”林枫点点头，又道，“那夺碎片之人，难道是魔族派来的？可是那两贼人的口音分明是咱们中土的啊。”

        胡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须臾剑乃上古神兵，得之可号令天下。魔族想得，那北方半死不活的北狄想得，被灭国的西夏后人、南方的撮尔小国自然更想得。就连不少修仙门派，恐怕也对其想入非非久已了。”

        林枫说，“晚辈听了这么久，心中愈发痒痒，不知这神剑碎片到底是什么样的。敢情老爷拿出来，给我开开眼吧。”

        “你这小子，专想猎奇，窥看宝贝。”胡柴嗔怪道，“不过我既然要交付出去了，也无需太过忌惮。你到我的包袱里翻找一个黑木匣子，拿出来给我，那碎片即放在里头。”

        “晚辈遵命。”林枫赶忙起身，兴冲冲的快步过去，打开那床边的行囊。

        找了半天，林枫讶然回首问道，“老爷，没有什么黑木匣子啊。只有几件衣物和散碎银两。”

        “你翻到底了么？”

        “整个都掏空了，半个匣子影儿都没有。”

        胡柴指着道，“还有个藏青色的小包袱，你去那里找。”

        林枫释然的叹了口气，去翻那包袱，可是越找脸色越僵硬，最后干笑一声道，“这个也没有啊，尽是些茶叶、板栗还有杏仁。”

        “难道是落在道院了。”胡柴自顾自的说道，费劲的捋着白发。

        “怎么会，那我们岂不是白走一趟了。”

        突然，胡柴一巴掌拍在林枫的脑袋上，说道，“回去睡吧小子，该你看到时自会给你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林枫也笑了，“晚辈也知道，碎片定然是放心极隐秘妥当之处，哪会藏在寻常包裹中。故作举止，聊以为乐罢了。”

        说罢两人又继续落座，饮茶闲聊，直到意兴阑珊、困倦难消，林枫才告别了胡柴，回房休息去了。

        等到彻底没了动静，胡柴忽然拖下棉鞋，从鞋底扣出一块废铁扔在床上，喃喃的说道，“老喽，记性一天比一天差。那黑木匣子，好像真是忘记带出来了。”

        未过五更天，云缝间射出丝缕晨光，两人便收拾行装离开了客栈。店长尚在梦里打鼾，只有一位裹着厚被的伙计，瑟缩在堂前竹椅上，替他们开了门。

        雪停了，但路上行人稀少，仅有鸡犬声相闻。偶见几位卖炊饼的小贩，顶着寒风在叫卖，声音也甚是嘶哑。

        林枫买了两个烧饼，分与胡柴一个，边吃边道，“老爷，真要去兰陵么，那里的麻烦可不小。”

        胡柴道，“我准备过兰陵到江都，再乘水路至关西。这兰陵城是去江都的必经之路，绕路恐怕要多费一倍的功夫，更是凶险。况且兰陵情势复杂也好，浑水愈乱，我们只能隐蔽其中。”

        “嗯嗯，老爷说的是。”林枫应答着，眼下一瞥，忽然道，“啊呀老爷，你怎么换上新鞋了。”

        胡柴无奈的说，“昨夜客栈遭了飞贼，我连鞋带袜一同被卷去了。幸亏其余东西完好无损。”

        林枫隐约察觉到什么，笑道，“那我待会儿进城，给老爷多准备几双厚实棉鞋。”

        及至兰陵城，恰好辰时初刻，城门刚刚打开。前头围了好些人，卖菜卖猪的、兜活耍杂的，一齐闹哄哄的要进去。几位官差拦住，厉声斥责，一一的检查行囊、盘问，才肯放行。

        进了城，两人找到一家旺福客栈，安顿好行李。从兰陵到江都，要走官道，路途遥远，还需要马匹。胡柴便吩咐林枫去西边马市挑选，择个优良的黄马回来。自己则要去拜访一位故人。

        林枫道，“老爷，为何是一匹马？难不成我俩共坐，不方便吧。”

        胡柴说，“本来就是一匹。到兰陵，你便可以返回道院了。”

        “可······”

        “莫忘记你之前是如何答应我的。”胡柴正色道。

        林枫无话可说，虽然当即想反驳，但事出突然还没编好，只得允诺了。

        晃悠着来到马市，只见人头攒动、话声鼎沸，不时有喝彩之声。林枫猎奇，当下便靠身凑近，挤进人群，想一探究竟。

        原来是一匹高头大马立于中央，正在叫价。林枫打眼瞧去，此马通体褐黄毛色，首高约一丈，身躯硕大、庞若怪物，是寻常马匹的近两倍大。目如铜铃瞪发狠，鼻似窟窿喘重气，马齿白胜雪，四蹄犹熊掌，舒尔长嘶一声，不知是虎啸龙吟，看客们脊骨发凉。

        有虬髯大汉道，“此乃西域汗血宝马，疾行如风，日进千里。现在有人出价一百两黄金，还有更高的么？”

        众人议论纷纷，七嘴八舌，有的说，“一百两黄金，去天香楼都能买个上等货了，用来买马太亏。”有的则说这是西域神马，千金难买。更有甚者，说这就是寻常黄马，吃了加药的草料，误长成此般模样的。总之没有定论。

        忽然有一进城老农，歪戴一顶乌毡帽，拼命挣扎着向前，大声嚷嚷道，“就是这畜生，昨夜翻进金家村，偷吃我家的猪糠的。”说完一把抓住那虬髯大汉，死死攥紧，“这畜生走得时候，还踏死我家十几只鸡，你赔我的鸡，你赔我！”

        众人相互看看皆憋不住笑了，原来这马还是个小饕鬄呢。大汉脸色阴沉，恼怒道，“老头休要胡言，我这汗血宝马乃名贵品种，向来只吃黄金草料，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你家什么猪糠的。我看偷吃的是你吧！”随手招了几位下属，将其连赶带骂哄走了。

        之后有好事者说，“大家别相信，他是城东有名的赖老头，无妻无子，专门坑骗外乡人。我常见他靠近商旅马队，突然栽倒在地上，捉头抱腿的，扬言受了剐蹭。他一年四季不干活，光靠这个来骗钱，家里都换了好几套高墙房了。”

        林枫见时日尚早，便仍然留在此处看闲，并招呼那大汉说，“你说这既然是西域马种，难不成你真是去魔族人那里弄来的？”

        大汉道，“如今国境封锁，无法出国运货。但是在边关凉州一带，我们有同魔族商客地下买卖市场，里面的手段就不方便细说了。”

        又过了片刻，出价水涨船高到了三百两黄金，这回讨论愈发激烈了，甚至有下注赌最后价格的。有买家问，“生意人，你说这是汗血宝马，马种优良，可是我看明明就是一匹黄马。若是买回去以后不能出汗为血，那我岂不就是花钱买了匹大马么？”

        大汉拍着胸膛说，“这你只管放心，我王二向来不做无根生意。此马流汗成血、如假包换，但有意外，你自到这里来砸了我的场子。”

        买家道，“我并非信不过你。可你当场让马出汗，看看颜色以辨真伪，不是更好？”

        “怕我心虚怎的？”王二说道，“你的办法好是好，但这寒冬腊月的，此马如何流汗呢？”

        众人齐声说，“这有何难？我们一股脑围着它，包得严严实实，它肯定能流汗。”话音刚落，人群蜂拥而上，有抱着马腿的，有趴在马鞍上的，有脱去上衣披于马臀的，层层叠叠、相挤如堵，转瞬间便将宝马掩盖的只剩下一个马头。

        不料大马被捂闷得起了脾气，不像方才那般温良，掌拍脚踢不理。忽然嘶鸣一声，抖开人和衣裳，跃过木栅栏，扬蹄甩尾，径直往马市外面狂奔而去。此一番光景，犹如穿云利箭，目不暇接，霎时便飞出几十米。

        王二叫苦不迭，如此大马发飙逞威，定然破坏街市，冲撞行人，自己怕是吃罪不轻。

        林枫也知出事不小，快步跟上去准备见机制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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