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这一夜于萧云曦而言，仍旧是难眠的，衣架上的大红嫁衣，绣着凤凰牡丹，镶嵌着红宝石，一针一线尽显奢侈与尊贵，是宫中绣娘花费数月而成。
嫁衣还和前世一样，只是新郎却换了人。
不知过了许久，半睡半醒间，院中灯火忽然亮起，荣亲王妃推门而入，行至塌前，将萧云曦揽入怀中。
“母亲，发生何事？”，萧云曦着急问道。
荣亲王妃叹息：“曦儿，今日婚礼是办不成了。”
听完王妃之言，萧云曦十分错愕，这件事，前世也没有发生，难道是她的干预，滋生出事端。
一夜之间，安国公府撤下红绸，挂满白布及白灯笼。
本该安静的朱雀巷，因为安国公府变得嘈杂起来，四周得知消息的官员无不派人前来相助。
不知不觉中，帝都的夜空布满乌云，将月亮遮挡，大地暗了下来，寒风吹落了树叶，花落一地，天亮之时，大雨滂沱，终于将安国公府的哭声淹没。
晨起时，夏初带着侍女将大红的婚服及凤冠收了起来，为萧云曦简单挽了发髻，簪了根白玉簪子。
“怎么偏偏今儿出事，喜事变丧事，公主，你别难过”，夏初小声说道。
萧云曦瞧着镜中容色姝艳的自己，她确实伤心，但不是婚事，而是因为安国公府老夫人猝然长逝。
贺兰老夫人如今已八十高寿，素日吃斋念佛，身体还算康健，昨晚睡前吃了一盏安神汤，半夜贴身嬷嬷却发现她没了气息。
安国公府连夜禀报荣亲王府，婚礼无法举行，按大周礼制，贺兰辰需为老夫人守孝一年。
巳时，安国公府前已停满车马，拜祭过后，各家纷纷离去，但仍有人不断前来吊唁，连皇帝都赐下圣旨，追封老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
拜祭过后，萧云曦走到贺兰辰身边跪下，往火盆里放着冥钱，见他双目红肿，面色憔悴，心中担忧，于是轻声安慰：：“辰哥哥，祖母已经去了，你要节哀。”
贺兰辰跪了一夜，终于见到她，强忍住泪水，哽咽道：“曦妹妹，祖母去了，我们的婚事要延期了”，萧云曦于他而言太珍贵，北燕太子虎视眈眈，好在有惊无险，在自己满心欢喜终于可以拥有所爱之人时，上苍似乎和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一年，实在太长。
萧云曦猜到他的心思，道：“辰哥哥，曦儿和你有婚约，除非你不想成亲，否则曦儿只嫁与你。”
前世自己嫁了顾昀，他拒了所有婚事，跑到城外的青云观悟道去了，后来荣亲王府出事，顾昀允她出城祭奠父母。
那日绵绵细雨，他单薄的身影不知站了多久，一身青色道袍沾满黄泥，布满雨水的清隽脸上，那双猩红的眼格外阴鸷。
离别时，他说：“曦妹妹，今日我便脱了这身道袍，回去朝堂，动用我国公府所有力量，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所以，贺兰辰是她前世最后的一盏明灯，这个男人死心塌地的爱了她一生。
听完她的话，贺兰辰低头咬唇，努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而后重重点头，道：“曦妹妹，我贺兰辰一生，只爱你，绝不会负你，否则，就让我死无”
“住嘴，不许胡说”，萧云曦忙打断，此时又有人前来拜祭，两人瞧了彼此一眼，又默默烧纸了。
顾昀进来时，便瞧见萧云曦陪着贺兰辰一同跪着，心底嫉妒的发狂，但还是一副悲情的上前安慰：“小公爷，还望节哀。”
两人寒暄两句，顾昀瞧了萧云曦一眼，临走时来了句：“公主，云哲兄在外面等你，说有急事。”
萧云曦伸头瞧了瞧，萧云哲确实站在堂外，恰好此时萧云哲看向自己，于是便同贺兰辰告辞。
刚来到院子里，萧云曦忽然停住脚步，正想转身，却听见顾昀小声道：“你们还没有成亲，同他一起还礼，有损皇家脸面。”
萧云曦走到一半，就知道上当了，此时更加验证自己的猜想，于是恨恨道：“骗子。”
顾昀清澈的眸眼悄悄浮起一抹笑意，轻声道：“骗你是我不对，但你仔细想想，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定会说公主赶着下嫁，王爷若瞧见，应当也会生气，你已拜祭，尽到晚辈的孝心即可。”
顾昀说的并无道理，确实是她失了分寸，萧云曦也不在停留，出了府便回到自家马车上，等着父母。
顾昀也未离去，拉着萧云哲就站在马车旁浅谈，荣亲王夫妇出来后，萧云哲才意味深长的拍了他的肩膀，笑道：“子玉兄，我够朋友吧。”
顾昀点头，又同荣亲王夫妻行了礼，这才离去。
车内荣亲王脸色阴沉，“曦儿，这些时日你哪都不许去，好好待在府里，为父安排一下，尽早送你去锦州归云山，有师傅在，当能护你安全。”
萧沐泽年少时拜在归云山白云散人门下，后来又将两个儿子送去，这才练就他们一身本事。
“父亲，我不想离开帝都”，萧云曦摇头，帝都局势晦暗，萧云瑜和皇后一党，康王一党，如今还来了个北燕太子，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
萧沐泽虎着脸，格外严肃：“为父不是同你商量，这是命令，若是敢违抗，便抽你二十鞭子，然后再送去锦州。”
父亲从未这般凶巴巴的吓唬自己，萧云曦委屈极了，小声嘀咕：“可我答应了要陪着辰哥哥。”
“哼，区区国公府，也配与本王结亲，等过些日子，就退了这门亲事，为父为你另寻佳婿”，提起贺兰府，萧沐泽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改往日的谦让，变得跋扈起来。
萧云曦虽有疑惑，但也猜了个大半，今晨便有流言传出，说她凤女命格太贵重，普通勋贵世家承接不了，贺兰家真认为自己克死了老夫人。
一旁的荣亲王妃也恨的咬牙切齿，素日里安国公夫人恨不得将萧云曦捧天上，今儿却担忧她会给府上其他人带来厄运，直言希望她去水月庵修行三月。
什么凤女命格太盛，带有煞气，荣亲王夫妇脸都青了，这分明是拐着弯说她不祥。
“这件事不简单，一定和北燕脱不了干系，目标还是你，曦儿，你长大了，该学会懂事”，萧沐泽叹息，“这世上，没有谁，护得了谁一辈子，你去归云山只是权宜之计。”
“父亲，若他不死心，我躲到哪都没用”，听完萧沐泽的分析，萧云曦胆战心惊，若真是百里玄昭一手策划，那说是她害死老夫人，也不为过，最主要的是，还会不会有其他阴谋，比如针对她的亲人。
“朝中不太平，有人与北燕勾结，敌在暗，你在明，留在帝都，便是把我们的软肋示于人前，我和皇兄，便会被牵制。”
“父亲，你们要……”
萧沐泽打断她的话：“好了，今日说这么多，就是要你安心离开，等明年开春，为父亲自去接你。”
“嗯”，萧云曦点头。
自从秋猎回来后，帝后的关系陷入疑云。
以往，皇帝每月十五会留宿皇后宫里，可秋猎之后，连这点表面的情分都消磨殆尽，皇帝再未踏入凤栖宫。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半月前，皇帝又纳了一位年轻佳人，同样出自琅琊王氏，按辈分应唤皇后姑姑。
这位玉贵人盛宠不衰，短短几日便升到嫔位，在后宫势头已盖过原先一枝独秀的丽妃。
而萧云瑜似乎安分不少，近来默默地在府上读书作画。
听说前两日，他在皇后宫里怒气冲冲的摔了琅琊王氏送来的礼物，又当着合宫宫人与皇后起了争执。
为此，皇帝特意将他唤去训斥了一顿，没过多久，他便被赐封信王，成了众皇子中第一个封王的。
说曹操曹操到，刚回府不久，萧云瑜便来了。
男子身上那股云淡风轻的气质没了，而是漫延着淡淡的忧伤，见到荣亲王，他行了大礼，道：“皇叔，我来看看曦妹妹，也顺道向你们辞行。”
荣亲王面露疑惑：“皇兄训斥你，实则是爱子情深，不必为此伤心。”
萧云瑜点头：“我顶撞母后，又与琅琊王氏彻底决裂，父皇知我真心，已赐封信王，不日启程前往封地沂州。”
沂州，地处沿海富庶之地，正是琅琊王氏的老巢。
临走时，萧云瑜又一次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一脸真诚：“曦儿，四哥哥真的舍不得你，这枚玉佩是我当年从南海求的，今儿送你了。”
接过玉佩，萧云曦紧紧握在手心里，这枚玉佩，是他经历风浪求来的。
萧云瑜离去片刻，萧云曦小跑追了上去，从后面抱住他，像小时候一样，小声道：“四哥哥，你曾经告诉曦儿，就算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会舍命去摘，那时曦儿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如今曦儿知道了，曦儿想要平安和睦，要皇伯伯、祖母、父亲、母亲平安，要四哥哥平安，要一家人和睦，可以吗？”
萧云瑜轻笑一声：“傻妹妹，世间不如意之事太多，我们不能太贪心，好了，四哥哥走了。”
萧云曦放开手，心中对他最后一丝期许，回头是岸，悬崖勒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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