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帝都第一场秋雨来的悲切，来的如此不合时宜，黑云沉沉的天，蒙蒙不断但又不知停的雨，为贺兰家的丧仪添上一笔浓重的煽情。
瑟瑟风中，秋雨绵绵，院中的梧桐叶疏疏落下，侍女们撑着油纸伞，正收拾着地上的黄叶，萧云曦坐在阁楼上，看着屋檐下一串串落下的雨珠，有节奏的敲打着青石台阶，忽的生出“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注1）”的意境。
萧云哲悄悄走上前，想吓她一吓，却在近身时，反倒被女子的忽然转身吓了一跳，“妹妹，人吓人，吓死人”，萧云哲拍拍胸膛说道。
萧云曦顺着团团的猫毛，漫不经心回道：“三哥，你又来干什么？”
萧云哲呵呵一笑：“好妹妹，哥哥自然是来开导你，今儿贺兰家出殡，父亲不让你去，为兄知道你一定在生闷气，所以，我特来哄哄你。”
“哦”，萧云曦简单回道，又盯着院中瞧去。
见自己被彻底忽视，萧云哲又腆着脸凑上去，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有人想见你。”
想都没想，萧云曦立刻拒绝“不见。”
贺兰辰唇角抽了抽，“我还没说谁呢，你怎么就拒绝？”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萧云曦瞪了他一眼，“三哥，父亲说你蠢笨，你可仔细些，莫要一再被人利用。”
萧云哲立即反驳：“子玉兄与我一见如故，又不嫌弃我是个纨绔，更何况我们有共同的爱好，他与我相交，是才子惜才子”，正说得起劲，发现自己妹妹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于是只能从袖中拿出一本书，上面写着《拈花笑》。
“啧啧，这孤本一直在归柳先生手中，万金不换，不知子玉兄用了什么法子弄来的，羡煞旁人，妹妹，三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萧云曦道。
萧云哲替自己顺了顺气，一改嬉皮笑脸，难得端着严肃的语气道：“大丈夫有话就讲，为兄认为，顾昀比贺兰辰更适合你，贺兰辰虽也不错，但有时候，他担不起事，我们都怕他护不住你。”
说完，萧云哲便走了。
萧云曦将团团放下，拿起孤本，思绪忽然回到前世，成亲一月，顾昀带她去了城郊的归园居，那时她才知道，孤高傲世，让世间学子无不向往的归柳先生，竟与顾昀十分相熟。
归柳居中种满菊花，两人饮着菊花茶，品着菊花酥，在花丛中对弈的情景实在赏心悦目。
见她无聊，顾昀便让她四处转转，也是那时，她在书屋瞧见《拈花笑》，这可是归柳先生的师傅，大儒云濯生前最后一本著作，因老先生遗言，此书不得刊印，故而成了世间奇珍。
她瞧着瞧着入了迷，临走时还念念不忘，没过两日，顾昀便将那本书拿回家，让萧云曦着实惊讶，因为归柳先生早已扬言，此书绝不外借。
《拈花笑》一共三册，前世她看了两册，今日这本便是第三册，虽然心有芥蒂是顾昀拿来的，但萧云曦本着学海无涯的心思，想着不看白不看，便一扫阴霾，拿起书本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不远处，顾昀同萧云哲同样身处阁楼，顾昀调好茶，斟了一杯推给萧云哲，颔首笑道：“谢云哲兄。”
萧云哲抿了口茶，赞道：“子玉兄，忙我可帮了，你该告诉我，怎么弄到孤本的。”
顾昀笑道：“实不相瞒，归柳虽与我是至交，但也不能违背师命，只是我答应替云濯先生报仇，书便是报酬。”
“什么，你可知世人传言云濯先生是死于毒杀，幕后凶手来头不小”，萧云哲惊到跳起，而且此人很可能是皇室中人。
顾昀面不改色道：“年幼时，云濯先生曾对我指点一二，算起来，他也算我的恩师，还他公道，也是我该尽的责任。”
“好吧，你可当心点”，萧云哲叮嘱道。
待了一会，顾昀告辞前，冲他拱手行礼：“云哲兄，百里玄昭还在帝都，这些日子，你一定要看好公主，别让她独自出府，多谢。”
萧云哲摸摸额头，好像妹妹是他的吧。
又过了两日，秋雨结束，艳阳重新回到天空，帝都也不在死气沉沉。
贺兰老夫人的事尘埃落定后，国公府设宴，答谢老夫人出殡时各府为她设路祭。
这些日子，帝都风言风语骤起，皆认为萧云曦命格太盛，只有天家才能与之匹配，还有人道，贺兰家无福娶公主，否则会再出事。
安国公府半信半疑，既不想失了这门皇亲，又不拗不过贺兰辰的心意，于是多番思索，安国公夫人便想亲自劝萧云曦去观里住段时日，于是她命人悄悄将萧云曦唤来后花园水榭。
荣亲王夫妇对于贺兰家的态度有些愠怒，但此时北燕太子还在，两人的婚事必须暂时保留，为了敲打他们，萧沐泽借故未赴宴，王妃在侍女前来时，便知道安国公夫人打什么小算盘。
秋意浓浓，水榭边的紫薇花似乎预知风华快过，正恣意的盛放最后一丝美，风儿一吹，花瓣随风而起，翩翩飞舞后飘落水中，被池中的锦鲤一口吞下，留下一片片涟漪。
安国公夫人看着落花，伤感道：“公主，这紫薇花便是母亲种的，如今花败落了，她老人家也去了。”
萧云曦瞧了瞧满园秋色，心底生出一丝悲凉，若非她出身皇室，只怕他们会解除婚约，“夫人，您有话可直说。”
安国公夫人面色为难，犹豫了一下，才道：“公主，您是天上的凤凰，出身高贵，命格贵重，我家虽是百年簪缨，世代清流，但如今也没落不少，辰儿福气不够，配不上你，但我知你们二人有情，唯一的破解办法，便是公主前往水月庵修行三月，这样”
“夫人，于情我愿意，但于理，这就为难了，若我真去了，岂不是应验我克死老夫人的传言，这对我的家人不公平，此事我还得同父母商量，还望夫人见谅“，萧云曦福身，表达了歉意。
探知了她的态度，国公夫人也不便多语。
出了水榭，贺兰辰便在亭外，半月不见，他又憔悴不少，想来受到的压力不小。
“曦妹妹，你放心，我绝不相信他们说的，也不会同意让你去修行。”
萧云曦见他赤诚又憨厚，便告知自己不日将启程前往归云山。
贺兰辰听闻默默站立良久，一双眸眼越来越湿，终于鼓足勇气问道：“曦妹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萧云曦轻轻摇头，“没有，只是暂时避避风头，很快就回来。”
贺兰辰从怀里取出一柄小巧银梳，塞进她手里，“曦妹妹，这是前些时日我亲自打造的，本想新婚之夜送你，如今你要南下，就让它替我陪着你，我保证，等你回来时，贺兰府里无人再敢质疑。”
萧云曦摩挲着手里的梳子，冲他微微一笑：“辰哥哥，你真好。”
宴席的第二日，安国公夫人便病了。
又过了两日，北燕太子即将离去，皇帝宫里设宴为他送行。
百里玄昭似乎心情大好，美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后来直接不省人事，出于礼仪，皇帝不得不打开西侧宫，让他留宿一晚。
恰逢今日，萧云曦入宫陪伴太后，等太后歇下，她抱着团团斜靠在塌上翻阅书籍，谁知窗外一阵猫儿叫声，团团从窗户窜了出去。
这皇宫大院，有的妃嫔害怕猫，若是不小心伤了它，该如何是好。
萧云曦领着十余名侍女提着灯笼分散在宫苑四周寻找，眼见一团白影从草丛越过，她抬腿便追了过去。
顺着蜿蜒崎岖的石子路，走了约莫百余步，便进入御花园西湖边，夜深人静，花园里幽幽的宫灯发出微弱的亮光，偶尔有几声蛙叫虫鸣。
萧云曦拢了拢披风，轻轻唤着“团团”，几番寻找不到，她决定离去。
“喵喵”，剧烈的猫叫声传来，接着漆黑的树下缓缓走出一人，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摁住猫的颈部，另一只则看似轻柔的抚摸着猫毛。
萧云曦顿觉全身颤栗，看着不断挣扎的团团，只能上前几步，福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吓到你了”，百里玄昭轻笑，而后一步一步向前，将人逼迫至湖边，那张俊俏的脸颊被湖水打上点点光晕，醉酒还遗留的驼红让他多了丝邪魅，男子眸眼似笑非笑，又轻轻抚摸怀里的猫儿，实则力道之大，将它狠狠的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萧云曦无路可退，只能装着镇静道：“此乃后宫，外男不得随意进入，殿下为何在此。”
“呵呵，今日夜宴不胜酒力，便留宿宫里，喝了醒酒汤，出来走走，谁知遇到这小家伙，身上有兰香，想必是公主的，这才抱着它在此等候。”
眼下偌大的湖边只有两人，萧云曦忍住惧意，道谢：“确是我的猫，它比较顽皮，殿下还是将它放了，否则会抓伤你的。”
百里玄昭瞧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比那日豁出一切的端庄公主更可爱，笑着将猫儿从怀里提起，伸手便悬在湖面。
只要他一松手，它便掉落湖中。
团团吓得用力挣扎，凄惨的叫声让萧云曦瞬间红了眼眶：“太子，求您不要伤害它。”
百里玄昭倾下身体，贴近她的脸颊，温柔笑道：“别怕，我只是告诉你，任何东西在我手里，都得乖乖的，还有一点，我想要的，无论是猫儿，还是人，都会得到。”
萧云曦想夺他手里的猫，却他伸出右手揽住腰肢，将人玩怀里一带，低头便想吻上那张嫣红的唇。
趁他分心之余，萧云曦瞬间推开她，又快速拔下金簪便抵在脖颈，仰起秀丽的脸，道：“殿下，我有未婚夫，还望您莫要损我清白。”
百里玄昭眸眼瞬间冷却，邪笑道：“你是第一个敢威胁我的女子，可惜本殿最讨厌被人威胁，你若敢伤害自己，我便将它活活溺死。”
萧云曦看他要松手，想起前世团团从湖里被捞上来的样子，再也忍不住，轻声哭了起来，在百里玄昭试图靠近她时，将手里的簪子往脖颈狠狠的一刺。
好在百里玄昭及时捏住她的手腕，收了力度，但还是刺破了白嫩的肌肤，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萧云曦，你成功威胁到我，好，我不碰你，我在北燕等你”，百里玄昭抢过她手里的玉簪，扔进湖里，又将猫儿塞进她怀里，拿出怀里的手帕摁住流血的地方。
女子修长白皙的脖颈美的像高贵的天鹅，如今却被鲜血染红，实在刺眼，“一只猫儿而已，值得吗？”，百里玄昭冷笑。
萧云曦没有回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团团，生怕又被他抢去。
好在此时，宫人寻来，百里玄昭冷哼一句，迅速离去。
颈部的伤口是藏不住的，皇帝见到地上的锦帕，上面赫赫绣着飞鹰，正是北燕的图腾。
皇帝心中了然，连夜将她送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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