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巨人

罗塞之壁北部-尤特比亚地区

        清晨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没有金色的阳光，今天的罗塞之壁被一片乌云笼罩。在尤特比亚区通往玛丽亚之壁的道路上，绿色的身影排成长长的一列，像是这个阴沉日子唯一的一抹希望之色。

        “第36次壁外调查——全体——出发！！！！”

        前方埃尔文的手臂高高挥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在蒂娅的耳边，身旁绿色的身影像振翅的鸟儿。这幅光景陌生又熟悉，让她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她还是维多利亚的时候。然而现在，她已经是蒂娅了，大门的背后，也不再是广阔的草地。

        那是一片狼藉的……玛丽亚之壁。

        在马踏出罗塞之壁的一瞬间，仿佛天都更塌了一截儿，压得人喘不过气。马匹穿过残垣断壁之间，蒂娅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夺还战的日子就在昨天，血腥、哀嚎、眼泪历历在目。红色的眼眸暗了几分，她跟着大部队迈进玛丽亚之壁，巨人出现在了眼前。

        埃尔文在前面高喊：“按特区双人躲避阵型展开——”

        “是！！”

        原本密集的阵型立即分散开来，有秩序的列成几队人马。每队列里两人一组，当队形散开后，一名士兵使用立体机动装置穿梭在建筑之间，扫除两边的巨人，另一名士兵则牵着他的马迅速离开这片城区，赶往玛丽亚之壁北部的卡斯利特罗尔地区——经过调查，那里巨人分布较少，适宜建立据点。

        这个阵型只能用于巨人较少的玛丽亚之壁北部，对于南部巨人密集的特区，特别是希甘西纳地区，这种战术并不高效。

        和蒂娅一组的是一名叫伊泽尔·兰纳的士兵，她负责牵着蒂娅的马前进，而蒂娅利用立体机动装置砍杀周围的巨人。绿色的身影在房屋与房屋间跳跃翻滚，拥有建筑群的特区非常适宜砍杀巨人，抛锁——喷气——跳跃——落刀——收锁，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巨人后颈块落下的瞬间，蒂娅的身影随着它一起下落。

        像一只绿色的蝴蝶，沾着鲜红的血液也要振翅而飞。

        “真厉害……”伊泽尔牵着马，偏过头看见了蒂娅砍杀巨人的全过程，“蒂娅！！你——”

        你太厉害了！！！

        她本来是想这样喊出口的。但刚喊了个开头，蒂娅披风的帽子被风刮了下来，黑色的发丝瞬间飘散在脸颊边，然后随着蒂娅前进的方向被甩在了耳后，露出了一张……带着悲伤与冷意的面容。

        话就这样停在了嗓子眼里，伊泽尔看着这样的蒂娅，觉得她此刻心情应该是不太好。

        或许蒂娅就是来自尤特比亚地区呢。伊泽尔这样想着，毕竟如果看到自己的家乡变成了这样，那么如此气愤也是应该的。

        伊泽尔抿了抿嘴，默默的把头转了回去，不再看蒂娅在空中翻转的轻盈身影。

        墨绿色的队伍就这样配合默契的高效率前进，在整片暗淡的特区里，点点绿影就像是攀沿在断壁残垣上的野生植物，它们任凭风雨摧残，坚韧的、孤单的用自己的茎叶一点点的向上攀爬，向往着房顶那片可以被阳光肆意照耀的地方。

        当大部队离开建筑群，蒂娅回到了马匹上时，她朝伊泽尔淡淡的笑了一下。和平常的样子已经没什么两样，伊泽尔觉得如果不是方才她看到了蒂娅面若冰霜的模样，一定以为她此刻心情是很不错的。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伊泽尔这样想着，同样回给了蒂娅一个微笑。

        埃尔文的特区双人躲避阵型很有效果，调查兵团全员以极低的伤亡率赶到了卡斯利特罗尔地区。那里有着上次壁外调查时建立的据点，方才被安排砍杀巨人的士兵们都被要求在这个据点补充瓦斯。蒂娅也一样，她戴着立体机动装置走到了瓦斯补充站，排在了队伍的末尾。

        也就在此刻，利威尔慢慢踏着脚步朝蒂娅走来。他靠在了一栋石柱壁上，样子很随意：“隔了两年，感觉如何？”

        蒂娅朝他行了个军礼，有模有样的开口：“报告兵长，一切很顺利！”，语罢，她又俏皮的笑了一下，“兵长是在担心我吗？”

        “如果你砍巨人的时候可以手脚协调不用像一只瘸了翅膀的大雁，我倒是不用担心你。”

        “……”利威尔又在吐槽她砍巨人的姿势了。

        之前还在第二分区时候，利威尔就嫌弃她砍巨人的动作不够协调，可事实证明她的确能够迅速利落的砍杀巨人。就这样，一个嫌弃一个坚持，蒂娅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

        “好用就好嘛。”蒂娅低头悄悄的噘了噘嘴，声音不大，但也能让利威尔听见。

        “行了，一会儿补充完气体去找埃尔文，他有事情找你。”

        果然，这才是利威尔过来找她的目的。蒂娅猜八成还是跟这次壁外调查的秘密计划有关，她应了一声，利威尔也就点点头离开了这里。结果利威尔前脚刚走，伊泽尔后脚就从蒂娅的前面转过头，一下子四目相对，这忽然的动作差点吓了蒂娅一跳。

        “嘿，伊泽尔……”蒂娅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无奈的笑了一下，“你吓我一跳。”

        “啊啊，抱歉，我就是太激动了。”伊泽尔朝蒂娅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表情义愤填膺的凑到了蒂娅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开口，“我跟你说，你别听兵长的话，我觉得你砍杀巨人的时候简直帅呆了！”

        “诶？”

        蒂娅眨眨眼，伊泽尔这是在……偷偷否定利威尔的审美来安慰她？

        “真的，你相信我！”伊泽尔很笃定的点点头，朝蒂娅伸出了一个大拇指，“真的帅呆了。”

        “……噗。”蒂娅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她看着伊泽尔，然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话，伊泽尔。”

        她和伊泽尔是在韩吉分队里两人小组的关系，细说起来也没那么熟悉，毕竟需要两人小组的队列阵型并不多。但她没想到伊泽尔会在听到兵长的话之后转过来这样肯定自己——换句话说，她觉得伊泽尔好像比之前更亲近她了一点，就像朋友那样。

        这件事着实让蒂娅开心了一点，等到两人都补充完气体之后，蒂娅朝她道了别，单独赶往这座据点里埃尔文的工作区域。

        好巧不巧的，快到的时候她又遇到了利威尔，两人的方向都是埃尔文的工作区，正好可以一起走。蒂娅看着旁边的利威尔，眼珠一转，忽然开口道：“刚才有人夸了我。”

        “哈？”

        “夸我砍杀巨人的动作超——级帅气呢！”

        “……”

        蒂娅保持着很平常的笑容，但利威尔还是在她眼中看到洋洋得意。红色的眸子里闪过狡黠的光，就像一只狩猎成功的小狐狸，此刻正朝他炫耀着她的猎物。

        他淡淡的开口，“眼睛不好……”

        “啊！”蒂娅一下子打断了利威尔的话，“到了到了，兵长，我不能听你说话了，我要先进去找团长啦，再见。”

        说完这句话，她以一副不情愿的表情立刻摆了摆手，紧接着撒腿就跑进了埃尔文的帐篷里，全过程不过短短两秒。两秒过后，利威尔一个人站在了距离埃尔文帐篷五步路的地方。

        “……”

        不是自己的错觉，蒂娅这个臭小鬼就是对自己越来越放肆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利威尔仍旧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已经被合上的帐篷门帘没再挪步，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啊呀啊呀，这不是我们可怜的利威尔嘛～”随着话音，一只胳膊相当大胆的搭在了利威尔的肩膀上，“就这样一个人被孤苦伶仃的留在了原地呢。”

        利威尔颇为嫌弃的“啧”了一下，“臭四眼，不想胳膊断掉就赶快拿走它啊。”

        被点名的韩吉颇为无奈的拿下了自己的胳膊，“真是，也不知道蒂娅怎么会受得了你的洁癖啊洁癖。”

        “不想说话嘴巴也可以不要。”

        “啊，还有毒舌！”

        “……你是不是闲出屎来了？”利威尔终于迈开了步子朝帐篷走去，“埃尔文让你找的地方找完了吗？”

        “哈哈，早就找完了！很顺利，北面两公里有一只落单的6米级……”韩吉跟着利威尔一同进到了帐篷，埃尔文和蒂娅都在里面，“埃尔文，喏，望远镜。”

        一根望远镜被抛在空中，埃尔文稳稳地伸手接住了它，朝韩吉点点头，“嗯，我刚才已经和蒂娅说完了。”

        蒂娅站在埃尔文的对面，也朝韩吉点了点头，表情之严肃完全不像刚才那个在利威尔面前得瑟完撒腿就跑的怂样子。但事实上，从利威尔进入帐篷开始，蒂娅就眼神飘忽的不往那边瞅。

        方才在帐篷里的时候，埃尔文已经告诉她了一会儿具体的计划方向——韩吉已经搜寻了一下周边，北方两公里处有一只徘徊了半个小时的6米级落单巨人，用来试验蒂娅对于巨人的吸引程度再合适不过。届时她戴着立体机动装置，骑着马慢慢靠近巨人即可。

        按照蒂娅的话说，只要她不主动攻击巨人，巨人看到就会像没看到一样离开。

        一切都按照原先的计划，士兵们暂且交给了米克他们安顿。埃尔文、韩吉和利威尔人手一个望远镜，在据点的房顶上看着蒂娅一人骑着马慢慢靠近北方的那个巨人。

        那个巨人看起来很呆很傻，在那片草地上漫无目的的来回兜圈子。而蒂娅披着绿色的披风，骑着马慢慢缩短着和巨人的距离。已经隔着一个多公里的距离，三人早已听不到蒂娅的马蹄声，但就像夏风能送达这“嗒嗒嗒”的声音一样，随着巨人的目光朝着这个声音的发源地看去，他们也仿佛能够听到蒂娅身下的马，一下又一下的踩着心脏的跳动声。

        “嗒、嗒、嗒……”

        渺小的望远镜镜框里，巨人缓慢的、呆滞的转过身。在他背后的是骑着马的蒂娅，蒂娅看起来面容很平静，倒是韩吉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成功成功成功成功……”韩吉不住的低声念叨着，埃尔文和利威尔都听得见，但他们也都没说什么，只是盯着望远镜框里蒂娅和巨人的身影。

        骑在马上的蒂娅面对着6米级的巨人也显得格外渺小，她骑着马，安静的带着马绕着这个巨人慢慢的转着圈。她和巨人之间保留有七八米的距离，以保证在巨人扑向她的第一时间，她可以干掉这匹巨人。

        其实比起韩吉他们，蒂娅自己倒不是很忐忑。这个能力她不知道是如何拥有的，但它的确保护她越过了整片帕拉迪岛的大陆，让她平安无事的进入墙内。登陆岛屿的那段时间里，无数个白天和黑夜，蒂娅从最开始的胆战心惊慢慢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巨人一次又一次的无视让她一度认为上天都在帮她实现目标。

        事实也就如蒂娅所想的那样，她骑着马绕着巨人缓慢的走了整整三圈，巨人对蒂娅却熟视无睹，仍旧傻傻的徘徊在原地。

        “真的，她真的是特别的……”韩吉的声音带着哆嗦，脸上扬起了夸张的激动和红晕，“她是特别的！！利威尔，埃尔文！你们看到了，你们也看到了，巨人完全不理她！！！”

        埃尔文和利威尔没有说话，但眼中也含着惊讶——尽管他们对此已经做了心理准备。

        不知道原因，不理解原理，此刻蒂娅的能力就像是天赐的礼物。但调查兵团最不怕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不知道，但他们可以去找、去想、去研究，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打破现状，将人类往更高处的自由带去。

        计划过程就是在巨人看到自己的情况下绕巨人三圈，蒂娅顺利完成任务后，朝据点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便骑着马准备离开。她牵着缰绳调转了马头，正想飞奔离开这个“试验场”，韩吉也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这位在她心里是“人类的新希望”的姑娘，但就在她抬起腿踹向马肚的前一秒——

        “轰！！”

        沙砾四起！大地微震！

        一片阴影高高的笼住了蒂娅的头顶，她难以置信的抬头，巨人那张诡异丑陋的脸悬在她的上方，而那双绿色的大眼睛则紧紧的盯着蒂娅。

        “轰隆——”

        雷声从天边响起，整片天空出奇的暗。闪电划过天际，以妄图劈开这个世界的架势，用瞬间的光点亮了这片昏暗。

        光亮过的这一刹那，抬着头的蒂娅看到面前的巨人，张大了它那张臭气熏天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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