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二层壁画
“怎么有雾？”看着越来越多在脚边盘旋围绕的薄雾，解语花问道。
众人顺着这薄雾生出的方向一看。
“是地宫里出来的！”裴思建一个箭步跃出，赶过去探头一看，顿时骇然。
“底下那些尸身都在冒烟！”
“什么？”
解语花和许尽欢也跑过来看，纷纷脸色一变。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当日在水下洞穴，山神公主神殿里遇到的事。也是堆叠成山的尸体，全部融化成了“血水”，烧出三味真火，炼化三魂七魄。
如今这里的尸身也有了变异，会不会也是凶多吉少？
下意识的，两人都连忙捂住口鼻，互相看了一眼。
“现在怎么办？”
许尽欢皱眉，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浑然不觉的桑桑，低声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退也是无路可退。这些尸身堆在这儿肯定是别有用意，敦炯多杰说今天是满月，菩萨给了他指示，魔国的大门会打开！或许这个月光就是开启昆仑神宫的关键！”
“月光？”解语花抬头一看。
“这些尸体是在月光的照射下才冒烟的，难道真的和月光有关？”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现在的问题是，这些烟雾到底有什么作用？”
许尽欢说着，低头看脚下的薄雾。
不知不觉直接，地宫里那堆尸身吐出的烟雾越来越多，一团团犹如云朵一般升起，弥漫在整个山洞里。
此时此刻，捂着口鼻也毫无意义。他们又没带防毒面具，不可避免的吸入了这些烟雾。好在这些烟雾并无任何异味，似乎也没毒。可一想到这些烟雾是从不知摆了几百上千年的尸身上冒出，多少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恶心了！
所以三人还是用手捂着口鼻，小口而又勉强的呼吸着。
然后，看着这些烟雾弥漫开去，淹没整个山洞。
身处薄雾之中，本该让人看不清东西。但现在山洞里月光大胜，犹如开了一盏聚光灯一般，照的每一缕薄雾都闪闪发光。
许尽欢伸手撩动悬浮在周围的薄雾，发现这雾气似乎是许多细如灰尘的透明颗粒组成。明明是透明的颗粒，但因为反射了光芒而变得有形有质起来。用手轻轻一撩，这些密密麻麻的小颗粒便随着手势流动，在月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她放下捂着口鼻的手，展开双臂，在薄雾里舞动了一下。周围所有的薄雾都随着她身体的舞动而流动起来，并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粼粼的波光，一圈圈荡漾开去。
动作越大，随之舞动的颗粒也就越多。她不过是站在当中轻轻旋转了几下，整个山洞里悬浮着的颗粒都随之流动起来，盘旋出一道波光粼粼，亦幻亦真的光圈。
人站在这一片光芒四溢，烁烁生辉的水晶宝石之中，真犹如进入了仙境一般。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玩！裴思建扶额。
这些薄雾是可以玩的东西吗？他们这么泡在当中真的没问题吗？
是！现在这幅场景看起来是很想仙境，可也只是很像而已。
像，它就不是真的！
那个该死的昆仑仙境究竟在哪儿呢？要是找不到，大家就赶紧跑路吧！
别忘了水银就快要掉下来啦！
裴总满心忧虑，急的肺疼。
就在此时，解语花突然伸手一指，喊道。
“看，壁画！”
壁画？哪儿来的壁画？
“这儿的壁画都已经烂的看不清了！咦？这怎么回事？”裴思建刚要反驳，抬头一看，愣住。
此刻整个山洞的石壁就犹如蜕皮一般，一块块，一片片的往下脱落。
那些原本斑驳不堪，残缺不全的壁画，连同灰暗的凹凸不平的石壁一起，都好像吸饱了水的墙皮似得，不停的往下掉落，露出底下崭新的石壁。
这些石壁上统统画满了图案，有人物，有风景，画面依然保持叙事的风格。这是全新的，完整的，一直掩藏在第一层壁画后面的第二层壁画。
这第二层壁画画满了整个山洞，自下而上，艳丽的色彩铺的到处都是。人物栩栩如生，成千上百，风景亦幻亦真，刻画细腻。
因为一直掩藏在厚厚的石灰之下，如今乍然展现在众人眼前，大家所感受到的色彩和质感就跟千年之前这些壁画刚被人完成之时的状态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在场的三人似乎还能闻到那些颜料散发出的矿物味道！
在强烈的月光照射之下，那些金的，银的，红的，绿的，蓝的，紫的，白的，黑的，五色缤纷，绚烂至极。每一种颜色都闪耀着宝石独有的光泽感，使人仿佛是进入了一个绚烂到令人刺目的佛国仙境之中。
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是金银堆砌，玉树琼花，七宝美玉装饰而成。
烟雾，壁画，月光，组合成一副只能出现在梦境之中的幻境。“竟然还有第二层壁画！”解语花也是目瞪口呆。
历来，壁画都是用来记录重要信息的工具。当年这大墓之中的第一层壁画就显示了昆仑神宫的存在，也提示了这座大墓就是通往仙境的关键。
可是那第一层壁画里没有说明到底要怎样才能到达昆仑仙境。虽然提示了需要依靠真仙之力，可怎么依靠，确实含糊不清。
起先以为是古人故弄玄虚，把信息隐藏起来了。疑惑是先人没有收集齐完整的壁画，遗漏了重要环节。
如今看到这第二层壁画，方才明白剩下的重要信息，全都在这第二层壁画之中！
这第二层壁画，清晰明白的记录了一千三百年在这里所发生过的事情。也清楚明白的提示了要如何才能打开通往昆仑神宫的通道！
就在所有人都为这令人瞠目结舌的壁画而呆若木鸡的时候，许尽欢却直勾勾的盯着壁画，一步步上前。
这壁画里的内容，就是当年她亲身经历的事情。有些她知道，但有些她压根不知道。时隔一千三百多年之后，看了壁画才补全了当年记忆的缺失。
自这铺满整个山洞的壁画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神鬼不惧，耀武扬威的少女！她骑着白马，背着宝剑，带着军队，飞奔在戈壁滩上，朝着那白雪皑皑的山峰进发。
她一路横扫，任何挡在她前面的阻挠，都统统被马蹄踏碎，被刀剑劈开。她毫无畏惧，毫无怜悯，踏着异族人的尸山血海，也要征服那所谓的神山佛国。
她记起来了！这一趟，她为吾皇陛下带回的仙境证据就是西王母国公主的心脏！
那是一颗已经干瘪如同核桃般大小的布满皱纹的玉化石。
当这颗玉化石被满月的月光笼罩的时候，就会散发出一小团薄薄的雾气。这些雾气蒸腾而上，会在半空之中，变化出一片遍布玉树琼花，玉宇琼楼的仙山洞天福地。
那这个仙境里，最让人向往的便是一株长在琼楼之中的蟠桃树。树形婉转，枝干嶙峋。这参天的宝树有着无比巨大的树冠，却只长了一颗青色的鸡卵般大小的果实。
那就是据说吃下去就能立地成仙，与天地同寿的长生不老药！
虽然这仙境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可见而不可触摸。但它却实实在在的证明，长生不老药是真实存在的。而这个秘密，就在西王母国传人的手中。
于是，她得到了武皇陛下的恩准，可以带兵进入昆仑山，围剿西王母国！
但就是在这第二次进入昆仑的时候，在这眼看就要胜利在望的时候，她却被最信赖的人背叛了！
壁画里毫不掩饰的把这段历史也描绘了出来！
她带领着军队，很快就攻下了整个西王母国。这些长年累月生活在地底的怪物，身体羸弱不堪，又惧怕阳光。在当地人的眼里，他们就是魔鬼的代名词。天朝上国派兵来攻打魔国，老百姓拍手都来不及。
她把所有的贵族都集中起来，还挖开了他们的神殿，搜出了堆砌成山的各种尸身。有历代想要羽化成仙的贵族，还有历代培养失败最后都成了养分的神女，以及最为尊贵的历代公主的尸身。
那些无用的尸身，被堆积在山谷里，浇上油一把火点燃。火焰高高蹿起，滚滚的黑烟直冲云霄，幻化出许多恐怖的魔相。
这些恐怖的魔相引来了阵阵天雷，把这些玉化了的尸体都劈成齑粉，化为灰烬。自此那棱格勒峡谷峡谷就成了恶魔谷。峡谷里永远天雷不断，是因为这里到处都是恶魔的踪影。
那些不甘心的亡灵，还留在这里盘旋，哀鸣。
当她威胁要烧死西王母国传人最后一位公主之时，这些人终于对她说了实话。
昆仑神宫的通道，不在人间，也不在仙界，它存于过去，也存于当下，更存于未来！
它就在西王母国公主的思想之中！“在西王母国公主的思想之中？什么意思？”裴思建不解问道。
许尽欢伸手一指壁画上的一副图案。
画中是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羽衣的少女，她戴着凤凰展翅的黄金面具，盘腿端坐在玉石雕砌而成的王座之上。一朵祥云自她头顶升起，祥云之上托着一座仙山，仙山里玉树琼花，琼楼玉宇，正是传说中的仙境之地。
而画面的最上面，则是一轮高高悬挂的满月，散发出皎洁的月光。月光犹如丝绸一般，铺撒在少女的身上。
接下来的画面之中，祥云之上的仙山变大了，而盘腿而坐的少女变小了。她自王座中立起，缓缓的步入仙境之中。
再往下的画面里，少女已经进入了仙境里的琼楼玉宇之中，在一座楼阁里，她跪拜在一位同样带着凤凰面具的女神脚下，举起双手，接受来自女神的馈赠。
那馈赠之物便是长生不死药！
一般人看到这样的画面，都会下意识的判断为这是古人在想象自己羽化成仙。祥云是从少女头顶升起，自然可以联想为那些仙境之地都是少女脑中虚构的幻想。
但其实这画面描绘的并不是虚构的幻想，而是把幻想变为真实的过程！
这就是西王母国公主的神力，昆仑神宫的通道就在她的脑海里。只有她能想象中昆仑神宫的模样，只有她能把脑海中的想象变化成真实。
如此一来，自然也只有她能进入昆仑神宫，获得女神的庇佑和馈赠。
但自拥有这般神力的公主独自吞下长生不老药，抛弃她的族人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西王母国就再没有出现过拥有这般力量的公主了，如今他们终于培养出能够幻化出昆仑仙境的公主，而这位公主也拥有了能把脑海中的意思具象化的能力。可惜，她的能力还不足以具象出一座完整的昆仑神宫。
但西王母国传人相信，只要给他们时间继续培养下去，就一定能培养出可以具象出整座昆仑神宫的公主。
似乎是胜利在望！但对她来说，毫无用处！
她的陛下已经没有时间等待这些怪物完成志愿了！
她需要更便捷的手段，更强大的力量！立刻，马上，就让只存在于那些怪物脑海中的仙境之地出现在人世间。
于是，她奏请武皇陛下，请白云子到昆仑山，助自己一臂之力！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闭上眼，露出一个五味杂陈的复杂表情。
这个决定，她当年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呢？
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没有白云子，就无法把昆仑神宫具象化，也就无从进入仙境，夺取长生不死药。
可正是因为白云子，她才功亏一篑，一败涂地！
她相信他，她也相信他，可结果，他们统统都背叛了她！
男人，女人，宿命的仇敌！
西王母国公主的神力不足以具象出完整的昆仑神宫，但至少她已经能具象出一部分，正好是连同现实与虚幻的通道这一部分。
白云子使用金符降神，请动了他的本命真神——大司命上身。使用这位掌握人世间万物生死的本命大神的神通之力，撕开虚幻与真实之间的隔膜，打通了通往仙境的道路。
就在她兴高采烈的准备踏入仙境，为陛下採劼长生不死药的时候，被最信赖的人在背后捅了一刀！
这一刀正中心窝！当时她丝毫没有觉得痛，只是后背一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些她不知道的事，如今都原原本本的出现在壁画之上。似乎白云子是打定主意，要在一千年之后，原原本本的都跟她说明白，说清楚，说干净。
当年无论她怎么问，怎么逼，他都不肯说的，原来都在这些壁画上。
那一刀，确实是要了她的命。但她并没有死，只是处于一个将死未死的状态。
白云子带着薛颐一起进了昆仑神宫，从蟠桃树上摘下了一个长生不死药，并且带了出来！
薛颐！这个名字是她漫长一生不可提及的禁忌，时隔一千三百年，再次想起这个名字，她都能清楚的再一次感受到那后心窝传来的凉意！
“欢欢？”裴思建小声的呼唤她，伸手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捏着。
她怎么了？脸色看起来那么难看！令人担忧！
这壁画上的故事，说的就是她的往事吗？
那个被杀死的少女，就是她吗？那个捅了她一刀的少年是谁？为什么她看到那个少年，会变的这样古怪？
许尽欢还闭着眼沉浸在往事之中，久久不能释怀。
站在旁边的解语花则飞快的解读这剩下的壁画，他知道只有把所有的壁画都解读完毕，才能找到完整的答案。
两个男人从昆仑神宫里带出了真正的长生不死药，似乎是准备把这颗药谨献给另一个皇帝。另一个男性皇帝！
但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岔子，那个捅了许尽欢一刀的少年竟然把偷偷把这颗长生不死药喂给了她！
原来她当年就吃过长生不死药，所以才拥有了真仙之体！他惊讶的扭头，瞪眼看着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会沦落成不断轮回入世，只能靠借尸还魂活着的境地。但显然，她是一个铁铮铮的实例，证明吃下长生不死药之后，确实可以立地成仙，与天地同寿！
一切都是真的！他感到无比振奋，欢欣鼓舞！
于是立刻扭头，焦急而又兴奋的看着壁画。
在壁画之中，她服下了长生不死药之后，整个人就脱胎换骨，立地成仙。这个画面画的即唯美又扣人心弦！
她浑身赤果，只披了一片轻纱，婉转柔美的身躯犹如轻烟一般在空中舒展，姿态优美之极。她的身体完全用珍珠粉来描绘，呈现出一种晶莹雪白，似玉非玉般不同于人类的质感！
可惜这婉转，这柔美，这舒展的姿态只呈现了一幕就戛然而止！
下一幕她变成了冷面无情，嗜杀无度的凶神！
她和她手中的利剑如出一辙，美丽而又冰冷，毫无人性。
她自死亡中醒来，又摆脱了人性的束缚，直接进入了冰冷无情的状态。她拥有强大无比的力量，可以尽情挥洒心中的怨愤！
她是带着遗憾和怨愤死去的，所以这股怨念自她复生起就伴随着她。
她摧毁了连接现实与虚幻的通道，她杀死了所有出现在她眼前的生物，包括那位西王母国的公主。砍下人的头颅就如同砍下一截木桩，她无动于衷。
她冰冷的目光只追寻着怨愤的源头，那个在她后背心上扎了一刀的少年。
少年根本就没有躲避，而是等在哪里，等着她处置自己。
他跪倒在地上，闭着眼，仰着头，等待砍落的利剑，表情却犹如等着来自爱人最甜蜜的亲吻。
她漂浮在半空，高高举起手中的利剑，冰冷的眼神落下，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就在她要劈下冰月的刹那，背后升起了万道金光。一个巨大的符咒从天而降，狠狠的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发出惨叫，在半空中扭曲身体，五指张开，手中的利剑摔落在地。
那巨大的符咒凝结在她的脸上，最终形成了一张面具，一张金色的面具。原来那是一张金符，可以撕裂真仙元神与真身联系的符咒！
她的元神被驱赶出了身体，孤零零的漂浮在半空之中，一脸茫然。
白云子，或者说应该是大司命，一身肃穆的黑色，掌握着人间万物生死的大神。他一把抓住了她的元神，撕开时间与空间的隔阂，把她扔进时空的裂缝之中。
而剩下的真身，则被装殓进用昆仑玉雕成的玉棺里，带上刻满禁止的白玉面具，永远的封存在了西王母国公主的神殿之中。
没错，这座大墓的所在之地，就是原先西王母国公主的神殿。
为了能让爱人活下去，继续留在人间，少年自愿进入昆仑神宫，成为守护仙境的亡灵。独自去经历永恒的孤寂！
而作为交换，白云子从时空的裂缝之中，把她的元神带回，塞入可以容纳她的身躯之中，让她死而复生。但这逆天的魔法最多只能维持二十年，于是她便开始了千年的流浪岁月。
两次请动金符，召大司命降世，又逆天而行，让死人复生。白云子面对的惩罚则是仙体的崩溃，彻底沦为一个凡人。
凡人都逃不过死亡，当她在人世间流转轮回的时候。他早已经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在时间的长河里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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