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满月之夜
烟尘浮在朦胧的月光之中，久久不肯散去。
惊魂未定的三人瞪着那落下的巨物，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巨物四四方方犹如一块硕大无比的砖头，从天而降，砸穿地宫的入口直挺挺插在地上，只露出一个顶！
三个人不约而同扭过头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眼中竟是不可思议之色！
四四方方，沉重无比，从天而降……这东西怎么看都觉得好眼熟！
难道就是……
“它回来了！它回来了！这是天意！天意！啊哈哈哈哈哈！”解语花突然发出一阵狂笑，蹭的跳起，双手抓地要爬过去。可才爬了两步，就听见咣的一声。烟尘迷蒙之中，那四四方方的巨物浑身一震，裂开了盖！
他被这一声震的趴在地上不敢动，傻愣愣直勾勾的瞪着那裂开的棺材盖。
裴思建则想也没想，朝旁边一扑，把正对着棺材板的许尽欢压在身下，伸手挡住她的脸。他一挡，许尽欢就低下头捂着眼，识趣的不去看。
见解语花傻愣在地上不动，他喊了一声。
“快去盖住！傻了！”
大护法被震醒，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过去，伸手去扶棺材盖。在扶棺材盖的时候，忍不住低头往地宫里看了一眼，立刻瞪大了眼珠。
当年这玉棺是被搁在地宫的一个高台上，玉棺被抬出之后，这个高台因为是石砌土堆而成，毫无价值可言，就被弃之不理。如今玉棺从天而降，正好直挺挺的戳在了这个高台上，把这石头堆成的东西给硬生生的砸开了一道深不可测的裂缝。
自这道裂缝中，他看到了人的胳膊和大腿！
难道说，在这地宫里，石头堆砌而成的高台之中，也埋着人？
为什么？他或者她，究竟是谁？
“盖上了没有？你用点劲！”裴思建还在那边喊。
解语花回过神，心想这棺材板没有一吨也有好几百斤，拿那么容易挪动。想了想还是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住裂开的地方。
“好了！”回头喊一声。
裴思建一脸你逗我的表情！
“反正等会还要打开的！不是么！”他还有理了。
裴总皱了皱眉，小心翼翼的放开许尽欢。
“你试试！他用衣服把裂口遮住了，不知道有用没用！”
许尽欢伸手挡在眼前，眯着眼慢慢抬起头，从指缝里看出去。
幸好玉棺只裂开了一道小口子，用衣服一盖就盖住了。但一层薄薄的布料，真的能起作用？
她慢慢把手指分开，指缝越来越大。
似乎，是起效了！
显然那东西，只要她看不见，就没事！
可这不就跟掩耳盗铃一个样嘛！明明就摆在眼前，遮上了就算是看不见，就没问题？就这么简单？
也许就这么简单！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心不烦，自然就天下太平。
把手放下，她睁大眼看着戳在地里只露出一截又盖着一件衣服的玉棺。
“它怎么又回来了？”也是满心好奇。
“这就是天意！天意让我们找到了唐朝大墓，天意帮我们把玉棺送到了目的地，天意注定我们能打开昆仑神宫，达成所愿！”解语花显得很兴奋。
达成所愿？裴思建心想这山洞里三个半活人，每个人的心愿都不一样。天意管的还真宽，能让他们三个人都如愿以偿吗？
显然不可能！满足了许尽欢的愿望，肯定就得辜负他的！满足了他的，就得辜负许尽欢的。至于邪教头子的愿望，他衷心祝福这家伙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在内心阴暗的腹诽，但那边解语花却兴奋异常的招了招手。
“你们快过来看！地宫里还埋着东西！”
说是东西，而不是人或者尸是因为他多看了几眼之后发掘那裂缝里露出的胳膊大腿质感有些异常！似乎并不是真正的人尸，倒像是玉雕人像。
一听底下有东西，裴思建和解语花就连忙跑过去。
解语花伸手指着高台被砸开的裂缝。
“看！”
“怎么这里还有死尸？”裴思建立刻惊叫起来。
“不对！不是死尸，是玉雕！”许尽欢提出异议。
她一说玉雕，裴思建眯了眯眼。
确实反射出来的质感不像是死尸，因为如果是死尸断不可能那么饱满光滑，皮肤隐隐还有反光。
“为什么会把玉雕埋在里面？”
“这就不知道了！下去看看！”说着，解语花就翻开被砸烂的盖板，跳了进去。
裴思建和许尽欢相互看了一眼，也跟着跳下去。
三个人凑到裂缝口，就着朦胧的光线往里看。
“里面好像还有不少这样的玉雕人形！”
胳膊大腿层层叠叠，数量不少！
他不信邪，把手伸进去掏了掏，掌心里触感冰冷而又坚硬，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石头。于是抓住一条胳膊用力一拽……
咔的一声，直接把胳膊撅折了拔出来！
裴思建和许尽欢两个瞪起眼！这么脆？！
捏着手里的胳膊，翻过来一看，解语花的脸色顿时变了。
“是脏骨！”许尽欢在一旁叫起来。
裴思建定睛一瞧，对方手上捏着的这截胳膊果然就跟活阎王那截脏骨一模一样，是一根从里到外都和真人胳膊分毫不差的天生肉质石料。
三人都把目光投向那道裂缝，看里面层层叠叠的胳膊大腿，心中都浮起一个疑问。
这脏骨，真的是天然形成的石头吗？
解语花把手里的脏骨扔在一边，上前伸手去挖裂开的口子，想要挖出全貌，看个清楚。
但他忘了这高台上还戳着六吨重的玉棺，一旦把裂口挖开，会导致高台崩塌，那么玉棺就会倒下来。
“小心玉棺！”裴思建连忙提醒。
但已经晚了！本来这高台就是空心的，玉棺落下之时砸开的裂缝已经从里到外都蔓延到了。只是维持着一个勉强不破的局面，微妙的保持了平衡。
结果被解语花往里这么一掏一拽又一挖，平衡被打破之后，整个高台立刻沿着裂开的缝隙土崩瓦解。
裴思建只来得及护着许尽欢往边上跑！
轰隆隆又是一阵山崩地裂，尘土飞扬。
玉棺从高台上倒下，咣的一声砸落在地上，把满地铺的厚实金砖都砸裂，整个陷下去一寸有余。
而高台则完全四分五裂，碎块崩塌得满地都是。在地宫中央，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层层叠叠压在一起的玉人！
尘土弥漫之中，看不出这些玉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
裴思建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揽着许尽欢，第一件事就是看玉棺的情况。
倒地之后玉棺倒是又重新盖上了，反而是好事！
于是他抽空看向地宫中央这堆玉人，伸手推了推怀里的许尽欢。
“这都什么玩意？”
许尽欢捂着口鼻自他怀里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
前方混乱的碎石砖块之中，哗啦一声响，解语花站了起来，伸手拨了拨满脑袋的土灰，一抬头也看到了这堆玉人，整个愣住。
“这什么玩意？”
大护法见多识广，可也没见过这种古里古怪的玉人。
为什么要在摆放玉棺的高台之中埋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玉人？以及，这些玉人真的只是神奇的象形石而已吗？
从裴思建怀里爬出，许大仙上前，伸手拔出背在背上的冰月，用剑尖挑了挑最上面的那个玉人。
这些玉人原本堆叠的很整齐，但高台崩塌之后，又被玉棺砸了一下，此刻已经混成了一堆。最上面这个摇摇欲坠，轻轻一挑，就咕噜噜跌落下来，翻转在他们面前。
玉人是个女性！长发，鹅蛋脸，翘鼻梁，尖下巴。长颈，溜肩，丰胸，细腰，大长腿。是个标致的美人！
然而这位美人唯独却了一样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脸上没有眼睛！
“这是山神公主的玉像？”裴思建呢喃一句。
许尽欢摇摇头。
“不！这是西王母国的公主！”
“西王母国的公主？为什么要把西王母国的公主玉像埋在玉棺底下？”
“当然是为了镇压和辟邪！”
“镇压？辟邪？”
“西王母国的传人是被驱逐出仙境的罪人！他们守护着昆仑神宫的通道，不许外人进入。唐朝大墓却是白云子建的，能建这座墓，自然说明他已经把昆仑神宫从西王母国传人的手里夺了过来！历来宗教都是这样！胜利的一方自然是要无情的镇压失败一方，所以西王母国传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公主就被镇压在了玉棺地下，成为一个禁忌。”
“一个镇压的仪式有必要塞这么多玉像？”他还是有疑问。
但对这个疑问，许尽欢保持了沉默。
而一直沉默的解语花却冷笑一声，开口道。
“如果说，这些不是玉像呢？”
“不是玉像？那是什么？”
“是西王母国历代公主的尸身！”
“尸身？”他瞪大眼。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巧夺天工的象形石吗？”他用脚踢了一下那具玉像。
玉像身上立刻出现裂缝，啪的一声，断成了几节。
他用脚拨动这些断开的部分，让横截面暴露出来。
断开的躯干处，内脏，骨骼，皮肤，脂肪，肌肉，一层叠一层，清晰无比，与真人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就是反射出的质感，是石头的质感，带着一种玉一样的光泽。
但比玉石更脆！
这躯干里还缺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心脏！
从裂开的断口处看去，玉像的胸腔里是空的！胸口有一道细小的裂缝，似乎是当年挖心取出留下的伤口。
联想到西王母国公主的传承之法，就不难确定这些玉像的真实身份！
确实就是当年生活在地下的西王母国传人最崇拜的女神——公主！
“所以你的意思是……”
“西王母国的公主似乎在死后，尸身不但不会腐化，反而会玉化。西王母国的传人把这些玉化了的尸身都保存起来，堆叠在这里。这应该是有用意的！”解语花说着，伸手指了指那一堆已经乱七八糟的尸身。
光是地上这堆起码就有二三十具，至于地下还会不会有，就未知了！
“什么用意？”
他摇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
西王母国传人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出现一个拥有打开昆仑神宫能力的公主，以求获得重归荣耀的资格和机会。
所以想来这些尸身堆叠在此处，肯定是跟打开昆仑神宫有关！
但问题是，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三人对满地的玉化尸身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见“嘀嗒”一声响起。
“什么声音？”解语花立刻抬起头。
“好像是水滴落下的声音！”裴思建说道。
“水滴？”
这山洞里压根就没水，很干燥，怎么会有水滴落下？
正纳闷，“嘀嗒”又是一声！这一回清晰无比，三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哪儿！”许尽欢伸手一指玉棺之上。
果然，棺盖上亮晶晶的似乎有水在流动！
可这水哪儿来的呢？
三个人都抬起头。
发现这水来自地宫顶上，也就是山洞里！
洞里有水？他们怎么没看到？
“不对！这不是水！是水银！”许尽欢睁大眼。
“水银？”解语花定睛一瞧。
果然，玉棺盖上落下的水滴亮晶晶圆滚滚，流来流去，滴溜溜就滑落在地，咕噜噜滚了一圈，却依然凝而不散。
落地的水珠圆润光滑，表面似乎蒙着一层银色的薄膜，闪闪发光！
确实是水银！
难道是洞顶那个“月亮”掉下来了？！他们互看了一眼，二话不说，连忙跑上石阶，推开裂开的盖子，重新跑回到山洞里。
洞顶上的月亮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比先前见到的更大更圆，也更亮了！
沉甸甸的水银似乎挣脱了束缚，全部朝着洞顶压下来。水银渗透进缝隙里，开始滴滴答答的掉落，地上早已经积了一大滩银白色的液体，闪闪发光。
正是这滩水银四处流动，渗入地宫，滴落在了玉棺之上，发出嘀嗒的声响。
“糟糕！桑桑！”裴思建想起那个藏人汉子就躺在那滩水银的位置，顿时脸都白了。
不过那滩水银表面平整光滑，铺在地上犹如一块薄而扁平的镜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淹没了一个大活人的样子！
所以，桑桑去哪儿了？
难道他醒了？
“桑桑！”他连忙扭头四处查看，大喊了一声。
许尽欢和解语花还是一脸紧张的盯着洞顶上那个越来越大的月亮！
看着这月亮不断的扩大，可想而知有数不尽的水银正在往下沉积，一旦洞顶完全被压塌，光是这些水银就能把这儿整个淹没！
到时候小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寻仙求长生！
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在水银把洞顶压塌之前找到昆仑神宫的入口，进入仙境。
可现在，他们偏偏还是一筹莫展！
“桑桑不见了！怎么办？不行，我得去找他！”裴思建对昆仑神宫一点兴趣也没有，所谓的仙境对他来说还不如一个活人来的重要。
许尽欢一把扯住他。
“你别乱跑！现在情况很危急！我们得随时准备走人！”
“走？都已经到了这儿，怎么还能走？”解语花立刻伸手把她抓住。
许尽欢不理他，只是抓着裴思建，扭头朝四周看，寻找出口。
“你说话呀！不许走！”解语花抓着她的胳膊摇晃。
裴思建伸手推他。
“拿开你的手！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用你管！”
“许尽欢！”
“你们都给我闭嘴！没看到洞顶马上就要塌了吗？这儿很快就会被水银淹没！到时候一个都活不成！”她无所谓解语花死活，也无所谓自己死活。反正玉棺就在底下，真身水火不侵，永不损毁。这具身体坏了，她可以用那具。
但裴思建怎么办？她得想给他找个出路！
对了！玉棺！那劳什子虽然重，但密闭性很好！形状大小也刚好是可以装人的容器！水银比重大，如果落下的水银足够多，反而能产生足够的浮力。
到时候这玉棺就是一条船！在这山洞被水银灌满之前，裴思建可以待在玉棺里一直浮到顶上去。
而洞顶正好有玉棺砸开的口子，正是一条出路！
想到此处，她一抬胳膊挣脱解语花的手，拉着裴思建往地宫方向跑。
刚要跑，却看到消失不见的桑桑从昏暗的角落走出，手里捧着那只蒙着绿皮的两面小鼓。
“桑桑！你醒啦！”裴思建立刻惊喜的喊道。
然而喜悦只在脸上待了不到一秒，立刻就变成了疑惑。
“不对！你不是桑桑！”
眼前的这个桑桑虽然还是原来那个干瘦黑皮的中年汉子，可是他双手捧着达玛茹，昂首挺胸自昏暗处走来，神情是那么的从容而又尊贵。
他面目慈悲，表情严肃。充满智慧的双眼环视一周，看着他们三人。
然后，轻轻一敲手中的达玛茹，发出“咚”的一声。
这声音把他们三人的心跟着一起敲响，仿佛驱散了一直笼罩着的迷惘和急躁，变得安静而又平和起来。
他目视前方，伸手用食指指着洞顶，朗声道。
“现在是满月！月光马上就要来了！到时，神明会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魔国的大门，即将向我们敞开！这是菩萨给我的指引！”
许尽欢皱眉。
“敦炯多杰？你怎么出来了？”
他微微一笑。
“这是菩萨的指引！他告诉我时候到了，我该醒了！”
菩萨的指引？
“今天是满月？”
解语花立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点点头。
“确实是满月的日子！”
可就算是满月的日子，这洞里也不可能有月光啊！难道月亮指的是这个巨大的水银癍？但这个假月亮一直就在这儿摆着，如果有用的话，昆仑神宫的入口岂不是早就显示出来了！
可见假的不行，得靠真的！但月光怎么可能会照进这地底的山洞里？
正怀疑着，突然地面上那滩四处流动的水银突然划过一道波纹！
怎么回事？难道洞里有风？可就算有风，也不可能吹动水银！这毕竟不是真的水！而且一种液化的金属！
不过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不是因为表面被吹动而起的波纹，而是表面反射光芒在流动，看起来好像起了波纹一样！
光在流动？许尽欢立刻抬起头，愕然发现自玉棺掉落的缺口处，一线奇异的微光撒落在四处流动的水银上，反射出波光粼粼的意境。
“月光！那是月光！竟然真的有月光照进来了！”她伸手一指，大声喊道。
天哪！这一线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月光究竟是经过几重反射，历经千辛万苦，九曲十八弯才投射到这个两千米之下的地洞里？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也许解语花说得对！这是天意！
这线微弱的月光在地面流淌的水银上不断划动，最终被意外的反射到了洞顶那个形式月亮的巨大水银癍上。
明明只是微弱的月光，可一旦被反射到了这面巨大的镜面之上，顷刻间就点亮了这个“假月亮”！
洞顶的月亮烁烁放光，把无限的光明照射到整个山洞的每一寸角落，驱散所有的阴霾。
同样，月光也照进了地宫，洒落在那堆层层叠叠的尸身上。
这些尸身沐浴在月光之中，不一会都开始蒸腾气起似有若无的轻烟薄雾。
这些轻烟汇聚在一起，如同一团仙雾祥云，徐徐升起，浮上来山洞之中！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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