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宸
04
轻轻走过铺陈金砖的广场,不远处是林列的赤红圆柱,往内,是一扇扇陈红木门,徐徐往上,是如湛蓝天水般的蓝琉璃瓦,承顶着凤凰羽毛般的明黄屋瓦,一溜垂脊兽坐镇,末端展开,指向天。
陈红木门敞开向两边,一支支竹箭前后飞出,劈开冬风,穿过微微泛着黄光的金砖,咻咻划过她的视线。
李夕颜自侧门走进箭亭,一眼就看到在中央练习射箭的李劲宪和李含英,抬脚朝两人行去,至半道时,才发觉两人身旁并无空位,显然是不想同她站在一块儿。
她顿住脚步,抿了抿唇,环顾一圈,走向殿内边角没有人的空位。
才站定,耳畔忽然传来惊叹,“太子爷这箭术当真了得!”
顺着声音,李夕颜侧眸捕捉到江宸,他一袭黑色束衣,缎靴敞开,侧过身,腰封收束,挺拔傲岸,如山峦,也如松柏,长指自箭桶里取出一支红羽竹箭,箭头搭在接口处,两指屈起贴在下颌处,抬起弓箭,长臂将弓弦展开,绷紧,额前的缎巾被风拂起,下一瞬,指尖松开,竹箭咻得就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江宸射得很快,一箭接一箭,远处靶子小小的红心处插着数支竹箭,不及巴掌大的地方几乎要被他竹箭射烂了。连靶子都因他射箭的力道而向后挪了几寸。
箭桶里的竹箭很快便被取光,江宸收了弓箭,一旁的小姐们恭维地说,“宸哥哥好厉害呀”。甚至有一个贵女向他撒娇道,“宸哥哥,张先生交待要射完箭桶里的竹箭才能下课,可是弓弦好重,我拉不开,您就帮帮我,好不好?”
箭亭两边的木门吱丫晃动,肃杀的寒风由外往里吹,江宸垂眸看着韩无仪,伸手帮她把拂在脸颊的细发别至耳后,轻笑了一下,低声问,“你想哥哥……怎么帮你?”
周遭哄堂大笑,有公子哥起哄道,“韩妹妹,你是想宸哥哥帮你射箭么,我看你是想勾走你宸哥哥的魂!”
韩无仪咯咯地笑着,笑声脆如银铃,她也不否认,只跺跺脚,娇羞地叫公子哥们别说了。
李夕颜听的面红耳赤,这帮公子语言太放荡,她默默地别开眼,垂眼看了看自己手边陈放弓箭的木架,鬼使神差的,眼神忍不住再瞥回去。她想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江宸站在韩无仪身后,弓身扶了一下她的肩,端正她射箭的姿势。
“站好了,妹妹。”
他说话时薄唇几乎要擦过韩无仪点缀着耳珰的耳朵,自她身后拥揽着她,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真真是风流极了。
可当他提起弓箭时,眸色认真起来,以虎口压着箭头,使了些力拉开弓弦,半帮半带着射完了韩无仪箭桶里的竹箭,全部都射中靶心,引得周遭一阵哄闹。
于众人喧哗中,李夕颜默默收回目光。
她方才观察许久,大致明白了如何射箭,独自尝试去提弓箭,居然一下没提起来,弓箭撞在木架上,发出咚的一声,她立马谨慎地扫过周围,见无人注意她的窘态后,才悄悄松口气。
第二回,李夕颜使出大力气将弓箭举起,左手维持着举弓的姿势,右手颤颤巍巍地去箭桶里拿竹箭,把箭头搭在接口处,指腹压住弓弦,用劲扯了一下,只拉开一道小小的弧度,她就没了力气,弓弦弹了回去,她耳廓泛起热意,一时间有些无助,又偷偷往江宸所处的方向看。
江宸正在听韩无仪同他讲话,他迁就着她的身量,略略俯身,侧耳倾听,忽然就抬眸捉住了偷看他的李夕颜。
对视一瞬,两瞬。
江宸眉一挑,语气玩味,“怎么,这个妹妹也要哥哥帮忙?”
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夕颜身上。
李夕颜手一抖,沉重的弓箭就从她掌心脱落,哐当砸在距离她绣花鞋一寸之外的金砖上,她拼命摇头,连带着垂在耳畔的细发都随之晃动,“不……不用……”
她蹲身去拾弓箭,不敢再看江宸。
一个身着白色束衣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李夕颜身后,先她一步拾起躺在地上的弓箭,他面容肃穆,蹙着眉呵斥以江宸为首的那帮公子小姐道,“安静!”
他们不敢再造次,箭亭一下变得静谧,只剩竹箭离弦破风之声。
张司樾收拾完他们,转而看向李夕颜。
他比箭亭里的男人要年长些,不怒而自威,李夕颜只抬眸瞧了他一眼,心里就发怯,绣花鞋无声往后挪了挪。
张司樾见状,没说什么,只言简意赅地介绍自己,“我是负责在太学传授你们课业的先生,张司樾。”
他垂眸由下至上扫了她一眼,淡淡地提醒她道,“以后来箭亭上课,记得穿束衣,才方便你施展开来。”
李夕颜耳根泛起红,手指揪揪短襦小袖,乖顺地回应道,“张先生,我晓得了。”
张司樾俯身将原来那把弓箭放回木架上,递给李夕颜一把秀气的小弓,“方才那把弓箭是男弓,你觉得太过沉重是正常,这把小弓是女弓,你射一支箭给我看看。”
女弓入手,确实轻巧不少,这回李夕颜有模有样地搭稳竹箭,拉开弓弦,瞄准靶子。
在张司樾的目光中,李夕颜|射出了人生第一支竹箭。
只是这支竹箭未能如愿正中靶心,它甚至没有碰到靶子,就稳稳落在了半道的砖块上。
恰逢箭亭有风拂过,竹箭往景运门处翻滚了两圈,离靶子更远了。
“……”
李夕颜睫毛颤了一下,脸色浮出羞赧。
她没有射到靶子,怕张斯樾骂她,也怕周围人看到了要笑话她。
意想中的事并未发生,有张司樾这尊大佛伫在身旁,别说笑话她了,那帮公子小姐们连看都不敢看过来,而张司樾也并未说什么,他大致丈量出李夕颜能够射出竹箭的距离,俯身提起李夕颜脚边的木架和箭桶,走出庇荫的宫宇,往前放置了近半距离,让李夕颜在一地冬日的阳光下继续练习,“最开始练习射箭时,力量不够,射不到靶子没关系,把射箭的姿势练扎实来,之后慢慢就能把竹箭射到靶子上了。”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别着急。”
李夕颜莫名被他的话安抚了,乖乖点了点脑袋,在他监察下一支一支地练习着射箭。
身后的公子小姐完成了张司樾布置的任务,渐渐都离开了箭亭,宽阔的场地只剩李夕颜和张司樾。
待到李夕颜把箭桶里的竹箭射完,她用帕巾轻拭去鬓角的汗,把弓箭放好,又抬眸去看张司樾,浅浅的笑了。
张司樾垂眸,无意瞥见她右手指腹被弓弦勒出的深红痕迹,他眉头皱了一下,“明日我给你拿护指来,以后痛了记得说。”
李夕颜讷讷地点头,适才后知后觉的察觉指尖刺痛。
她跟着张司樾去尚书房。
她来得晚,尚书房的书桌几乎被坐满,只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身旁还有位置,李夕颜踱步过去,小心翼翼坐下,她看了那个小姑娘几眼,只是人家连头都不抬,忙着在书桌底下绣刺绣;前头主书桌上,张司樾已经屈指敲了两下桌面,准备开始授课,因此李夕颜也就歇了打招呼的心思,板正身姿,专心听讲。
张司樾这节课讲的是《大学》中的三纲八目。
三纲为:明德、亲民、止于至善。
八目为: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乃先贤们一生的追求。
“虽然我们无法自比先贤,成为十全十美之人,但在座诸位未来都是国家栋梁,若此时我要你以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品行,你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张司樾垂眸扫了眼尚书房里的一众弟子,点了一个名字,“江宸,你起来回答一下。”
李夕颜所处的书桌右前方,一袭黑色束衣的男人不紧不慢的蹬直腿,身形挺拔,宛如山上的雪松,只是说出的话吊儿郎当的,“冰清玉洁。”
冰清玉洁……
江宸用冰清玉洁来形容自己的品行……
尚书房里,众人皆愣了一瞬,然后发出一阵爆笑。
“宸哥哥,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你若是冰清玉洁,世上怕是没有男人算得上是不冰清玉洁了吧!”
“你懂什么,殿下说的是他有一颗冰清玉洁的心啊!”
张司樾眉头蹙起,手中戒尺重重的敲在主书桌上,李夕颜被吓一跳,众人也立马禁了声,他失望的摇了摇头,“江宸,坐下吧。”
“太子是储君,以后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你若是态度散漫,举止轻浮,谁还肯追随信服你?”他立于主书桌后,脸色肃着,并不太好,语重心长地劝诫他道。
李夕颜的目光中,江宸却对张司樾的话不为所动,单手撑着下颌,当着他面,懒散的打了一个哈欠。
张司樾面色彻底沉了下来,“坐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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