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事情的缘由很简单，奶奶王秀华不放心乔沐芝一个人在外，打来电话关心，乔沐芝没注意到，错过了。于是奶奶又拨给谭畅，谭畅在电话里头一听就了解了问题所在，果断替好友打圆场，将老人忽悠过去。
所以这会儿才会追问她到底在哪儿。
“什么秘密连我也不告诉？”谭畅大有一问到底的架势。
乔沐芝无法，直截了当坦白了跟肖望交往的事。
那头陷入良久的沉默。
“所以，刚刚我听见的声音不是幻觉？你跟肖望过夜了？”谭畅惊讶道。
望一眼无声催促她起床用早餐的男友，乔沐芝回她，“可以这么说吧。”
回村之前，在谭畅的强烈要求下，乔沐芝带着肖望跟她见了一面。
“可以啊，进度这么快！”
谭畅选了一家餐厅，要他俩请客，全程像个欣慰的老母亲，盯着两人笑。面对女友闺蜜的盘问，肖望凡事都抢着答，好像挺怕她吃亏。
他说是他先喜欢的沐芝，先追的她，即便不好意思，也应得落落大方。
谭畅被对面两人腻歪的眼神惊起一身鸡皮疙瘩，饭后也不再自讨没趣，跟人告了别，过来人一般告诫他们要是真心谈，一定好好处。
乔沐芝和肖望是当天下午回的白云村，为免人多口杂，乔沐芝特意在村头下车，自己走回去的，肖望则目送她离开，接着才打道回家。
刚到家门口，肖望就听邻居大爷说起他外婆昨天来过一趟，“看你没在，又急急忙忙走了，让她坐下等一等吧她也没听，像有什么急事。”
肖望谢过大爷，之后拨通了外婆的电话。
老人那边信号不好，冲着手机大声喂了几声，才听清他的话。
肖望问外婆找他有什么事，对方却说没什么要紧的，就是空了想来看看他。
陈碧莲很少到白云村探望肖望，除了他父母去世那一年，她来过一次，别的时候大多是肖望一个人往李家沟跑，到她跟前尽孝。她这趟过来，肖望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一时惊奇，一时伤感，最后又有点遗憾，他果然不该奢望的。
肖望不敢贪心，下意识想将这件事忽略，然而第二天外婆再次上了门。
陈碧莲到门外的时候，乔沐芝也恰巧在肖望家。她不认识人，在肖望唤了一声外婆后，才跟着起身。辈分什么的她也不清楚，就跟着肖望喊外婆。
“我是乔沐芝，就住附近，今天是过来跟肖望一起研究菜谱。”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蓝布衣裳，比自家奶奶质朴许多，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沐芝总觉得她对自己笑得格外慈祥。
老人连说几遍“你好”，坐下以后局促地摸着膝盖。乔沐芝朝肖望使了个眼色，不再打扰，“快到中午了，你们说话，我去厨房弄点菜。”
“不麻烦，不麻烦了。”陈碧莲挥手。
“我来吧。”肖望起身帮忙，乔沐芝劝他，“你多陪陪外婆，厨房有我就够了。”
陈碧莲没说什么，盯着乔沐芝离开的方向，回头欣慰地笑，“她就是你上回说过的姑娘吧？”
肖望想了想，记起自己在外婆面前提过她。
一个点头，又听外婆问道：“你喜欢人家姑娘？”
肖望不知道只见过一面，她从哪里看出来的，仍然坦诚地嗯了声。
陈碧莲笑了，“挺好，挺好。”
婆孙俩坐在堂屋的凉沙发上，聊了会儿天。
这趟陈碧莲是专程给肖望送平安符的，“去观音庙的时候给你求了一个，就想着给你带来。”
黄色的一长条纸被折成了小小的菱形，老人特意用一个布袋装着，格外珍惜。
“以前你妈也有一个，不知道后来扔哪儿了，没见她戴了。”陈碧莲满眼怀念。
肖望有印象，“妈以前一直贴身带着，有一次干活掉进田里，费半天劲找回来，发现已经烂成一坨。不过她舍不得扔，后来一直放在柜子里，怕再弄坏了。”
他摩挲着手里的平安符，忽然冒出一个幼稚的念头，“这是给我一个人求的，还是舅舅家里人都有？”
陈碧莲愣了愣，旋即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他们哪稀罕这些，不说我迷信都算好的。”又拍拍他的手，“这是外婆特意给你求的。”
肖望也觉得自己好笑，不过仍忍不住喜悦。
陈碧莲看得出孩子的期待，一时内疚起来。她对他的关爱太少，没有尽到外婆的责任。孩子父母离世，她也只顾悲伤，没能为他做些什么。
肖望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只趁着外婆在，又提到让她搬过来和自己一起住。
“舅舅家小孩多，平时精力都在他们身上。你搬到我这儿，我能照顾你，有个什么小病，一车就能送到医院。”
他说这话不是没有缘由，陈碧莲心脏不好，还有关节炎，肖望舅舅一家平时没多关注，直到老人晕倒才想起送医院医治，嫌麻烦没做全身诊断，当天又把人送回来。上次着实把肖望吓了一跳，为这事他还跟舅舅一家起了争执。
老人看在眼里，无奈困于现实。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老毛病了，没必要在医院耗着。你舅舅家那个小的刚学会走路，你舅妈忙不过来，我这边脱不开身的。”
她有要照顾的人，尽管不是他，肖望也希望她健健康康的，而不是像现在，到老还在操劳。
“妈在的时候经常说，外婆爱操心，一辈子没得闲过，我也想你安安心心歇下，好好享享清福。”
一想到肖望他妈，陈碧莲就心痛。
她其实最疼爱这个大女儿，但女儿脾气顽固，为了婚事跟她闹矛盾，这一闹就是一辈子，到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些想诉说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终究成了遗憾。
所以每每见到肖望，陈碧莲总能看到女儿的影子，因此格外悲痛。
她哽了哽，无不伤感道：“你妈她，跟你，都是好的。”
一样的善良，一样的孝顺，捂得人心口暖暖的。
到最后，外婆也没留下吃午饭，“家里几口人还等着我回去做饭。”
她起身要走，肖望劝不过，无奈跟着把人送到屋外。
他说开车送她，她嫌麻烦拒绝了。
肖望一路走在陈碧莲身后，到了田坎处的岔路，陈碧莲转过身让他别再送，“回吧，下个月你过生日，我再来。”
肖望立在原地，迟迟没有动脚。或许是因为见面过于仓促，或许是因为她最后的那句话，这次离别无端令他难过，比起任何时候都要不舍。
陈碧莲往前走几步，回头见他还在。
午间地里安静，只有几只灰黑的鸭子浮在水面啄着不知名的虫子，偶尔嘎嘎叫唤几声。
知道他依然耿耿于怀的事，她转过身，忍不住说出心里话，“阿望你迟早要结婚，姑娘家一听家里有个多病多灾、随时需要花钱的老太婆，肯定想想就不舒服。你听话，外婆不需要你照顾，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
听完她的话，肖望反而更加难受，想把人叫住，陈碧莲已经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那道消瘦的、略微有些驼背的身影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视野中，肖望心里一阵又一阵地酸涩。
“外婆走了？”
乔沐芝站在门口，望着刚送完行回来的人问。
肖望迟缓地抬头，看她一眼，又点头。
他情绪低落，显而易见。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乔沐芝下门槛，走近了问。
肖望沉默几秒，原原本本讲出自己的感受。
“我不知道外婆一直把自己当作一个累赘、一个包袱，其实舅妈人不坏，但每回看她对外婆指手画脚，我都忍不住冒火。外婆已经过得够幸苦了，我只希望她轻松一点。”
“你知道的，她有自己的顾虑。”乔沐芝一手抚摸他的脸颊，他的手很快覆上来。
“是啊，说到底我这个外孙始终比不了舅舅一家人。”他望着她的眼睛自嘲。
“别这么说，你们都是她的亲人。”她心疼道，“外婆愿意跟你解释，不就证明了你在她心里很重要吗？因为伯母的原因，她对你的感情也许还要更特殊一些。她不说，不代表不疼你。”
乔沐芝指向他手里捏紧的护身符，“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的心情复杂极了，既忐忑又期待，既开心又有些失落，纠结之余，扑向了让他心安的地方。把她揽入怀中，闻到她的气息，他才能放下防备，安心坦露出自己的脆弱。
肖望低低地叹，语气有些无助，“沐芝，我心里好难过。”
乔沐芝顺着他的脊梁轻轻地抚，“没事，你还有我，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外婆。”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愣了，到底是气氛促使还是有感而发，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可毋庸置疑，说这话的当口，她已经想到了后续的一系列麻烦以及该如何克服，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乔沐芝的前几段恋情，无一例外都是抱着目的谈的，积累人脉、条件合适、适合结婚……尽管如此，她对每一段都很认真，也始终保持清醒。
然而面对肖望，却时常觉得自己被什么冲昏了头，有时变得盲目、感情用事，越来越像他。
至于在一段感情里交付真心，严格来说，没有过。
原本，与他交往，只是听从内心的“试一试”，未必想要什么结果。
很诧异，交往不到一个月，这么短时间，她轻易产生了这种念头，担心在意他到了这种程度，甚至因为他的一个感受自然而然考虑到以后。
乔沐芝想到了曾经在职场上的一个朋友。
那是刚入职的时候，她怀着满心的期待和憧憬，进公司结交了第一个同龄的朋友。乔沐芝真心以待，几乎什么话都和她倾诉，可后来才知道她是有所求，希望借自己的便利了解更多资讯，方便她转到行政部来。
目的一达到，她开始有意无意疏远乔沐芝，跟办公室里其他同事关系打得火热。后来私下听她议论起这件事，对方表示不喜欢她的个性，原话是她太天真，口无遮拦，什么事都跟她说，妄想把职场上的同事当作朋友闺蜜，再深入交往担心哪天会害了自己。
那时人情往来稚嫩，乔沐芝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从那以后，她与人交往少了丝真诚，多了丝分寸感，必要时也会装模作样，总之不敢轻易交出真心，不再与人深交。
乔沐芝知道，无论亲人、朋友还是恋人，相处都有界限，一旦越界，一段关系风雨飘摇，随时可能面临崩溃，所以她做什么都有保留。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紧紧相拥，她不想去想那么多。无论未来有多远，至少当下她是真心并且快乐的。
人生难得肆意几回，乔沐芝享受着与肖望的亲密关系。他们在宁静的夜里，躺在一起看星星；他为她捉来一罐子萤火虫，让她亲手放飞；偶尔她坐在他摩托车后座，抱着他的腰一起兜风；情到浓时，也会找个无人的角落卿卿我我。
乔沐芝很久没这么疯狂了，一头扎进爱情海，迅速陷入热恋，甚至离开一会儿就觉得想念，两个人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
…
夏日艳阳高照，小池塘里荷叶连成一片，盛放的荷花装点碧绿，成了附近最亮丽的一道风景。塘里低洼处传来青蛙的呱呱声，蚊虫贴近水面漂浮，敏锐地捕捉到人的动静，飞快爬走。
肖望跟池塘主人提前打好了招呼，带着乔沐芝一起来采藕。日头太大，乔沐芝下水试了几下就被劝上了岸，肖望让她在岸上等着，自己穿好连体裤，下水采摘藕带。泥里泥泞难行，清澈的池水很快被搅浑浊，过一阵泥沙沉淀，又变澄清。
肖望弓着腰采，不一会儿就带回来几节，并着几个莲蓬。
新采的藕尤其鲜嫩，从污泥中挖出来一冲洗，立马干净了，肖望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有股淡淡的甜味。
乔沐芝接过他递来的藕，尝过一口就放进了一旁的背篓。比起生藕，她更喜欢莲子，垫上几张叶子，坐在岸边慢条斯理地剥。
她特别享受从莲蓬里抠出莲子的感觉，轻松解压，把掉落的莲子码到一块，再一个一个地剥，去掉绿色的壳和中间苦涩的芯，将白色的果肉放在一旁，一点点积攒，跟嗑瓜子似的。
每当肖望回到岸边放下采来的藕节，乔沐芝就偷偷喂他吃几颗，发现远处有人经过，便立即停下。
不知不觉，莲子吃完，背篓也装满了。
凉风渐起，远处山脉上空，天空被劈开了一条裂缝，一边明亮一边暗沉。天气突然间阴沉，一群低飞的蜻蜓四处乱窜，预兆着暴雨的来临。
“要下雨了，快回去收衣服！收苞谷！”
有人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声音此起彼伏。
坡上干活的慌慌张张往屋里赶。
乔沐芝和肖望走到半路，大雨忽然倾盆而下，砸在地上，哗啦啦的。
四周没寻到树木，没有可遮雨的，肖望赶忙反手薅出背篓里的荷叶，撑在二人头顶。荷叶面积不大，像一把简陋的伞，承受着暴雨的强力冲击。
还好路程不长，他们就近躲到了肖望家。
落汤鸡一样站在屋檐下，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
放下一天的劳动成果，他们去到屋内，用毛巾擦干湿漉漉的身体。肖望之前顾着给乔沐芝挡雨，自己没遮住什么，几乎全身都湿透了，就这样，这会儿还顾不上自己，担心乔沐芝着凉，拿来吹风机先给她用。
“你也擦擦。”她坐在凳上，朝对面递毛巾。
肖望胡乱抹了几下，低下头，专心致志帮她吹头发。
他比她坐的位置略高一些，加上身高优势，视角更高，为了方便动作，跟她凑得很近。深邃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他一丝不苟的神情让她一时看入了迷。
“我想换身干净的衣服。”她微仰着头，轻声道。
他些微一愣，关掉吹风，机械的嗡嗡声戛然而止，“我这里没有……”
“穿你的就行。”她勾起他湿润的衣角，眸光轻柔似水，“我们上楼，好不好？”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他的手滞在那里，还抚着她的秀发。目光相接，他彻底溺在她在他心头漾起的涟漪，某个瞬间，忽然懂得她话里的意涵，全身血液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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