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谢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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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两人仅有数面之缘，但在宋善宁的心中，谢谌即便是庶子，也骄傲挺拔如春日青竹。
却没想到，今日会见到他这样的一面。
或许说不上狼狈。
但总归，让她心里有些酸涩。
就好像，他本不该经受这些，到头来却发现，这些对他来说，不过家常便饭。
宋善宁将复杂的神色藏于眼底，她走上前，只当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扯住谢谌的袖子，似是命令，更像撒娇卖痴，“本公主是客人，谢公子不带我在贵府转转？”
说完，她也根本不等谢谌的反应，直接拉着他离开。
等谢谌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离开松山堂，七拐八拐地绕进后花园了。
谢谌止住步子，不再往前。
宋善宁奇怪地回身，递来目光，似是在问“怎么了”。
左右无人，只有树影摇动，谢谌终于想起拂开她的手，退后半步，重新摆上恭敬与疏离，“殿下怎会在这？”
宋善宁更奇怪了，扬了扬眉，“不是说了，闯进来的。”
说完，她又要去扯谢谌的袖口。
这次谢谌眼疾手快地避开，见她这幅浑不在意的模样，语气也不由得加重了些，“殿下。”
这么严肃啊？
宋善宁见他如此态度，也没恼，“谁让你这几日都不出门，那日宫宴也不见影子，我还以为你病了。这才迫不及待上门探望。”
谢谌听着她这如受了天大委屈似的语气，剑眉蹙起，却不知如何回应。
宋善宁得寸进尺，“你看，我是为你才来的。堂堂公主出入臣属府邸，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需得补偿我！”
虽然她巴不得传出去，但眼下还是做足了样子，想借此唤醒谢谌对她的怜香惜玉之情。
谢谌无奈，但想到谢昌云那边应当已经知道永安公主大驾光临，下意识不想让宋善宁与他们多有接触。
想了想，他还是答应了。但不忘提出要求，“臣可以带殿下在园中逛上一逛，但还望殿下谨守规矩，莫要平白坏了自己名声。”
宋善宁见好就收，“走吧。”
于是，谢谌自动走到前面带路，宋善宁跟在他的身后，只觉得他那宽阔的脊背，比这园中景致还要吸引人一些。
算起来，这廷安侯府已有近百年的光景，因为曾削过爵的缘故，有几个逾制的园子被铁索锁住，只剩前后两个花园。
如今两人所在的，就是最后面的花园，因为位置偏僻，平日没什么人过来。
不过，下人修剪侍候还算精心，虽然没有什么雕梁画栋，但这绿意盎然、花团锦簇，也别有一番享受。
婢女被留在远处，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园子里，只偶尔交谈几句，更多时候沉默，见柳叶轻拂的簌簌声分外明显。
等两人将整个园子逛完之后，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谢谌停在拱门前，“殿下，看完了。”
语气冷淡，怎么听怎么是逐客令。
宋善宁不高兴地凝着他，“我饿了。”
谢谌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语气唬得一愣。
宋善宁空口白牙，“为了陪你逛园子，到现在还没用午膳，我现在饿了，想吃东西。”
谢谌拧眉，“殿下的意思是？”
宋善宁定神往周边望了望，看见绿影中掩映着亭尖，她朝那边指了指，“我到那等你。”
才说完，便见谢谌的面目冷了下来，大约是觉得她实在无理取闹。
宋善宁却仍是那句话，“谢公子，我为了陪你才饿到现在，你若是现在赶我走，那保不准明日就有人知道，堂堂永安公主，被谢家三公子赶出了侯府，还是饿着肚子赶出来的。”
她语气骄矜，有恃无恐。
不过也是，她这公主身份，便是最大的依仗。
谢谌不欲惹她，只得先将她送到亭子里休息，然后再去给这位身娇体贵的公主殿下寻吃的。
眼看着谢谌的身影拐出幽径，宋善宁面上的笑意也逐渐消退。
修长的手指鼓起，指尖在小桌上轻轻敲击，午前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也在脑海里不断重现。
早知道谢谌在廷安侯府中处境不好，却没想到，会是这般任由打骂的状态。
虽然疑惑、震惊，但是宋善宁并没有窥探旁人私事的爱好。
只是在心里悄悄告诫自己，若是日后真的与谢谌完婚，那第件事就是将谢家人打发远远的，耳边清净。
这样想着，思绪不知不觉的飘远，也就没有注意到，有人正从远处走来。
-
“小谭，你看那亭子上？”
谢议刚从外面回来，本是要到松山堂给谢昌云和赵氏请安的，但听说这夫妻俩不知为何竟吵起来了，他不想给自己找事，便在院子里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这来了。
原本沉浸在盎然美景中，抬头忽见一红杉女子，谢议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还以为撞上了下凡的仙人。
小厮小谭顺着他的视线一并看过去，微张着嘴巴，亦不知该说什么。
谢议驻足凝神许久，终于看出这女子的侧脸有些眼熟，他不由自主地走近，正好宋善宁听到声音，远远望来。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错相接，然后，宋善宁便将目光挪开了。
这边谢议却是兴奋至极，他已经认出来了——
永安公主！
这个认知让他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那是永安公主。
当日宴会方才过半，公主殿下便因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他不过在底下偷偷瞧了几眼，甚至没有得到和公主殿下说话的机会，
不过，他当时便隐隐有一种感觉，公主殿下好像打量了他好几次，目光在他头顶不住逡巡。
当时还以为是错觉，可方才这一眼万年的目光相接，顿时让他有了信心。
莫不成，永安公主对他一见倾心……
当日宴会便偷瞧寄情，今日更是追到府里来了。
这念头一冒头，便怎么也驱赶不掉，他此时好像踩着一朵云，跌跌撞撞地就朝亭子方向走去。
“谢议参见公主殿下。”
而宋善宁却是在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到底姓甚名谁。
她稍一愣怔，但很快将情绪掩住，“平身。”
语气不咸不淡，是因为她不想和眼前这人过多交谈，想让他自觉失礼，知难而退。
但这时的谢议是怎么也不会退开的，他起身，肃立在宋善宁左前三步远，开始没话找话，“公主殿下大驾光临，谢议有失远迎，不知殿下今日微服，是为何事？”
宋善宁不知道他这语气里莫名的期待是从哪来的，更是厌烦此人多管闲事，敷衍道：“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就走到自己家来了？
谢议心头窃喜，接着道：“殿下孤身一人在这里难免怠慢，要不，草民替殿下安排一番……”
他还在絮絮叨叨，宋善宁的视线却已被谢谌吸引。
谢谌端着一个红木托盘立在假山下，一身玄色锦袍在春色之中分外显眼，宋善宁一眼便瞧见了他。
再看那边正聒噪的谢议，宋善宁起身，动作利索得吓了谢议一跳。
“殿下，您这是……”
宋善宁拎着裙摆走下石阶，“本公主随便转转。”
谢议想追过去，“殿下，您自己一个人……”
宋善宁顿住步子，回身看他，“谢二公子。”
公主殿下还记得他！
谢议更是兴奋了，当即便要跟着去，宋善宁却倏地命令，“站住，背过身去。”
谢议身子一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善宁灼灼目光一错不错地凝着她，手指在长发上轻抚而过，所剩耐心已经不多。
谢议不敢违抗，只得依令将身子转过去，却仍不忘问一句，“是草民鲁莽，让殿下生气了吗？”
宋善宁好脾气用尽，嘲讽一句，“碍眼罢了。”
说完，三两步跑下长阶，停在谢谌面前。
谢谌虽听不见两人对话，但看谢议背对着不敢动，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端着托盘往外走，宋善宁看着他的背影，抿唇一笑，步伐轻快地跟上去。
直到拐了一个弯，确保谢议看不见他们二人，她才快走几步，伸手勾住谢谌腰后的革带。
谢谌立时顿住，语气不善，“公主殿下。”
宋善宁松开手指，绕到他的跟前，歪头打量他，“谢公子，你不会生气了吧？”
谢谌皱眉，不知道她何出此言。
宋善宁无辜地眨眨眼，“难道不是因为我和谢议说话，你吃醋了？”
谢谌冷声，“殿下多虑了。”
见他脸色难看得好像马上就要把碗筷摔她脸上，宋善宁忍俊不禁，还要解释什么，就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近，是今日跟她出来的银梭。
宋善宁问：“怎么了？”
银梭倾身对她耳语一番。
宋善宁听完，也不计较谢谌还在跟前，吩咐道：“叫人盯住他，我稍后便去。”
“是。”
银梭闻言退下。
宋善宁转而把视线落到谢谌的手上的红木托盘，上面摆了五六样精致的小吃，伴一壶杏酥饮。
宋善宁难得生出几分愧疚，谢谌却是一如既往地反应冷淡，“既如此，殿下请便。”
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开。
宋善宁连忙伸手将他拦住，“等等。”
在谢谌疑惑的目光中，宋善宁拿起一只瓷杯，倒上了一杯杏酥饮。
而后抬袖掩面，将其一饮而尽。
她惯会颠倒黑白，此时也不例外，“谢公子还欠我一顿午饭，我今日喝了这杏饮，便是记了账了。”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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