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渡灵（九）

张青心中暗道不妙，面上却还是装作平常之色，略作平复后干脆也不再进屋，直视着两人，故作不明所以问道，“不知是何喜之有？”

        柳如玄不经意地一笑，一双复杂的眸中隐隐透出些危险的意味，“哦？嫂子竟然不知道？”忽的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猜测道，“莫不是哪家的野孩子跑到嫂子家中在胡闹？”说罢当即身形一闪，转眼已至门前，就要推门而入。

        张青面色一急，行动快过神思，已经先一步出手扣在柳如玄左臂上，同时一声厉喝，“你做什么？”

        熟料柳如玄只是淡淡一笑，被扣住的左臂轻轻一翻，便将张青的手反扣住，并且趁机探了探她的情况，发现果然不出所料，这张青就是在拖延时间。而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方才的哭声应该就是来自张青的孩子，无怪方才他要推门，她会如此紧张。

        柳如玄正神思疾行，屋中又传来一阵更为清晰的哭喊声，细细听来竟然还有几分“娘，娘……”的声音，张青听来真是又惊又喜，但一想到眼前的境况，心中的那几分喜悦顿时又被悲哀取代，不禁心里叫苦：你们这两个小娃也真是害人得很，为娘的千方百计想要保住你们，你们却不合时宜地大哭大闹。哎，罢了罢了，是为娘的对不住你们。

        一时间，张青心中神思转过几转，又想到柳正然，不禁悲愤无比，暗忖，“正然，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我们的孩子。只是，你可要快些回来才好啊！我这身子，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想罢，张青便迅速后退一步，取下身后的一节长鞭，甩手便是一招“长龙出山”，长鞭点在柳如玄腰间一处，熟料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柳如玄不怒反笑，从腰间取出一枚铜钱，笑嘻嘻道，“嫂子，你这一招可打偏了。”

        说罢，柳如玄便快步一出，手中竟然又多了好几枚铜钱，挥手尽数打向张青，“嫂子，对不住了，小弟今日就帮你除了那害人的小鬼。”

        “你休想。”张青一听得对方欲加害自己的孩子，如何能不恼，手中的长鞭当即又凌厉了几分。说起来，这长鞭本是一条法鞭，是她平日里用来驱妖降魔的法器，若是打在鬼灵身上，便有如烈火灼烧，但打在人身上却是没有半点灼烧之感。虽说如此，但张青也不是平凡之辈，饶是这一鞭看似简单，实则也蕴含了张青修炼数十年的功力。

        又说柳如仙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此时一见两人斗了起来，心中更是窃喜，毫不犹豫便冲了上来。与柳如玄一般，柳如仙同样使一手金钱镖。本来像张家天师一族，就认为金钱拥有克制鬼灵的作用，故而会用一百零八枚铜钱串接成剑，是为金钱剑。

        不过，张青一名女子着实不好用那厚重的金钱剑，这才选了节法鞭作为法器。

        “大哥，不能留下活口。”转眼间，柳如仙也加入了战局，场面一下子就变了形势。张青本就因为身子虚弱，没能占到上风，现在又要面对两人，更觉心力交瘁，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就缓了下来……

        .

        “等等，”柳天黎突然叫道，疑惑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叫做柳昱然的斗篷男子，“柳如玄为何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柳昱然的面色忽的悲怆了几分，叹道，“还有什么原因，不都是因为那一个传说么？”

        “传说？什么传说？”柳天黎不过是觉得其中有些蹊跷，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原因。

        “你不知道？”没想到柳昱然反而疑惑道。

        柳天黎摇了摇头，嗫嗫道，“不知道，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柳夏张三家，皆承自一祖，血脉相连，自古就有不可相通的祖训。这所谓的传说就是说的但凡三家相通，所诞下的孩子都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他们……都是不能容于世间的……”说着说着，柳昱然的身子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柳天黎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又僵着追问道，“什么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呵，什么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不就是像你我这样的异类吗？”柳昱然忽的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好了，后面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也不必问我是如何捡了一条命的。今日我之所以引你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柳天黎微微蹙眉道。

        “我知道你在留意小然儿的事，也知道你想要超度小然儿，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够联手，一同对付柳如玄柳如仙两兄弟。”柳昱然特意加强了柳如玄这个名字。

        “你调查过我？”柳天黎蓦然瞳孔大增，神色有几分不悦，多了几分警惕。

        “谈不上调查，只是对你有些好奇而已。”柳昱然正色道，“我想，有一件事你一定很想知道。”

        “什么事？”柳天黎观其神色不似有假，心中当即一动。

        “你，难道从来没想过，你身上的能力是怎么来的？”

        “你知道？”柳天黎心念一动，神情激动，双手禁不住搭上了对方的双肩。熟料这一下落手，却发生了不可思议之事，他的双手竟然直接穿过了柳昱然的肩膀……但一切却又不尽然，柳天黎因为心中激动，只想知道柳昱然口中的原因是什么，一开始竟是没注意太多，片刻过后他才回过神来，猛地一定神，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的确是稳稳当当搭在对方双肩上的。

        “怎么回事？”柳天黎摇了摇头，心头涌起一阵阵的困惑，方才？难道是我感觉错了？这么一想着，他便忍不住在手上暗自使了几分力气，愈发地往柳昱然肩头压去。哪知对方明显也是感觉到他的意图，竟然有心要和他对抗一番。

        “既然你想要试我一试，正好我也想试试你柳天黎的本事。”说着，便从体内提升起一阵内息，直逼肩头，顺着柳天黎的掌心传了出去。柳天黎只感到有一股奇怪的气息钻进了他的掌心，当下也不敢大意，暗自小心起来。

        两人就这样以掌心与肩头为战场斗起法来，虽然无甚变化，但都是实实在在的内息比斗，稍有不慎恐怕就会受伤。渐渐地，两人竟斗得有些疲累了，却也没分出胜负。柳天黎因为一心想探知从柳昱然身上传出的这股内息有何特别，也几乎是用了五层的力气，只可惜他只是隐约有点模模糊糊的感觉，只觉这内息虽然与他们柳家修炼的功法有些不同，但往深处一想，其间蕴含的真谛却又是如出一辙。

        当下，他也不愿再多想，此时本就正值多事之秋，他还有诸多事务要去完成，没必要在此多耽搁。因此正想撤手，却没想到柳昱然却是陡的提升了内劲，硬生生将柳天黎逼退了半步，趁着柳天黎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抢先后退了两步，用手捂着肩头，脸上隐隐有几分疼痛之色，叫苦道，“好了好了，我不试了，不试了，我相信你的本事就是了。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帮我？”

        “无须你多说，此事我早有打算。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须如实回答。”柳天黎斜睨了柳昱然一眼，只是不知何时他又重新戴上了帽子，一张脸隐藏在黑色的斗篷之下，让人看不真切。

        “你应当知道，那小……小然儿已成鬼灵，皆因生前的一股强大执念，才会停留世间不肯离去。况且，柳如仙两兄弟还在打着他的注意，所以，若要将他超度，我们就必须尽快行事。”柳天黎顿了一顿，看了看柳昱然的反应，复又说道，“一切执念皆有前因后果，若要化去他身上的怨念，唯有找出执念的源头，如此方能化解怨念。但方才听你一说，我猜想，小然儿心中的执念应该是来自对张青前辈的不舍，以及对整个柳家的恨。”

        说到这，柳天黎脑中又不由自主浮现出方才的场景，小鬼一语道破他柳家人的身份，足见其心中的恨有多深，有多浓。“若是从柳家入手，只怕不易；所以，若要渡灵，唯有从张青前辈入手。”

        “从我娘入手？可是娘亲早已身死多年，你要如何入手？”柳昱然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若是要对他娘亲不敬，就算真能救了小然儿，他也万万不会去做的。

        柳天黎见柳昱然神情紧张，心知是他想到别处去了，微微笑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绝对不是你所想一般。”听闻此语，柳昱然果然脸色平复了不少。

        柳天黎复又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人之生死，皆有命数应之；诸天星象明灭，暗合人之生死……”

        “你的意思是？”不待柳天黎继续说下去，柳昱然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不禁相视一笑，仿若相识多年的好友……

        随后，柳天黎因为放不下段九清，匆匆向柳昱然告辞。此时，天色已晚，清冷的月光投在柳昱然身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看上去显得落寞无比。就在这时，一阵长长的呼吸声从斗篷中吐出，“好险，差点就被他发现了。小然儿，你放心吧，大哥一定会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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