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渡灵（八）

柳正然离开之后，张青却是心思忧虑，一种不好的念头竟然不断从心底生出，但究竟是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偏信直觉的张青心道以防万一，取出已有大半年没再使用的法宝，迅速在院子里施了些手段，也好阻挡些心怀不轨之人。熟料，就在她忙于布置之事，肚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若是“蹬蹬”数脚接连踢在肚子上，让她疼痛难耐。

        “臭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闹起来了！”张青虽觉痛苦，但也心知肚明，知道是自己和丈夫盼了良久的孩子终于要降世了，不免高兴多过痛苦。

        大喜之余，张青再也顾不得什么阵法手段了，挺着大肚子匆匆回了房内，咬牙忍痛等待着孩子的降生。

        “小然儿，你可真是淘气啊，啊……”即将为人母的张青难掩喜悦，一边抚摸着肚子和孩子说着话，借此缓解些许痛苦，但终究还是耐不住产子之痛，不禁额上汗珠狂涌，疼痛尽数化在言语中喷薄而出。“专挑个你爹爹不在的时候，这不是成心让你娘亲受罪么？”

        张青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强颜欢笑，“哎，恐怕你是秉了你爹的性子，将来只怕是个只会害人的小鬼，啊——”张青虽然出身张家，身子较一般弱柳扶风之类大有强出，但对于未出世的孩童的顽皮打闹，终究还是有些耐不住，此时更到了关键时刻，张青只觉孩子就要出来了，就要出来了……但偏偏……啊——

        千言万语，终究只能化作一声惨叫声……

        .

        静谧的房内好一片其乐融融，张青略有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些许苍白，但却掩饰不住她脸上的无尽喜悦。

        此时，张青一双美目尽数落在怀中的小人儿身上。大出她所料，没想到折腾她的竟然还不止一个小鬼，而是两个一般大小的小鬼。张青当真是哭笑不得，却又是喜欢得紧，看着两个孩子的甜美笑颜，也不自觉笑颜绽开。

        “这下可糟了，”张青突然露出有些着慌的神色，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小孩儿的脸，看了看左边的婴孩，又看了看右边的小孩，一时竟然犯了难，“小然儿，小然儿，你爹爹可是只给你取了一个名字，这下可如何是好？”

        “咯咯咯咯！”

        “呜哇呜哇！”

        说来也是奇怪，两个小鬼像是听懂了张青的话一般，竟然一个喜笑颜开，一个嚎啕大哭。

        “唔……乖然儿，不哭不哭，你们都是娘亲的小然儿啊，你们爹爹给你们取的名字叫亦然，做哥哥的自然是要让着弟弟……”说到这，张青凝思片刻，无奈摇了摇头，看向先钻出来的小鬼，“你啊，看来只有等你们爹爹回来了，再好好想个好听的名字咯！”

        话音方落，小鬼立马就不哭了，转哭为笑，好不可爱。

        然而，就在这时，张青却猛然察觉到了什么，不禁面露惊色。

        房外隐隐有轻微的谈话声传来，张青仔细辨了辨，忖道，“有两个人……”张青忧从中来，先前的喜悦去而不复，反而为一股愁风郁雨取代，“乖然儿，看来是等不到爹爹回来给你取名字了，若是你不嫌弃，娘就唤你一声昱然好了！”说罢，张青便忍痛将两个孩子裹起来，藏在了一处角落。

        略一凝神，张青聚起气力，沉声喝道，“是谁？”无奈适才产子，身子实在是虚弱的紧，就连说话吐气都有些无力。

        匆匆穿好衣物，张青最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的方向，心中默祷，“正然，对不起，青儿只怕是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只盼两个孩子能够平安无事……”事出突然，张青心中悲苦丛生，不觉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无从说起，只得含泪低泣，复而决然，泰然自若踏出了房门，正视着院子里的两名来客。

        院子里两名青衫男子眉目相似，稍前那人微微凝目，斜睨了张青一眼，胡地笑道，“见过嫂子。”

        “小女子承蒙大幸，二位弟弟还请不必客气，只是不知，二位弟弟找嫂子有何事？”张青如何瞧不出对方眉眼之中的狠戾之色，况且她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正然突然被叫回柳家就是隐隐中的预兆。只不过，她还是心存了一些念头，希望正然能够尽快赶回来，否则只怕是真的要阴阳两隔了。

        “你！”张青这一番话甫一出口，对面的柳如仙立马耐不住了，脸色变得有些难堪，不禁哑然，“姓张的，叫你一声嫂子是看得起你，你还真当自己是柳家人了？我告诉你——”

        “诶——”柳如仙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身前男子抬手拦住。只听那人轻声笑了笑，看向张青，“如仙失礼了，多有冒犯，还请嫂子见谅。”

        “无妨。”张青虽然有些虚弱，但心知对方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自己可不能露出任何疲态，故而表现如常，“两位还没说，来此作甚？”

        “大哥，何须废话？我们直接动手便是。”柳如仙彼时年轻稚嫩，尚且不如十年之后的今天成熟老练，心狠手辣。

        前首的青衫男子只是缓缓转了转头，看了柳如仙一眼，后者便噤声不再，稍微低下头，嘴里喃喃有语，说的竟是些咒骂之语。

        “嫂子，正然大哥现今正在我柳氏一族做客，因为不放心嫂子，族长让我来请嫂子也前去一聚，还请嫂子赏脸。”

        “哦？贤弟这番话倒也说得有趣，正然本就是你柳家人，何来做客一说？”张青瞪了瞪眼珠，一双美目睁作铜铃大小，微含怒意瞅着两人。

        “哈哈哈哈。”哪知青衫男子闻言，竟然放声大笑，道，“嫂子是明白人，若是嫂子回到张家，试问该说回家还是做客呢？”

        “你——”张青听得好不气愤，本来选择与柳正然在一起，结果相当于被逐出家族就是她心中的一块痛处，没想到还被直言出来。一时间，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加之方才产下两子，一下子就苍白了几分。

        那人未曾想到这么多，只当张青是因为心中气氛，咧嘴一笑，又继续说道，“嫂子莫要动怒，既然嫂子选择与正然大哥在一起，就该料到有此一遭。虽然我们柳夏张三家少有往来，但渊源极深，遵照祖训，不可私通。如今，嫂子与正然大哥有违伦常在一起，张家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柳家却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之前对正然大哥多有刁难，实为不对。”

        “哦？”张青听得前面，眼中已是盛极怒意，正欲反驳，熟料对方又话锋一转，似乎话中有话，“你且说说，怎么个通情理？”张青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何愿意与她再次斗些嘴皮子，但她只想能拖些时间，便拖些时间，以求有些大的生机，故而也不点破。

        “呵，族长深知嫂子与我正然大哥情真意切，天地难分，故而也不愿做了那狠心人，只盼嫂子能随小弟前往一趟。”

        “张青不过区区小女子一名，实难面见柳家族长。”张青心中只是冷笑，暗忖，对方说得越是好听动人，背后的真相恐怕就越是不堪。先前那柳如仙明显已经按捺不住，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嫂子说得哪里话？正然大哥毕竟是我柳家人，嫂子既要与正然大哥在一起，自然得遵从我柳家的规矩，见一见长辈不是？”

        对方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张青暗想倒还真没有说辞反驳，故而一时间也有些犯了难，沉吟片刻后说道，“贤弟说得是，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随两位走一趟。不过还请两位稍候片刻，容我换身像样的衣裳。”与柳正然生活在一起，两人简朴过活，故而身上的衣裳也多是写粗布衣裳。

        “嫂子怎要多此一举？难道族长还会以貌取人不成？”

        “呵呵，贤弟想多了，”张青有意和对方打着哈哈，“不管怎么说，这是要去面见族长，小女子万不可失了礼仪。”说罢便转身欲退入屋中，没想到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大哥，何必与这婆娘废话？”说话的却正是那柳如仙。

        张青虽是一介女流，但耳力尚好，故而尽管柳如仙已经将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传入她的耳中。一时间，张青面色暗沉了几分，心内更是一阵冷笑，你二人分明就是来者不善，却还要装成一副谦谦有礼的样子……想罢，又觉可笑，正欲推门而入，岂料一阵清脆的哭声从房内传出，张青脸色登时变得灰白，心中更是一瞬间闪过好几种惨淡的念头。

        毫无疑问，这一阵哭声就是来自刚降生世间的两个小娃儿。只是此时正值其母生命垂危之际，两个小娃却一下子哭出声来，顿时就令院中两人升起疑来。

        “大哥，这好像是小孩的哭声？”柳如仙面色带疑，沉声问道，“可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柳如玄心境却是分明得很，稍稍一想便清楚了其中缘由，微微笑道，“小弟恭喜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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