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渡灵（十）

月光冷冷投下一道道清冽的光芒，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映照出成片的星子。晚风习习，吹皱了一池湖水，粼粼的波光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好似一条条发光的小鱼。湖面上的几艘巨大船舫，也停滞不前，尽数歇在了湖中央。

        其中一艘船舫上，拥簇着一堆明色亮丽的女子，纷纷望着船尾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船尾处挺直地站立着两名男子，一名着一身藏青色袍子，身上斜挎着个小布袋，正是段九清；另一人穿着一身长袍，神情紧张地望着湖水，眼中几许空茫，却是徐立人。

        “段公子，青儿不会有什么事吧？”徐立人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湖面，好似要把湖水望穿一般。方才，依照段九清的法子，章青儿潜入水中只身作饵，欲将先前所见女鬼引将出来。乍听之下，徐立人与章青儿如何能不恼不惧，幸而段九清一番解释过后，加之又有柳天黎鬼语师的名号在先，众人也半信半疑。

        但更多的还是章青儿本身，她本出身大家，不通水性，一听段九清的要求只当是他说胡话，一时目瞪口呆，端的说不出话。好在经过段九清一番解释后，众人也明白其意。随后，章青儿便接过段九清递过来的物什，定睛瞧去，只见入手乃是一小巧之物，看上去像是一面口罩，但与寻常口罩却又有些不同，上方看似突兀地伸出一只小管，也不知作何用处。

        又听段九清说道，“这‘玉面罩’非比寻常，能令佩戴之人行走水中，呼吸自然。只不过还要委屈青儿姑娘了……”说起这“玉面罩”，其实还要多亏了夏卜灵。之前收段九清为徒之时，夏卜灵便有心将这些个稀奇玩意尽数告知于他，只不过一路沿途也没遇到什么水难，故而这“玉面罩”也没排上什么用场。

        其实，这“玉面罩”本是夏家祖辈众人所创。相传，夏家祖上曾出过一位不是天才，心思奇巧，花样百出，思维竟是超出前人甚多，毕尽半生时光，竟然造出许多稀奇之物，这“玉面罩”便是其一。

        章青儿心中一番思虑，本觉害怕不已，怎料先前那一股奇怪的念头倏地窜上脑海，竟是挥之不去，脑中也是反复浮现出那女鬼求救的一幕，不禁沉吟道，“即是如此，青儿自当配合段公子。”

        “青儿，不可。”徐立人怎料章青儿如此胆大，竟将自己性命视若无物，情急之下，心念一动，急道，“即是要作饵，不如让我去引出那女鬼，再则论水性，区区也还不差。”说罢取过章青儿手中的“玉面罩”，正欲跳将下去，却觉身后被人牢牢拽住。

        “不可。”段九清缓缓摇了摇头，轻声叹道，“那女鬼与青儿姑娘有些联系，恐怕只有青儿姑娘亲自前去，才能引出这女鬼。”

        “好了，徐郎。”章青儿从徐立人手中轻轻取过“玉面罩”，柔声道，“不要担心，我相信段公子，青儿一定不会有事的。”说罢便转身望向湖面，但觉湖水平整如镜，映照满天星子，真是美不胜收，一时之间却也忘了心中的惧意。

        “对了，段公子，”章青儿心念一定，正欲跳下，脑中突又生出一个念头，忙转身问道，“你……你要我引她出来，莫不是要收了她？”

        章青儿语带关切，段九清又如何听不出来，只微微一笑，道，“青儿姑娘还请放心，我此举只为渡灵，断然不会胡乱行事。”

        “那青儿就放心了。”说罢轻轻吐了口气，然后紧闭双眼，强自压下心头的惧意，然后纵身一跳，身形转瞬消失在湖水中，只留下一圈圈波纹，荡漾开去，久久不停。

        .

        两人站立船尾，紧盯着湖面，但凡一点风吹草动，徐立人也是关心不已，只当是章青儿上来了。可好几次下来，却都是失望之余。

        故而久而久之，徐立人也有些失去了耐心，心头不禁有些怀疑起段九清来，几次狐疑地看向段九清，却都被他敏锐的察觉到。

        却说段九清，好歹跟着柳天黎与夏卜灵走南闯北，也长了些见识，手上的本事也不算小了，尤其是对这些普通人而言。故而徐立人一瞥眼看他，立时就被他发觉。只不过，他也不点破，只因他虽然表面上装作默然，心中同样是担忧着青儿姑娘的安危。

        恰在这时，两人忽闻一道细小之声，紧接着就发觉湖面有动静，波纹迅速荡漾开去，一圈接着一圈，好似无穷无尽。随后只听“咚”地一声，一颗人头破水而出，正是章青儿。

        “青儿，太好了，青儿你没事，真是吓死我了。”徐立人瞧清章青儿，面色大喜，急急叫道。

        “好啦，还不快些拉我上去。”章青儿看了徐立人一眼，低声嗔道，心中却是欢喜得紧。

        上船后，段九清不待多问，沉声喝道，“你们快后退些。”一双眼紧紧盯着湖面，面色肃然，叫人好不紧张。

        这时，忽听章青儿唤道，“段公子……”章青儿一上船，全身尚是湿哒哒的，一绺绺青丝纠缠在一起，紧紧贴在两鬓，颇有种别样的美貌。徐立人赶忙叫人取来巾帕，替她细心擦拭。其实，这画舫之中本也有换取衣物，只不过章青儿不愿离去，似乎还有什么要紧事要说。

        “青儿姑娘有话要说？”

        “段公子，恕我直言，她只怕是不会出来了。”章青儿轻轻说着，接过徐立人差人取来的一间外套，披在身上，缓缓走向段九清，“先前我与公子说过，她是在向我求救……”

        “那青儿姑娘是看见什么了？”不待章青儿说完，段九清已然猜出了些什么。

        “不错。”说罢，章青儿便将入水所见，一一道来。

        原来，章青儿入水后，依靠着“玉面罩”的神威，果然能够在水中安然呼吸。只不过她终究是一普通人，双目在水中难以视物，一时所见皆是一片暗色。恰在此时，她心念一动，脑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细细听去，竟然觉得有些熟悉。然而这声音却是越来越清晰，竟然是在呼唤她“青儿，青儿……”，猛然间，章青儿脑中一惊，反应过来这声音正是先前那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鬼的。

        受到这声音的呼唤，章青儿心中虽然七上八下，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着她，让她去见那名女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章青儿眼前一亮，蓦地发现先前那名女子正漂浮在她眼前，模样与先前一般无二。

        再一次见到这女子，章青儿还是免不了惊恐，但惊恐之余，更多的却还是好奇了。凝视着对方半晌，也不见半点声音。章青儿好不奇怪，想到段九清之前说过，这女鬼应该不会伤她，胆子也不由大了些。

        “你……”话一出口，一股水流顿时涌入她口中。这时，章青儿方才想起自己身在水中，虽然得“玉面罩”保证呼吸顺畅，但口齿未掩，一张口便又水流涌入，一时之间好不难受。几经平复下来，章青儿心头一亮，难怪对方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却不说话呢？

        试问在这水中，又有谁能开口说话如常呢？

        这样想着，章青儿不免摇头苦笑了一番。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猛地听见一阵声音，细如翠英，婉转入耳，“青儿，救我，救救我。”女子容色未变，声色之中却半凄半求。

        “我……”章青儿蓦地杏眼圆睁，情急之下正欲问道“我要怎样才能救你”，却没想到一开口，又是一股水流涌入口腔，顿时闭口不言，颇有些苦恼的挥挥手，示意自己无法开口说话。

        那女子浮在水中，与章青儿对视着，一双眼流光溢彩，似乎能够瞧见人心一般，忽又说道，“青儿，救我，救我……朱钗，玉染，朱钗，衣染……”

        朱钗玉染？朱钗衣染？她是在说这两样东西能够救她么？可这两样东西究竟是何物，她却是闻所未闻啊……

        章青儿一脸愕然，不明所以，心中只呆呆重复着这两句，细细琢磨。

        忽然之间，章青儿只觉脑中一阵昏沉，却又转瞬即逝，再一抬眼看去，眼前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正当惊奇，忽又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赶紧低头一看，竟发觉自己手中紧紧拽着一只朱钗！

        “朱钗，朱钗……”章青儿心内喃喃着，一时之间又惊又恐，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向上游去。

        .

        “朱钗？青儿姑娘可否容我一观？”听章青儿如此一说，段九清也明白那女鬼只怕是不会轻易露面了。

        “自然。”章青儿取出朱钗，递给段九清，道，“诺，就是这只朱钗。”

        段九清接过朱钗，细细端详起来，徐立人大感好奇，也凝神观察着，片刻后摇头忽道，“这朱钗倒不像是青儿你的……”迟疑过后，却是猛然一惊，看向章青儿，“难道这朱钗真是那女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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