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渡灵（五）
柳天黎跟着斗篷男子一路向岸上行去。一路上，斗篷男子似乎在有意寻找些难走的路，以至于柳天黎时而会落后些许。
就在方才，斗篷男子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虽然其他人没有看出其中端倪，但柳天黎却是一眼就瞧出斗篷男子所使的障眼法。
很显然，柳天黎在斗篷男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知道对方也是同道中人，只不过对于对方这一出的用意却是有所不明，于是才悄然跟上。
而现在，对方明显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但还是闭口不言，并不点破，反而似乎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似的。
柳天黎一下子就觉得更加奇怪。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要引他前去？还是要调虎离山，对段九清下手？
柳天黎暂时还想不明白，所以只好存了些侥幸的心思。不管什么，先跟上去再说，若是真有什么陷阱埋伏，他也有很大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而段九清那边，倒是不用过分的担心，毕竟，九清也不是个小孩子了。
柳天黎就这样跟着那斗篷男子，一路踏浪而行，最后借着岸边一艘小船上了岸。
上岸后，斗篷男子停在渡口上，下意识地往湖中众多船只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又有意无意瞥了柳天黎的方向一眼。在夜色中发出一声轻微不明的声音。
随后，斗篷男子便迈开步子，迅速向着某一个方向离去。柳天黎不明所以地看了眼九清等人所在的方向，心中暗自沉吟片刻，然后也跟了上去。
.
城西的一间小院子里，突然传出一声低微的惊呼声，随后就演变成了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恰有行人从此路过，隐约听闻这声音，不禁驻足细听了几下，终于确定了越来越大的哭声。
那人皱眉看了看面前的院子，隐隐有些破旧，看样子像是荒废有些时日了，只是不知，怎么会有婴孩的啼哭声传来呢？
但是此人也来不及多想，只觉啼哭声愈发增大。他欠身拜了一拜，口中念念有词着，然后推开那扇半掩着的大门，走了进去。
循着啼哭声，那人一路绕过几条廊道，来到后院中。只见一口井旁，一黄毛小儿就坐在井上，哭个不停。
小孩子一只脚落在井中，一只脚落在井外，加上这小孩一直哭个不停，身子时而会抖动得厉害，稍有不慎恐怕就会掉落井中。
那人见此情景，心中一急，便要跑过去。岂料就在这时，那小孩突然停止了哭声，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瞪眼看着那人，面容惊恐地道，“你……你不要过来！”
“好，好好，我不过来，你……你小心些，千万别乱动。”那人生怕对方一不小心就跌进井中，温声安抚道。
男子停下脚步，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小孩，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对方突然停止了啼哭，抬起脚步向前大步迈出。
“别——”男子不禁失声叫出，脚下也不由自主向井口奔去。
然而，预料中的事并未发生，小孩那看似不大的步子，竟然让他安全踏过了井缘，立在了另一边。
“呜……”小孩又突兀地啼哭起来，一双小眼睛中充满着警惕性，“你不要过来！”
“好好，我不过去。”
“我要见爹娘，我要见爹娘，你救救我，我要见爹娘！”
“好，你告诉我，你爹娘在哪，我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
“不好……呜……不好，你把他们带来。”
“这……你都还没告诉我，你爹娘在哪，我怎么把他们带来呢？”男子一脸困惑，却是有心无力。
“我不管，不管……你把他们给我带来……他们就在这下面……你把他们给我带来，求求你……救救我……”小孩说着断断续续的话，其中包含的信息却是巨大。
“在……在这下面？”男子顺着小孩的手指，看向那一口井。
“快……快把他们带来……我要见他们……呜呜……”小孩的啼哭声向来有一种独特的力量，男子也不忍心看着眼前这么一个小孩受苦，满口答应下来。
“好，我去把你爹娘带来，你先下来，我——”
“不，我不下来……我不下来！”
“这……你不下来，我怎么能下去呢？我不能下去，又怎么把你爹娘救上来呢？”男子只当是这小孩子怕生，害怕他的接近，温声细语的安抚着。
小孩停止啼哭声，不禁歪着个小脑袋，仿佛在思考一般，片刻之后咬牙说道，“好，我下来，你，下去。”
“好好好，你下来，我下去，我下去，一定把你爹娘救上来。”男子听到小孩断断续续，连接不上的模糊语言，多少还是猜测出了点什么。只怕是这小孩的父母不慎跌入了井中，至今生死未卜，而这小孩只能空担心又毫无办法，只好在这井上啼哭不止。
也确实怪可怜的！
男子在心中暗自感叹着，等到小孩从井上轻轻跳下后，又安抚叮嘱了几句，然后就踏上了井缘上。
男子先是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一片黑黢黢，不知深有几何。
男子摇了摇头，心中不禁想到：只怕这小孩子的父母是要凶多吉少了。
“小朋友，你们家有绳子吗？这井看上去还有些深……”男子问道。
然而，身后并没有回答声。
“嗯？”似乎察觉到了点异样，男子回头看了一眼，不曾想就在这转头的一瞬间，男子忽然感觉到自己背部传来一阵极大的力道，直接将他给推进了那口井中。
“啊——”男子的呼喊声从深深的井中穿透出来，直破云霄，响彻在天际……
.
柳天黎与斗篷男子亦步亦趋，一路也不知行进了多远，柳天黎只知道斗篷男子带着他饶了好几条弯路，甚至还有好几条是重复的路。
此时，柳天黎正穿行在一条巷道中，斗篷男子正好从前面那个转角处拐了进去。
“啊——”的一声，突然划破天际。
柳天黎心道不妙，紧接着就感知到斗篷男子陡然加快了速度，朝着某一个方向迅速前行着。
不一会儿，柳天黎就循着斗篷男子的足迹来到了最后的目的地，竟然还是一处他熟悉的地方——之前闹鬼的那间院子。
想到这，柳天黎不禁停住了脚步。这院子里被困着一只小鬼，也是他决心要救的一只小鬼。方才的那声叫喊声……莫不是因为那小鬼受到了伤害？柳如仙？还是柳如玄？
可是不应该啊……之前与柳如仙一战，小鬼就已经身负重伤，此时应该还在那井底修养才是，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出井来呢？
柳天黎暗自摇了摇头，发现自己这般无妄的猜度，只怕是再多，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倒不如进去一探究竟。
进入院中，柳天黎驾轻就熟地来到后院中，正好看见眼前这样一幕——之前见过的那只小鬼与斗篷男子正四目相对。小鬼站在井缘上，斗篷男子稍稍蹲下，保证了与小鬼的齐平，而那小鬼伸出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正轻抚在斗篷男子的脸上，嘴角边绽开了一抹笑意。
斗篷男子也不知道是否察觉到柳天黎的到来，但却并没有因此有所避讳，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掀掉乐头上的斗篷，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副和小鬼有着惊人相似的容貌。尽管两人年纪上有着硕大的差距，但两人的眼神是何其相似？一样的清澈灵动，一样的温柔干净……
.
1
从这一刻
我开始感觉到冷
没有冷风的冷
.
空旷的房间里
低鸣的暗灯
游移着深沉的目光
喑哑的窗门
拍打着禁锢的锁扣
我一人
伏案，垂首，敲打
.
无边的冷风袭来
吱呀——破门而入
寒凉的疙瘩
发麻的头皮
还有忍不住停下的双手
煞白
我转头——
门窗未开，未破
不是风，不是冷风
什么都没有
可是我好冷，好冷
冰雪加身一般的冷
2
有人说我是鬼
我诧异
为什么我还会怕鬼
.
冰冷食堂传来饭香
饥瘪肚肠低声嘶昂
残废双脚变得激亢
扭曲断臂正在生长
.
我在寥寥无几的空间里
醉心眼前，美食无味
耳边回响着的
是我的名字
依稀却又清楚
朦胧而又亮堂
是谁在叫我
有人，还是没有人
他们看不见我，我也
看不见他们
我不会叫他们，他们
也不会叫我
就像我听见很多声音
都是没有人在叫我
3
我说我想
爱幻想，你说
这是妄想
.
我曾看到过深蓝的大海
雪白的大鸟飞过
轻轻叫唤我的名字
挑逗的螃蟹横行
叫嚣着让我为他让道
还有美丽的人鱼公主
浮在海岛上
轻轻歌唱，而我
慢慢沉醉
.
我也看见过无迹的原野
迅猛的苍鹰从高山之巅
划下一道弧线
将我轻轻勾住，带上天
睥睨的王者
无力的弱者
都在奔跑
为了命运的奔跑
.
我飞过断崖深壑
没有飞流的瀑布
也没有壮阔的波澜
有的只是
一片茫然的白雾
苍鹰张开巨喙
兴奋的鸣叫
却忘了我的存在
于是——
刹那袭身的失落感
笔直的往下坠，无穷
又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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