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渡灵（四）

“隐居避世？”这可不像是他们柳家人的作风啊！

        “怎么？柳大哥觉得奇怪？”柳弈倒是直接问出了柳天黎心中的疑惑。也难怪，柳弈同样是柳家的一份子，对于整个家族的熟悉，或许要比外出近两年的柳天黎要更有甚者。

        “其实没什么可奇……嗝……怪的，”柳弈面色酡红，只怕是酒喝多了，一边打了个酒嗝，一边摇着手指，“以柳大哥的聪明才智，想必很容易就会想到，‘隐居避世’这种……嗝……说法，只是为了自欺欺人罢了……”

        人性大抵上就是如此，总会为不愿承认的事找借口。而关于这位柳家长老一事，整个柳家作出的决定同样是逃避。担在身上的面子让他们不愿意去承认，最后有关的真相。

        “我觉得……那位长老一定是心……嗝……有不甘，先将心爱之……嗝……之人埋葬了，然后踏上了……嗝……复仇之路……”柳弈忘我的说着自己的猜想，只是一个劲的喝酒，颓丧的脸上，仿佛在宣泄着什么，“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长老们不能容下这一对姻缘！他们有什么错？为什么……嗝……为什么就不能容下他们？”

        柳弈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他说着说着，突然定睛看向了柳天黎，眉目深锁，眼中满是一种不解与愤懑，“你说，你……嗝……说，柳于萧长老为什么要反对他们在一起！为什么！你说，你说，你说啊……你说啊，柳大哥……”

        说着说着，柳弈竟然一下子栽倒下去，俏脸醺红，传出轻微的鼻息，一看竟然是醉倒了！

        “柳大哥，他说的……”段九清稍微顿了一顿，稍微抬起余光瞥了一眼柳天黎，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这才壮着胆子问道，“方才他所说之人可是……？”

        柳天黎默然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段九清这个问题。

        尽管九清并没有直言问出来，但柳天黎还是明白其心中所想，因为他自己，同样也在疑虑柳弈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柳于萧？究竟是何原因，柳弈会突然提到他的父亲？毫无疑问，所谓酒后吐真言，柳弈这番话绝对是出自心中最深处，所以，柳弈心中其实是在责怪着柳于萧？

        还是说，另有他因？

        “柳弈？柳弈？”柳天黎试着推了推柳弈，却发现对方已经完全醉了，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无奈，这一夜，恐怕柳天黎与段九清只好在夜风中枯坐一宿了。

        虽说是夜色无边，寒意深重，但此时人心正好，不远处的岸上正有行人往来不定，游览着夜里的繁华。

        柳天黎等人乘着的这一艘画舫，在湖面之上算来也是大的，此时微风轻抚而来，倒是将柳天黎与段九清二人吹得更加清醒。

        柳天黎见叫不醒柳弈，干脆也就作罢，转而想着其方才的话。柳弈之前说过，当初是因为族中有人极力反对二人在一起，这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所以说，其中最反对的就是父亲？！

        柳天黎为自己这个近乎疯狂的想法有些震慑到了，在他内心深处，分明是早已在潜意识里认为柳如玄才是最为反对的那个人，可怎么会变成一个令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的人呢？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柳弈酒后疯言？

        “啊！”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船舫上传来一声急促的尖叫声，段柳二人的思绪瞬间被打断，目光纷纷被这呼声所吸引。

        柳天黎看过去，发现是一艘同样繁华装饰的风雅画舫，其上点缀着成群的花灯，将整个船体都照得透亮。而远远望去，此时正有一团团人影聚在了船头，身形晃动，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天黎隐隐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气息，他远远瞧去，那船上似乎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时而浓厚稠密，时而却又无影无踪。

        这……莫不是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事物？

        没过一会儿，两人便驱船靠近了那艘巨大的画舫。直到此时，柳天黎才看清，船上的一群人竟然全是女子。那些女子皆是穿着华丽，似乎是出自大家闺秀，但此刻无一例外，皆是面露惊恐。

        柳天黎凝眸看去，果然不出所料，先前看到的那一团黑气就围绕在这群女子的四周，始终不肯散去。

        被突如其来的声势吸引而来的还有另外两艘游舫，不过相对而言要小上些许，船头也只站了一两名穿着文雅的富贵公子，皆是一副好奇的样子，眺望着画舫上的女子。

        不过其中有一名穿着淡蓝长衫的公子倒是有些与众不同，单只是看上去一眼，就使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看得出来，此人必定是待人温文儒雅，才能生出这样一种气质。

        然而，蓝衫公子此时却是一脸忧色，眉目不转地盯着画舫上的一名女子，失声叫道，“青儿，你没事吧？”

        被唤作青儿的女子恰如其名，穿着一身青衣薄纱，粉面含霜，眉眼流转，极为标致。

        青儿被拥簇在人群中的最里面，听到这声呼唤，脸上不禁一喜，赶忙看向男子，低声唤道，“徐郎……啊——”

        青儿话未说完，一众女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只见那团黑气一下子迅速起来，围绕在女子周围，活生生吞噬了她们的脑袋。细看之下，就会发现，那团黑气似乎是有意对准着那名叫青儿的女子……

        “青儿——”蓝衫公子一下子失声叫出，却因为距离尚远，纵是焦急也只能一个劲地催促快些行船。

        “柳大哥？”段九清看向柳天黎，用眼神示意道，是不是要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柳天黎正要回复，却有一道迅疾的身影抢先出手，从众人身前闪过，一举跃上了高大的游舫。

        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一名年轻气盛的男子，披着一身玄色斗篷，隐去了面容。男子落地后并未站定，而是一个滑移，半个身子直接贴在地面上，顺势就靠近了女子。

        一切来得突然，就在斗篷男子逼近女子时，那一团黑气像是陡然感受到了害怕，竟然蜷作一团，迅速远离了那一群女子，转瞬间消散在了湖水中。

        一众女子一下子松了口气，之前那位徐姓公子也已经驶船靠近，赶忙借助舷梯上了船，与那名叫青儿的女子四目相对。

        “青儿，你怎么样？”徐姓男子关切地看着青儿，眼神中写满了一种……神秘的味道。

        “徐郎，我没事，我没事了。”青儿额头上的汗珠滚滚滴落着，随着那团黑影的离去，她心中紧绷的弦也慢慢松开来，“说起来，还真要谢谢恩……咦，恩人呢？”

        青儿四处张望着，身旁那些女子也稍微站开了些，纷纷转头寻找着方才那名斗篷男子。

        “咦？是啊，方才那名公子呢？”

        “就是啊……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

        那些姑娘们一时间面面相觑，发现那斗篷男子只一个简单的出场，然后吓跑了那团黑气，随后却也不见了，不禁惊诧得很。

        “他已经走了。”这时，有一道声音传来。

        “走了？”青儿姑娘面色疑惑，看向说话的男子，只见对方站在不远处的一艘船头上，身上挂着个奇怪的小布袋，不过模样倒是生得清秀，像是出身大家之士。此刻，在男子身后，还摆放着一张小方桌，桌上趴伏这另一名男子，只怕是醉得厉害。

        “小可徐立人，敢问这位兄弟大名。”徐立人拱手做了个揖，有礼地问道。

        “大名不敢当，在下段九清。”

        “段兄方才说，恩人走了？”

        “恩人？”段九清说着，轻轻一跃，跃上了船头，“说起恩人，在下有个问题，不知方才这位姑娘看到了什么，以致如此惊慌？”

        “对，青儿，方才见你，与众位姑娘面露惊慌，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听到段九清提及此事，徐立人也一下子想起来，赶忙问道。

        闻声而来的人多半是因为最初的一声尖叫，但此后的事来去匆匆，谁也没能弄明白多少事情。而段九清之所以有此一问，自然也是柳天黎有所交待。

        方才，就在众人的目光被那黑气所吸引时，斗篷男子趁机跳下了船，身形如燕，脚踏船舷，一下子就消失在了众人眼中。当然，这不代表柳天黎看不穿，斗篷男子只是使了个简单的障眼法。于是，柳天黎匆匆交待了九清几句，随后就追了上去。

        “刚才……刚才，我看见了……一个女人。”回忆起那渗人之事，青儿姑娘还是有些面色发白。

        “一个女人？”徐立人皱着眉头，下意识望了望周围的几个姑娘们。

        段九清注视着青儿姑娘的双眼，细细想了一番，开口问道，“青儿姑娘能否说说，你看到的……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你……你……”青儿姑娘突然指向了段九清，说起话来有些断断续续，徐立人下意识就抓住了青儿颤抖的手，投去一道坚定的目光，青儿这才有所好转，轻轻咽了咽口水，然后看向段九清，指着段九清身上的小布袋，说道，“我看到她……她身上也挂着个相似的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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