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揭开
“请王爷恕罪，陇南地处偏僻，比不上京城，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王爷海涵。”周亮站起身，拱着手，对着恒王谄媚。
恒王脸上浮出一抹笑，随即冷脸道：“周大人，你这刺史府上伙食不错呀！可你的奏章里却说，陇南已然是人间炼狱。这一时间，本王竟不知你是在奏章里撒了谎，还是此刻正在撒谎？！”
恒王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像鞭子一样抽在各位大人身上。
刺史大人早就冷汗淋漓，哆嗦着跪在了恒王面前。
“王爷息怒，此前陇南的确发生过饥荒，下官一时心急，故而向朝廷上奏，请求支援。但这段时间，饥荒已减轻许多，州内可以应对。只是下官疏忽，还没来得及向朝廷禀明情况，王爷就到了。”
大厅内没有任何声音，因而，刺史的汗掉到地上就显得特别刺耳。
“真的？！”恒王拉长了声音。
“下官不敢欺瞒。而且，街上的景象王爷已经看到了。饥荒，州内确有能力应对。”
九歌一直看着这一切，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即使刺史大人迫于恒王的身份紧张不已，那也不至于吓出一身冷汗吧。
看着眼前梦里见过许多次的丰盛饭菜，九歌却丝毫没有胃口。
晚宴过后，九歌刚回到房内，就有仆人上来伺候。
“我自己来吧。”九歌不习惯旁人伺候，随口说道。
没想到，迎上来的上了年纪的仆人却一下子跪倒在地：“请小姐恕罪，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
九歌疑惑道：“你什么也没做错呀？起来吧，别跪着了。”
仆人没有动：“刺史大人吩咐过小的，一定要伺候好小姐。若奴婢有伺候不周的地方，还请小姐如实告知，可千万别告诉刺史大人。”
九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伸出手：“来，先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九歌把跟自己母亲年龄相当的仆人安排在座椅上。
“奴婢没有名字，夫家姓贾，他们都叫我贾婶。”
“贾婶，我问你话，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您问吧。”
“贾婶，在我们来之前，刺史大人是怎样叮嘱你们的？”
“这”
“您放心，但说无妨。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刺史大人的！”九歌宽慰道。
“是。刺史大人说，京城传下消息，恒王爷要来陇南，让我们小心伺候着，若是伺候不周，就得小心自个儿的脑袋。”
九歌接着问道：“那，陇南遭遇饥荒，州内真的可以解决吗？”
九歌话音还没落，贾婶就掉下泪来。
九歌急忙道：“贾婶，您先别哭。您先告诉我真实情况，我们才好帮你们呀。难道周大人没有告诉你们恒王爷此行的目的吗？”
贾婶稍稍忍住眼泪，离座走到九歌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双手越过头顶，俯下身去：“求姑娘为我们做主啊！”
九歌连忙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慢慢说。”
贾婶没有动，而是开口道：“姑娘既问我，想必对陇南饥荒有所耳闻。”
贾婶抬头看了她一眼，九歌点点头。
“饥荒爆发后，陇南街上到处是饿着肚子的人们，大家都没有吃的，只能啃街上的树皮。甚至连街上跑的老鼠，都要想尽办法捉来充饥。可前几天，刺史大人突然下令说，要封锁街道，所有人都得待在家里，不许出门。”
“为什么？”九歌脱口而出。
贾婶摇摇头：“奴婢不知道。只知道当时有人反抗，说家里没有吃的，难道还不允许老百姓出门填饱肚子吗？可刺史大人说，谁要敢在街上晃荡，全家的性命都得小心。有许多胆大的，叫喊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反了他娘的。可还没等大家伙动手呢，刺史大人就下令把为首的人抓起来。到现在，仅奴婢知道的，已经抓了二三百人了。”
“二三百人？”九歌吃惊道。
“奴婢在官家当差，情况已经算好的了，好歹能吃得饱。可其他的乡亲们，饿死的饿死，卖孩子的卖孩子，惨不忍睹啊！”贾婶忍不住，呜呜咽咽起来。
“我明白了！”九歌愤愤道。
“您明白什么了？”贾婶抬起脸问道。
九歌没有回答她。
恒王正准备歇息，听见外面有人来报：“王爷，林姑娘求见。”
“林姑娘，这么晚了，有何事要见本王？”王爷穿戴整齐，来到正厅。
“求王爷为陇南百姓做主。”九歌一进门，就跪倒在地。
“林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不知王爷对陇南饥荒一事有何看法？”九歌站起身问道。
“怎么这么问？我虽不太相信周大人今晚的话，可也别无他法。”
九歌没有回答王爷的问话，反问道：“王爷为何不信？”
“我也说不上来，大约是一种直觉。我虽没有解决饥荒的经验，但从史书的记载来看，发生饥荒，绝不可能在短短半个月之内就解决掉。”王爷说着，便坐在了主位上。
“王爷英明，周大人确实是说了谎。”九歌回到。
“什么？”王爷拍了一下桌子。
随即他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九歌拱手道：“请王爷恕罪，若九歌接下来的话有冒犯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说吧，无论说什么，都恕你无罪。”
“谢王爷。”
“敢问王爷，得知被周大人欺骗后，第一反应是什么？”九歌问道。
王爷抬了一下眉。
“请王爷如实告知。”九歌再行了一礼。
“当然是生气，继而我想，如若他真的说谎，那可是欺瞒之罪，是要被砍头的。”王爷实话实说。
“是啊，连说一句谎话都有可能被砍头。如果硬要顶撞皇帝派来的人，或者说，让皇帝派来的人看到民不聊生，尸横遍野，那他又会有何下场呢？”九歌讽刺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您一出生，就长在皇家，对世间苦难缺乏想象。您可知道，饿极了的人，是什么都会吃的？您可知道，今晚周大人准备的一桌饭，需要多少时日才能长成？”
“王爷，您虽没有经验，可凭直觉，也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解决饥荒。那周大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呢？”九歌声音带上了意思哽咽。
“林姑娘，你有话就直说吧。”王爷似乎有些明白了。
“周大人上报朝廷，朝廷不仅不施以援手，还指责周大人小题大做，说什么国家正在打仗，前线吃紧。周大人刚刚被斥责，就又收到朝廷发来的急报，说恒亲王不日将到陇南。王爷，如果您是周大人，难道会以为，恒亲王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吗？”
“你是说，周大人以为我们是朝廷派来兴师问罪的？”
九歌点点头：“周大人怕朝廷怪罪于他，所以，制造了一种假象，让您以为饥荒已经解决，也好回去向皇帝复命。我们一走，陇南的街道上就会立刻长满因饥荒而逃难的人。”
王爷怒不可遏：“放肆，周亮身为一方父母官，竟然如此欺上压下，仅凭这一点，他的脑袋就可以搬家了。”
九歌甚至有些可怜王爷：“王爷，恕九歌直言，您如此生气，不过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有人都知道，要解决陇南饥荒，必须要靠朝廷开仓放粮。可朝廷却把周大人一顿斥责，您又大开仪仗，来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还敢在您面前说实话？”
“周大人是有错，可眼下，他并不是最重要的。”
王爷慢慢冷静下来，像是跟九歌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他为什么不让我看到真相，这样，也许我还能帮忙向朝廷求助。”
九歌没有宽慰他，而是又说道：“王爷，九歌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王爷一定要答应。”
王爷回过神来，长叹一口气，道：“你说吧。”
“请王爷从明日开始，扮作寻常人模样，隐瞒身份，走访陇南各地，查察民生。”
王爷点点头：“这是自然。可是，周亮那边该如何应对？若真如你所说，他有意隐瞒，既然已经开始，又怎会让我们看见真相呢？”
“明天一早，周大人必会来向王爷请安。王爷直言便是，依我看，周大人并非十恶不赦之人。若他真的顽固不化，那这顶乌纱帽，他也不必戴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周大人就来请安。
“下官照顾不周，不知恒亲王昨夜是否睡的习惯？”周大人一进门就拱手问道。
恒亲王冷笑一声：“睡得倒是习惯，只是周大人一直欺瞒本王，本王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
周亮听见这话，立即跪了下去：“王爷恕罪，王爷说下官欺瞒，这话从何说起呀？”
“哼”！恒亲王拍桌而起，“陇南遭灾，百姓食不果腹，周大人，本王想知道这些百姓哪里去了？”
“微臣愚昧，不知王爷是什么意思？”周大人嘴上说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发抖。
恒亲王怒不可遏，差点当场罢了周亮的官。
但是九歌一直在旁边看着，用眼神制止了恒亲王。
恒亲王收复情绪，慢慢地坐了回去。
“周大人请起，来人，赐坐。”
“谢王爷。”周亮稍微松了口气。
“周大人与本王第一次见面，不知对本王印象如何？”恒亲王看似问了不相干的问题。
周亮的心又提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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