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试探
淑妃率先回过神:“知道了,端阳,你去外面看着。”
“小李子自幼就在儿臣身边,怎么会”恒亲王还是不愿相信。
“小李子是当年你被送出宫时,皇帝亲自为你挑选的。”淑妃沉思道。
“母亲的意思是,小李子是父皇的人,那”
“母亲没有什么意思,现在一切都还不清楚,若小李子真的只为皇后做事,那事情反倒简单了,皇上最痛恨背叛,找个机会让他知道就是了。如果小李子是皇帝派来的,昭儿,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说过什么出格的话?”
“母亲”,恒亲王像想到什么一样,“此去陇南,儿臣还去见了柳昱,这”
“你去南楚做什么?”淑妃有些着急,打断他的话。
“母亲”,恒亲王快走两步,拦住了淑妃来回踱步的步子,拱手行礼:“母亲,当时朝廷不愿出手救济,儿臣又别无他法,只好向南楚求救。只是,柳昱刚刚募集到物资,父皇就改变注意了。”
“你”,淑妃有些生气,“大叶的事情,你居然找南楚帮忙,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恒亲王跪了下来:“母亲,陇南的情况惨不忍睹,儿臣实在没办法,我也知道不应该这样,可,可若母亲见过当时的情形,也一定会跟儿臣一样!”
淑妃心乱,她知道这些都是实话,可若传到皇帝耳朵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淑妃看着焦急到有些手足无措的孩子,强迫自己冷静,她的孩子还小,能依靠的也就她一个。
“来,起来,柳昱还好吗?”淑妃扶起恒亲王,试图安慰他。
“他很好,还让我问母亲安。”听到母亲这样问,恒亲王一下子心安了。
“那就好,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从目前的情况看,皇帝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淑妃心静下来,仔细分析。
“是,那小李子”
“这个你不用操心,你只需小心太子,其余的,母亲来处理。”
“是,只是母亲,孩儿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母亲。若父皇不喜欢母亲,为何又要给母亲盛宠,惹得六宫非议?若父皇真心喜欢母亲,又为何那样对待母亲?乃至我出生后,父皇不喜欢我,为何又要留下我,留下我了,又为什么还要派人监督我?”恒亲王还是无法接受。
淑妃苦笑,像是回答孩子,又像是回答自己:“帝王心思,有几个人猜的到呢?若说你父皇对咱们没有一丝真心,那确实是谎话。可他的那几分真心,在东海灭国之仇面前,实在不值一提。至于你,你与太子,是唯二活下来的皇子,皇后娘娘调度六宫,只有她的养子与你活了下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母亲拼尽全力,也只能保证你落地,无法将你留在身边养育,我们是外族,这一点,皇帝永远不会忘,所以,你一出生,就被送出宫去。”
淑妃有些认命般地回味自己的前半生,才惊觉,那些她想拼命遮盖住的不堪,还是透过丝丝缝隙露了出来。
“要不是因为我,母亲也不用受这些委屈了。”恒亲王低头,都怪他粗心大意,要不是因为他,要不是因为要护着他,母亲,可能早就自行了断了吧。
“这不是你的错,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母亲心里想这样做。”淑妃疲惫地笑着,想起自己进宫的这些年。
她作为东海公主,却要一辈子侍奉自己的仇人。刚进宫的时候,东海和大叶的战事已进入尾声,东海败局已定,她抵死不从,决定以身殉国,却被人救了下来。
端阳劝她说,若她真的去了,安阳王一定会丧失斗志,到那时,东海才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再后来,她就有了孩子,可这是仇人的孩子啊!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刚开始她想,要不然就借皇后的手把孩子送走,可这孩子命大,好几次都化险为夷。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胎儿一天天长大,在她肚子里的小动作也越来越多,她越来越舍不得,九个多月的时候,有一天,皇后突然来她宫里炫耀,说东海的安阳王已经战死,皇帝下令把安阳王首级传遍三军,东海再也没有希望了,悲痛之下,她不得不提早生产。
孩子刚生出来,她由于悲痛和疼痛,早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孩子已经被送出宫了。
有了孩子,生死便不由她了。
没想到一年又一年,竟也过了大半辈子。
“都是父皇的错!”过了很久,恒亲王才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要为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找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淑妃看着他仿佛找到了多年未见的仇人的模样,认真强调:“对,都是你父皇的错!”
听到母亲的认同,恒亲王内心里那本就不多的愧疚彻底消失了。
平心而论,父皇对他还不错。
他五岁时,就越级被封了亲王之位,父皇与母亲,虽有龃龉,但却都不约而同地为他虚构出一副夫妻恩爱、父慈子孝的假象。
若是他们能演一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事实就是事实,当真相□□裸地摆在他面前时,那种愤怒,要比从来没有拥有过来得更强烈。
父皇对他和母亲的好,或许掺杂着几分真心,可那些美好,建立在他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情况下,一旦他们表现出反抗,父皇作为猎人,会毫不犹豫地放箭。
恒亲王已经分不清,自己想要夺嫡的心思,到底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因为母亲的期盼,或者,仅仅是因为幻影被戳破之后的恼羞成怒。
过了很久,淑妃才缓缓安排道:“对了,九歌应该已经认完亲了,明天你去陈府一趟,端阳姑姑身体有些不舒服,太医又不方便,还是请九歌来一趟。”
“是,儿臣明白。时辰不早了,母亲早些歇息,儿臣告退。”
恒亲王刚走,端阳就走了进来:“娘娘,奴婢把小李子带来了,您放心,没有人知道。”
淑妃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你派人把他看住,明天再说。”
第二天早朝时,听完朝臣们汇报,皇帝特意开口:“恒亲王齐昭,陇南赈灾有功,赏黄金百两,金珠一车。”
“多谢父皇。”
恒亲王也别无他法,若真要赏赐他,大可不必这样招摇,皇帝这样做,不知道又会给自己惹来多少敌意。
果然,一下朝,太子就追了上来:“五弟这下可是出尽风头了,父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赏赐,这是何等的荣耀,这下,天下人都知道五弟赈灾的功劳了。”
恒亲王陪笑道:“我不敢居功,陇南灾情能够缓解,完全是父皇体恤,我只不过是落了个好名声而已。”
“欸,不能这么说,五弟一向不理朝事,没想到这次一鸣惊人,以前大家总是议论,说五弟命好,后宫皆是母凭子贵,只有五弟,凭借着淑妃娘娘的荣耀,也能讨得父皇欢心。我看,从今天过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说了。”
太子说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们好歹是兄弟,在没有意识到未来他们会是你死我活关系的童年时代,他们也曾亲密无间地追逐嬉戏过。他太知道,哪里才是齐昭的软肋。
果然,听见他的这番话,齐昭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太子依然挂着一脸笑,他在等,等齐昭爆发。
但他失望了。
齐昭脸上又恢复笑容,那是处在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才会有的笑容,阴险又明亮。
齐昭开口道:“大哥也知道,我不学无术,既然有母亲庇护,我又何乐而不为呢?不像大哥,您是皇长子,一出生就是太子,又从小养在皇后娘娘膝下,任何一个身份拿出来,都是尊贵至极,若以后小弟跟母亲有什么难处,还请大哥庇佑。”
恒亲王说着,还拱手行了个礼。
太子被捧得舒服了:“那有什么难的,五弟放心,无论以后朝堂如何变化,五弟与淑妃娘娘的荣宠一定如旧。”
恒亲王笑道:“多谢大哥,小弟对朝事不感兴趣,以后恐也无法帮到大哥。所以,想提前恳请大哥,无论以后局势如何变幻,还请大哥许我做个闲云野鹤的王爷。”
太子甚至伸出一只胳膊搭上他的肩:“那是自然,以后若有机会,你一定要替大哥览遍大好河山。”
“多谢大哥爱护,小弟还有一件事情,想请大哥帮忙。”
“你说。”
“陇南之事,虽说也算是完美解决,可那是父皇开恩。我曾几次上奏朝廷,惹得父皇不快,幸亏父皇宽容,才没有治我之罪。大哥久居朝堂,我想,若是大哥身处其中,又会有何妙招呢?”
太子胳膊搭着他的肩膀,揽着他往前走,压低声音道:“你也真是,这么多年了,你都没给自己攒一些。”
“攒什么?”恒亲王迷茫。
太子心情大好:“你是皇子,若是愿意,自然有人求你办事。”
“没人求我啊!”恒亲王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太子心情更好了:“好了,这种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不过这样也好,你放心吧,父皇虽然不快,但绝不会因此怪罪于你,你不必担心。”
“多谢大哥开导,大哥最了解父皇了,既然大哥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好了,时辰也快到了,我待会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先告辞了。”
“大哥慢走。”
恒亲王看着太子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走廊边上的拐角处,一双耳朵也慢慢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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