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次打工

与其说这是工厂不如说是私人作坊，他们要去的地方在一个居民区单元房的四楼，三室两厅，所有员工加上刘道前一共十二个人，两个房间员工住，一个房间是技术工种，大厅也摆着机器。刘道前到那里时只看到七个人，心想，工厂大概就是这样子吧。管他哩，只要给钱进行。刘道前到那里就直接上工了，其他人各有不同的工作，有洗玻璃的，焊锡的，还有用显微镜的，他做的活是烧玻璃，就是用大厅摆着的机器干活，其实说是机器，就刘道前一开始认为它是而已，机器是一个电烤箱，刘道前要做的就是在电烤箱前面坐定，对面还有一个人，对面的人负责把平面玻璃放在铁模子里，再用钳子把铁模子推进烤箱，刘道前这边就是把已经烤好的玻璃倒在一个盒子里，再把烧红的铁模子扔到对面就可以了。但是这个过程一定要快，否则在烤箱中的玻璃时间长了就烧坏了，而且模子不同烤出来的样子不同，但刘道前以不变应万变，第一天集中全部精力，从上午八点一直烧到晚上十一点，烤出了一大堆各种形状的玻璃，虽然捏钳子的大拇指和食指像是快要断了，但是他想，我要大干一场了，一定要做好这份工作！他冲了凉就进到安排好的男宿舍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谁知接下来的两天都闲的要死，什么工作都没有，有时候拖拖地而已，刘道前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天天坐在床上发呆。在这里还有一件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是他吃不饱，每次吃饭大家都是一个人一小碗米饭，他也不好意思多吃，他认为吃得多丢人，可是自己都快饿疯了，肚子一直都在咕咕叫！有一次，他实在是饿得很，趁人没注意，就自己跑到厨房里，看到电饭煲里还剩了一些米，就大口吃了起来，却恰好被刚从外面回来的老板看见。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当时他也没说什么，刘道前却像做了亏心事，心里拧了一个结。他想，自己偷吃了东西，就得多干活，他一直想寻找机会表现一下，但是第三天还是没活！

        不过，他来的这几天认识了一个女同事叫王海茵，是他老家河东县的老乡，她也是才来深圳，而且就一个人，这里没有亲戚朋友，就这一点就令刘道前非常佩服。他第一天来的时候，王海茵还给他倒茶，这让刘道前很感激。刘道前想，真是缘分啊。由于年龄相仿，语言相通，慢慢彼此就熟悉了，刘道前感觉遇到了熟人，也就没那么拘谨了。

        今晚厂里还是没活，刘道前就说，去我家吧，我好几天没回去了。王海茵觉得也应该多认识些家乡的人，也好日后有个靠山，他们就一起出来了。刘道前根据记忆往刘基山的拉面馆走，可是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刘道前说算了，不找了，等他们来看我了再认认路。可是他们往回走了很久，竟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两人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两人索性在人行天桥上看车，看深圳的夜景。刘道前还向王海茵讲了自己的想法，说他一定要在这里立住脚，打天下，王海茵后来就很钦佩地看着他，大概她没见过这么有抱负的人。后来两人都感觉有点害怕了，回不去咋办啊！王海茵看起来要哭了，刘道前想自己是男人一定得撑住，就安慰王海茵说我知道路，刚才吓你呢，一会儿咱回去。

        刘道前努力搜索和脑中的记忆吻合的建筑物或者街道，可它们都差不多，他也急得一头汗，又走了不知多久，王海茵说脚疼，刘道前就给她揉了揉，他注意到她的脚都被凉鞋磨掉一层皮了，刘道前觉得心疼，觉得好像又做了一件对不起人的事，刘道前就有一种要背王海茵的冲动，但是又想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了。刘道前问王海茵还行吗，王海茵说和你一起出来玩很高兴，刘道前心里美美的。可是实在是找不到地方，怎么办啊，刘道前难受极了，今天不带王海茵回去，他该多丢人！一个男人竟让找不到回家的路！滑天下之大稽！太无能了！发愁之时，他们看到一辆脚力三轮车，刘道前这才想起坐三轮回去，他原来不知道还有人力三轮这个行业，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过有，可那是在旧社会，现在是什么年代！不过还好，他还记着“兰州拉面馆”的地址哩！刘道前心想人力三轮啊，你可救了我！

        刘道前和王海茵到刘基山的店里时已经十一点多，夫妇二人看到儿子领了个漂亮女孩回来，又听说是同事，就赶紧张罗着给王海茵做拉面，王海茵说着不吃不吃，面已经做好了。王海茵吃着面，刘道前就去冲了个澡，冲澡他想，好险，差点丢面子！刘道前让王海茵也冲个凉，王海茵说先回去吧。到了这个地方离厂就不远了，刘道前和王海茵都知道路了，不远的路他们这次才闲适地走了好久，路上王海茵说要请刘道前吃麻辣串，刘道前想哪能让女孩子请，就说自己请她。等他拿了一个火腿，王海茵拿了一串鱼丸，还是王海茵抢先付了钱，本来刘道前是可以先付的，只因为他兜里就只有五块钱，而且他又没吃过这种串，不知道够不够请客，就稍微耽误了一下，谁知道一共才一块钱，他就非常懊悔，怎可以放弃这种机会！

        回到厂里他们才看到大家都在干活，这时已经将近一点，原来厂里今天加班。老板看到他们这么晚回来，没说什么，只说赶紧开工明天要出货。二人也感到不好意思，就赶紧开始干活。刘道前继续重复烧玻璃的动作，但是他烧着玻璃也能感觉到里面有一个员工看起来很生气，他干活的时候一直盯着刘道前，似乎想要揍他，但刘道前没在意，他只知道那个人叫小马，是个技术工，心想，你看我干嘛，我招谁惹谁了？刘道前今天误了工，老板又没有责备他，他感到良心不安，老板人真好，他要多干点活，也算对得起老板。

        他们一直加班到早上八点，刘道前感到又累又饿，其他人都赶紧瞅机会去睡觉了，他跑到楼下花一块钱买了两个麻圆吃了，厂里人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他可受不了，因为中午他也吃不饱啊！他想去楼顶把麻圆吃完再回屋睡觉，到了楼梯口发现通往楼顶的门关着，楼顶有人说话，他侧耳听了一会儿，脑袋就炸开了。楼顶是王海茵和小马在说话，小马说你怎么可以和那个土蛋子去约会，老板说他偷吃东西要我们防着点儿，要不是那个韩群介绍早把他“炒”了。小马的声音听起来吓人，像要把刘道前弄死才会快慰一样，只听王海茵哀求着说，好好好，你别生气，我明天晚上陪你好不好……

        刘道前赶紧逃到房里，心咚咚地跳着，脑中回想着小马的肮脏嘴脸，心里骂着妈了个b的！但他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原来老板是那样看他的，哎，谁让自己偷吃饭呢，要是能给他个机会证明自己不是那种人就好了，他刘道前会是……他越来越觉得心里堵得慌，还不知道王海茵知道了会怎样看他呢！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刘道前坐不住了，他悄悄地出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活，能勤快点也好证明自己的人格啊。

        这个套房这会儿静静的，没出外的人都睡了，两个工作间都空着，客厅里他工作的位置散放着一些烧坏的玻璃表壳。刘道前在屋里转着，就有走到了厨房，他一眼就看见电饭煲里还剩着一些米饭，这次他不敢吃了要是再被发现，那自己就真是个贼了。他赶紧走出来，刚关上门，小马和王海茵就从外面回来了，王海茵还红着脸，小马蔑视地笑着瞪了他一眼就去睡了，王海茵也看了看他，但没说话，她径直回了女孩子的房间。刘道前当时就想狠狠地打小马一顿，他看得出来刚才他们都干了什么！王海茵那么小的年龄看起来就像个孩子，而他，那个杂种看起来都三十多了！不就在这里当个技工吗，有啥了不起啊，妈的！刘道前在脑袋里骂了一通，越发闷闷不乐，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刚“参加工作”就遇到这种事，他有点不知所措，他本能的反应是辞了这个工作，马上离开这里，但是回去父母怎么想啊，他们的儿子连这个小工都干不了！

        刘道前决定还是硬着头皮呆在这里，不管别的，只要给钱就行，嘿嘿，他想通了，也许想挣钱就得不要脸才行。他这么决定了，就勉强躺着睡下了。

        “道前。”睡了不知多久，有人把他叫醒了，他睁眼一看是韩群，这可是“恩人”，他赶紧起来，“你咋来了？”韩群表情有点不自然，刘道前问什么事，韩群不自然地说：“这里要‘炒人’哩，他们在外面正商量，不过不会炒你，放心吧，我和老板关系不错，老板说有两个人太懒得把他们炒了。”刘道前心想，不炒我就行，等着看笑话吧，出去看看炒谁，怎么个炒法。

        来到“客厅”，看到大家都在，时间还没到中午，他们都在厅里闲谈着，而且刘道前觉得大家时不时看看他，看得他发毛。老板正和韩群说着话，刘道前看了看，又回到屋里，躺在床上，他想韩群说了不会炒我，那就把他们都辞掉吧，留我和王海茵清静。谁知他刚躺下，韩群又进来了，他说：“道前，我给你说，你先回去几天，这两天炒人老板不好意思说是谁，让几个人先回去，不过没事，过两天我再把你叫来，老板没炒你，凭我和他的关系，没事。”刘道前信以为真，就收拾好铺盖卷儿准备离去，心想过两天就又来了，反正厂里又没活。出门时，他看见王海茵在女宿舍的门边站着，呆呆地望着他，当着那么多人，刘道前也不好意思过去再说几句离别的话，他一心想着还能再来，就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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