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黑瞎子听她说完，若有所思地碰了碰圆盘中央的黑色石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最终说出口却是一句跟这个猜测半点关联都没有的话——

        “说不定水潭是那白蛇的大浴缸，而这个呢，正好就是底下的漏水塞，你一拔咱们就转着圈儿地被冲进了下水道里。”

        “……”

        秦慨愣住，张了张嘴，一句话没出口先捂着胸口干呕了几下，黑瞎子的话成功把她先前被卷到水下的晕眩劲儿勾了上来，缓了半天才抬起头瞪他，说：“操，这比喻太他娘的恶心了。”

        黑瞎子听见她的咳嗽声，挑挑眉稍，明显对自己的恶趣味毫无愧意。

        只是可怜秦慨这边儿灌了好几口凉水才把嘴里反上来的苦味儿冲掉，边抹嘴边在心里骂这趟斗下得是真特么折寿，不说别的，就单看这一次一次吐到肠子打结的情状，怕是食道都已经叫胃酸给灼坏了。

        秦慨想着，心疼地揉了揉发涩的喉咙，然后一伸手，又把矿灯提了过来。

        远离了大蛇，他们就不用再畏畏缩缩地用荧光棒照明了，矿灯的光一打出去，把整片地方都痛快地照了个明白。

        他们在的这个位置，通往不同方向的岔路拢共有四条，门洞统统砌成了规规矩矩的长方形，地下铺着平平整整的青石板，墙上是带菱纹的青石砖，整体看下来毫无特色，想预先做个判断都无从下手，恐怕到最后，还是得用笨办法才能把正确的道路找出来。

        可是一个个试又实在太他妈的浪费时间，秦慨叹气，目光挨个扫过面前黑漆漆的门洞，在心里盘算有没有更省事儿的法子。

        她集中起精力思考，但渐渐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感觉看着看着，头脑中倏地一空，两眼盯着其中一条岔路就恍了神，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站起来，背包不拿，手边的矿灯也不提，摇摇晃晃地就冲着那儿走了过去。

        刚开始黑瞎子还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直到喊了两声秦老板没得着回音，才顿觉不妥，连忙几个大步上前拉住她。

        “怎么了这是？”黑瞎子把她截在入口。

        秦慨还有点恍惚，眼神发直，伸出手指着前边说咱们该走这儿。

        黑瞎子顿时愣住了，面孔上同时闪过惊讶和疑惑，扳过她肩膀问：“你怎么知道？”

        秦慨摇头，先是飘飘忽忽地说自己来过这里，紧跟着又突然激动起来，像是梦游的人猛地清醒了过来一样，抓着他手腕说：“我好像梦到过，黑爷，就在不久之前。”

        “梦？”黑瞎子把她拖回原处坐下，反问：“什么梦？”

        “我也说不清楚，”秦慨这会儿找回了神智，皱着眉毛说：“或者说更像一种感觉。你玩过电子游戏吗？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通过梦在我脑子里悄悄植入了一个自动寻路系统，虽然没有给我留下某个地方的具体画面，但是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那一部分记忆就复苏了，它会告诉我走哪里是对的。”

        “你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感觉的？”黑瞎子又问。

        “刚刚，”秦慨说，但又立马摇着头否定了自己的答案，“不，不对，应该说直到刚刚，这种感觉才强烈起来。”

        秦慨垂下眼皮，回想起这一路上，自己跟撞了邪似的一合眼就噩梦不断，之前还以为是自个儿让这斗里的东西给吓出了个好歹，到现在才发觉原来是另有原因。

        另一头，黑瞎子同样没说话，反复琢磨着秦慨刚才的回答。

        她的语言组织得有点混乱，似乎自己也不太能准确描述、甚至是不能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至少语气十分诚恳，黑瞎子无意识地用手摩挲了一下那枚石雕圆盘，突然意识到先前的那个猜测在缓缓成形。

        黑瞎子猛地欺身上来的时候，秦慨还在闷头琢磨那个莫名其妙灌进她脑子里的指引究竟想要把她带到哪里去，怎么也没预料到眼前亮光骤然一暗，就被一股力量推着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秦慨猝不及防，后脑勺结结实实地在砖面上挨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刚挣扎着骂出一句你丫发什么疯，耳边就低低地传来一声别动。

        黑瞎子的一条手臂横在她胸口，压得她两边肩膀动弹不得。镜片上的裂痕把反出的光折成了几段，细小，但过分锐利，连带着把这人脸上的笑都衬得换了个味道，瘆得人浑身发毛。

        秦慨本能地戒备起来，脑中警铃大作，心说傻子才他娘的这么任人宰割，逮住空隙连忙伸手去摸枪，结果刚来得及解开枪套扣儿，就感觉右手被这人用膝盖抵住了，一个冰凉凹凸的东西同时贴上了自己使不上力气的左手。

        紧跟着是熟悉的头晕目眩，仿佛有人把她的脑袋狠狠按进了一团虚空里，口鼻中全灌满了冰冷的潮气，四下里也什么都消失了，只有一条笔直狭窄的通道占据了整个视野。与此同时，秦慨感觉身体一轻，被股不知名的力量强行拖拽着向前，左拐右拐、磕磕绊绊地穿过通道，尽头是一片黑沉沉的雾海。

        秦慨迟疑地往前迈了两步，雾气瞬间聚拢而起，把她周身都包裹了起来，她下意识用手去拨，没成想暗处陡然伸出一只细瘦的鬼爪，三根奇长枯干、指甲尖锐的指头牢牢抓住了她的小臂，秦慨吓得冷汗直冒，卯起劲儿正要往外挣，结果只见面前的浓雾中有对磷火似的眼睛一闪，一只形貌狰狞的小鬼又穿破雾气，露着獠牙朝她扑了过来。

        秦慨禁不住惊叫出声，同时感觉脑后传来一阵锐痛，将她一把扯回了现实之中。

        身上的压制已经松开了，视野也渐渐清晰起来，能看见罪魁祸首正优哉游哉地支着腿坐在旁边，手里把玩着那枚石雕圆盘。

        秦慨血气上涌，蹭一下扑过去扼他的喉咙，张嘴就吼道：“操，你他妈的干什么？！”

        “测试，”黑瞎子并不挣扎，咧嘴一笑，问她：“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去你妈的测试，你——”

        “秦老板。”黑瞎子叹出一口气。

        接着，秦慨就眼睁睁地瞧着自己压在他喉咙上的手被挪开了，手腕让不轻不重地捏着，可就是半点力气都使不上，顿时感觉心底一凉，甩开他退开老远。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黑瞎子继续锲而不舍地问。

        秦慨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过了好半晌才咬着牙根回，说看见的是前边要走的路。

        黑瞎子这下终于笑了起来，无比放松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起来说：“咱们走吧，秦老板，就按你看见的路。”

        秦慨憋着气，从这人身上活活咬下几口肉的心都有了，哪还有那个好脾气搭理他，自己一弯腰从地上拎起背包来，头也不回地就扎进了黑漆漆的通道。

        “诶，秦老板——”

        黑瞎子在后边叫，见她不理，也迈开步子追了上去，一手搭着她肩膀，一手顺便把她大腿上打开了的枪套扣了回去。

        秦慨没料到，一激灵躲开老远，同时听见这人说：“你那时候摸枪了，秦老板。”

        话里话外甚至还带了点控诉的意味。

        秦慨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什么他娘的叫水鬼找城隍，恶人先告状啊，她算是遇着祖宗了。

        秦慨气得胸膛起伏个不停，骂道：“操，你他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开始动手，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情况？换了身手利索点的给你打成筛子都是轻的！”

        看她肯出声儿了，黑瞎子立马嬉皮笑脸地上去勾她脖子，说：“不好意思了，秦老板，下次一定改。”

        “？？？”

        秦慨一把推开他的手，“还他妈有下次？！”

        黑瞎子只是笑，不接她的茬，过了一会才突然问：“秦老板，你说这玩意儿是用一次管一条岔路口，还是一回管全部？”

        秦慨没好气地回，说：“老子哪他妈知道。”

        “啧，”黑瞎子状似苦恼地咂了咂嘴，然后拍拍她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那到后边，还得您受累。”

        秦慨一愣，瞬间跟受了惊的猫似的弹开老远，呲着牙吼：“你他娘的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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