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06
也许是归功于学习理科的原因，外加这些年在工作中的磨练，林野很善于在棘手的情况下快速冷静。
隗狼说的对。
齐杰确实应该羞愧。而她，也确实善良。
医院手术室外不算安静，仪器的滴答声，吵嚷声，不安的渡步声都让人心烦意乱。
“算了吧。”林野沉默地打字。她也说不清自己的拒绝到底是因为心疼齐杰还是因为善良，总之，齐杰受伤了她也不好受。
伤心伤身还伤财。
“谢谢你的援手，但……无论是你出手还是我出手，我都觉得不太合适。也许活该是我受伤害吧。”
关于齐杰，很多时候，林野对自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
比如这一刻，她对隗狼的拒绝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悲。好在隗狼也没追问什么，绅士地尊重了她的意愿。
她匆匆退出游戏下了线。
手术并不算麻烦，打了两根钢钉要不了几小时，齐杰出来的时候都已经能调侃医生的新发型了。
“你女朋友一直等你呢。”年轻的医生笑着向走来的林野点头，“手术挺成功的。”
“辛苦了。”林野鞠躬致谢，和护工大哥推着齐杰到了病房。
“包子呢？”齐杰问。
“啊，”林野这才想起这件事，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声音低下来，“我忘买了。”
“好吧，”齐杰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麻药劲还没过，他作妖能力明显下降了百分之二百，“不过我现在也没什么食欲，几点了？”
“七点半。”
“你回家吧。”他拍拍她手背，半眯着眼，“今天应该也耽误你工作了。我记得不是有个会要开？”
“交代给别人了。”林野盯着他的手，声音小小的，“你身体比较重要。”
“林野，”齐杰的声音平静而缓慢，仿佛品茶，有一种很享受的意味，“你真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我有时候都觉得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齐杰……”林野望着他，忽然觉得时光倒流，他嘴边的微笑好像十七岁时候那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没事，回家休息吧，我自己在这待着可以。”齐杰做了个离开的手势，“去吧，晚安。”
之后的几天林野没再登录游戏，生活也重新回归了正轨。
公司同事们都在忙着生计，八卦在他们的口中像寒流一样过境又消失。掀起的雪花会引人注目，但也会被遗忘。
林野也把一切归于遗忘。
说来很巧，那天之后他再没碰见过隗狼和刑天。
其实这城市这么大，原本也就应该是这样，素昧平生的人本就不需要互相了解。
她上了那辆车，登录那个游戏，本就是一场意外而已。
时间拨到两周后。齐杰出了院，林野没办法照顾他，所以为他雇了一个保姆。
这段时间她真的很忙。项目赶工期，她半个星期没去见他。
周五一早，她在上班路上给他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的慢吞吞，接起来腔调还不好，“哦？谁呀？”
“……林野。”
“哎呦，我都以为你忘了我了呢。”齐杰说。
“这两天太忙了。”林野解释，“你怎么样，保姆照顾的好吗？”
“凑合吧，不过我想吃你做的糖醋肉。”
林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好，我明天做给你吃。”
这话似乎很受用，对方哼哼地表达了态度的友好，“你吃饭了吗？”
“我吗？”林野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我起晚了。”
“好吧，”齐杰说，“我挂了。拜拜。”
“哎，别……”林野慌忙拦他。
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要挂掉了？但是电话里已经出现了忙音，她很失望，对着听筒的嘟嘟声不情不愿地说了“拜拜”。
齐杰总是左右她的心情，以至于她到了公司整个人还是像是下雨天里的向日葵，连早饭都忘记买。
九点需要开三方会审视频会，林野没时间去楼下买早餐，随手从抽屉里摸了个小面包吃。超市的小面包味道实在一般，只能骗骗胃。她正无脑吞饭着，电话响了。
“喂？”她忙不迭地接起电话，然后睁大了眼睛，“什么？外卖？”
是德园包子和玉米蔬菜粥，并不太符合林野的饮食习惯。早起她不爱吃碳水过多的食物，饭后可能会引起血糖升高容易犯困。
林野拉住外卖骑手诧异极了，“我没点外卖。”
“收件人就是你，”骑手匆匆忙忙地往电梯走，“也许是别人帮您点的呢？我只是个送外卖的。”
言下之意就是别问他了。
林野拎着食盒目送骑手进了电梯，还没想出个头绪。
谁会给她点外卖呢？
等到她不明所以地回到座位后，会议已经要开始了。于是她又赶忙去会议室就位。
甲方难得没迟到，还意外地直截了当。总包方刚要开始要寒暄几句，甲方就摆了摆手，“不耽误时间，设计方先介绍下项目。”
五大专业必然是建筑牵头，林野打开早已准备好的ppt，思维清晰地开始介绍今天交底的项目：“本项目为东榆林一号地块，位于泰和西路好东坡街交叉口，占地面积……”
手机响了，林野并未分神。她工作一向很专注，并不容易被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扰，脑内自有一套条理清晰的工作安排，很少能被打乱。这让她做事很有耐力，即使这种规律性有时显得不够变通。
这项目一开始她接手的时候甲方还嫌她形象性格有些懦弱，后来才发现她的工作作风和外表完全不一样，有一种坚韧的力量。
在把整个项目的设计概况介绍清楚后，她才把麦克交接给下个专业，继而分神一瞄手机，发现收到的是齐杰的微信消息。
【再忙也要吃早饭。尝尝看他们家新出的羊肉烧麦合不合你的口味。】
正襟危坐的会议室里，同事们行事专业而严肃。独独林野忽然红了面庞，唇角带笑，仿佛一个人观赏了一穹顶的小烟花。
会议有条不紊地结束了。甲方要求每周要人来寻场，林野求爷爷告奶奶地和各专业确定了轮流人员安排，又处理了几件急事，就已然到了午休时间。
林野没去打饭，而是躲在阳光很好的楼梯间里给齐杰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拨号的时候她感觉心跳都加速了。
“喂。”
齐杰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在晒太阳的猫咪，又乖又柔软，让林野的心塌陷了一片，“吃饭了吗？”
“嗯，早饭好吃吗？”齐杰说。
“好吃。”林野用力点头，“特别好吃。”
这个答案似乎让他很高兴，“我就给你说德园包子很好吃，你以前总不肯试试。”
“嗯。”她耐心地应着，觉得今天的齐杰和平时的不一样，仿佛这次生病让他变得温柔又圆润，没有了平时那种咄咄逼人，聊天的内容也让她有一种两人是情侣的真实感。
是他终于发现了她的好吗？
“我晚上去看你。”林野柔声说。
“不是明天才来吗？”齐杰奇怪道。
等不及了，想见你。
林野抠着楼梯间里的栏杆，“我晚上也没事。今天应该可以不加班。”
“都好，我也想你了。”齐杰打了个哈切，“晚上见。”
为了那一句“我也想你了”，林野在下午发了工资的第一时间给齐杰下单了他一直想要的ps5。这套ps5在她购物车里躺了很久了，她一直没舍得下单，想等到四个月后年终奖下来再买。
今天她终于冲动消费了，还分了十二期付款，不算压力很大。
下班，她先去店里自提了ps5然后冲去了菜市场，之后直奔齐杰家。进了小区她习惯性抬头看向齐杰家阳台。齐杰正在阳台上对着夕阳抽烟。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很严肃。林野加紧步伐上了楼，进门便把游戏机扬了起来，像给小朋友过生日一样兴奋地喊：“齐杰！”
一看到她，齐杰严肃的表情忽然生动了，温柔的笑意爬上眼眸，“你来了，给我带了什么？”
接着他一愣，“游戏机？”
“对，你不是一直想要。”林野眯着眼睛笑着，“我帮你装上吧。”
“不用，”齐杰飞快拦住她，把游戏机放到餐桌上，表情有些不自然，“我饿了，你先去做饭吧，我可以自己装。”
“哦，好，”林野看看时间，七点多了，确实太晚了，她立刻走向厨房，“等我一个小时。”
保姆已经在齐杰的意会下提前回了家，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俩。林野做好饭已经是一小时后。糖醋肉、豆腐鲈鱼煲、清炒小时蔬，皆是齐杰的口味。
一屋两筷，荤荤素素，林野把菜端上餐桌的时候齐杰早已帮她倒好了一杯温水。
恍惚间，林野觉得似乎她已经和齐杰修成正果，余生再无风波。
林野一边把还没拆开包装的游戏机放去茶几上，一边问：“腿好点了吗？”
“还行，伤筋动骨一百天嘛，最近我是没法去上班了。”齐杰笑笑，“你不知道今天多少个甲方给我打电话。”
“想得出，最近是有些忙。”林野夹了一块糖醋肉给他。
“我摔的真不是时候。”齐杰举着筷子叹了口气。
林野心里一紧，不敢看他，“你也不是有意的。”
“你看我爸的疗养院又要缴费了，我这……”齐杰面露难色，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林野，你能不能再借我三万块，最多三个月，我一定还你。”
林野抬起了头，没想到齐杰会再次找她借钱，这才不过两个月。
如果她有，她会毫不犹豫地拿给他。可问题是她现在也没钱。
她难以启齿道：“我上次借你的五万里有一万还是借别人的。你知道我去年刚买了房子，月供有点多。”
“我知道，可我也不容易呀，你知道的……”齐杰望着她。
齐杰的父亲在疗养院居住，老年痴呆，需要人24小时照料。前一阵老人家又摔了一跤，最近身体实在是很差。
“能帮我的只有你了。”齐杰晃晃她的手，“知道我家庭情况的人只有你一个，你明白的。”
林野明白这是齐杰的信任，也正因为如此她对帮不了他有些愧疚，“对不起。”
“你再想办法借借吧好吗？”齐杰盯着她的眼睛，“你买房子是消费，我爸那可是救命啊。”
林野顿了顿，掏出手机，“要不我给你打五千吧，我今天刚发了工资，这五千不用你还，就当是我给叔叔的营养费，毕竟我也好久没去看过他了。”
谁知，齐杰听到这话忽然用力甩开了她的手，林野的手一下砸到了桌面，但他却一眼没眨：“你打发要饭的吗？我没有这五千块吗？我是要三万！”
林野被他吼得一愣，顾不得手痛慌忙站起来：“对不起我确实一时间找不到这么多。”
“那你卖房子，卖首饰，实在不行你自己出去卖啊！”齐杰吼。
房间霎时安静了。
温柔的橘黄灯光下，餐桌上充满爱意的饭菜依然热气腾腾，只是杯子里的温水已经凉透了。
“你说什么？”林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齐杰，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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