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07
“你算老几敢让老子重复第二遍！”齐杰烦躁地缕缕头发，坐回了餐椅上，夹起刚刚林野夹给他的糖醋肉放进嘴里发力地嚼着。
林野一直看着他的动作，脑袋发懵。
原本她就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现在，她只觉得自己的语言功能都退化了。不，不仅语言功能，她真希望自己的思维、听力、记忆统统都退化，这样就可以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假装今早的早饭和想你，都是出于真心。
轻奢风的装潢让家里空荡荡的，有凉风从林野身后穿身而过，让她手脚冰凉。
她回头，阳台的窗户是关着的，厚重的窗帘让室内密不透风，像温室，更像牢笼。
她并不想让声音发抖，那很丢脸，但好像做不到，以至于说出的话都带着隐隐的哭腔，“所以今天的一切只是为了向我要钱？”
“你觉得是就是吧。”齐杰没有看她。
林野闭了闭眼睛：“齐杰，十年了，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时候谈感情，林野都知道自己很可笑。
但人总是不得到个结果不罢休，哪怕收获的是一枚刀子。
果然这话让齐杰更烦躁了。
“你能不说这些废话吗？”齐杰猛地靠向椅子，一脚踢在桌脚上，桌上的饭菜跟着一抖，“你到底给不给！”
答案已经知道了。
“我没钱。”林野的目光慢慢落到齐杰脸上，“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了。”
这个男孩她爱了十年，但感觉爱来爱去，只有她自己在这场漩涡里。
走出齐杰家的时候时间还早，城市的夜生活即使在晚秋依然热火朝天。林野穿过亲密的情侣恩爱的夫妻和无间的朋友，只觉得月光都很刺眼，让她想一路昏睡回家。
她抬手拦了辆车，报了地名，然后就陷入后排。
一上车，她隐忍一路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这丢人的一幕似乎被司机看到了，他好心地打开了车载电台。电台刚好在播放一首温柔的夜曲，掩盖了林野低低的抽泣声，直至她陷入昏睡。再有意识时，是开关车门的凉风婉转侵入，将她猛地惊醒。
月儿高悬，已是入夜。
林野立刻环顾四周，确定是在自己家小区门口。她放下心，对提着便利店提袋的司机哑声道歉：“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您可以叫醒我的。”
“没事。”司机说罢顿了顿，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林野这才觉得司机的声音很耳熟，定睛一瞧：“刑天？”
已经连着碰见四次了。在这千万人口的城市，这巧合很难不让人做他想。林野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握紧手包包带，“你在跟踪我吗？”
“没有。”他看她没有接的意思，收回了手，“路……”
“别说是路过！”林野不客气地打断他，她忽然很想发火，“我不知道你和齐杰是什么关系，但我现在和齐杰没关系了。”
她低头翻翻包，拿出两百块递给他，“上次的伞谢谢你，但我今天忘带了。这些钱应该足够两次的车费和雨伞的钱了。”
刑天没有接，林野把钱扔在了副驾上，打开车门下了车，“别再跟着我！”
夜风很凉，刑天看着她裹紧风衣步履匆匆地跑入小区大门，左拐，然后消失在夜色中。再接着，她家的灯就亮了。
刑天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多管闲事。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分明是经典的《卡农》，但由于刑天的老人机太破，音乐声活像鬼火鸡叫，震耳欲聋，在夜里很是惊悚。但他耳朵应该并没有不好用，因为电话里的人声很小，很谨慎恭谦的样子。
“天哥，你干嘛呢？”地伏在电话里说。
“跑车。”刑天扣好安全带点了火。
“是吗？可我没见你在忘忧路啊。”地伏有点纳闷，“你不会真把自己当个出租车司机了吧！”
刑天没回答他的问题，“有事吗？”
“哦有事有事。”地伏压低声音，“天哥，那个……月姐让我提醒你，你本月的kpi又要垫底了。”
“嗯。”刑天应着，一点没意外，倒是地伏有点急了。
“不是，您别就‘嗯’啊。月姐……月姐挺生气的，我怕她又把你……天哥，你这个月又一个客户都没有，要不你就拉一个客户回来，就一个。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这有个马上就成交的，我过给你吧？”
“不用，”刑天冷淡淡的，这种态度对比起对方的好意十分不礼貌，但对方似乎也没介意，“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他把这件事说的稀松平常，倒显得地伏十分不安。地伏还想说两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冷淡的态度影响，最后只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刑天看看窗外，月亮很亮，今夜大概会很长了。
林野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鼻子很堵，头也很疼，像被谁打了一拳。她去厨房倒了杯水，才后知后觉自己是感冒了。
家里没有感冒药了，她用手机点了送药外卖。做好早饭，她刚好接到了外卖电话。
她常年一人住，所以出于自我保护，她不会主动和外卖员碰面，“你放到门口奶箱上面就好了。”
“小野，是我。”
电话里是个老人的声音。
林野一愣，“爸？”
林野再没说出什么别的话。
母亲失踪后，父亲就调岗去了很远的地方，再没主动回来过。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两人似乎都在逃避当年的问题。
记忆里，她的父亲不苟言笑，小时候她就和他不算太亲近。现在，她更是连问候都不知道如何去讲。好在爸爸觉察到了她的情绪，率先开了口：“嗯，小野啊，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您有什么事吗？”
“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你知道我有高血压，一直在吃药，”林父的声音哑哑的，精力想必也不如前了，“你如果需要帮助最好提前给我说。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你有亏欠，力所能及的我会帮你。”
“什么意思？”林野听着他的声音心里有点发酸，“我不是太明白您想说什么。”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这里有六万，这是我目前所有的流动资金了。你给我卡号我打给你。”
这回林野愣住了，“爸，我要你的钱干什么？”
“……孩子，虽然这几年我们不怎么见面，但你到底是我的孩子，你出了事，我不可能看着不管。但我年纪也大了，能力有限……”
林野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出事？她出什么事？想必是接到了什么奇怪的诈骗电话！她立刻解释：“爸，我没出事！谁给你说我出事了？”
“嗯？”林父顿了顿，显然也有点懵，“我接到催债电话，说你欠钱不还……这是诈骗吗？”
这无良的人渣们！
林野按了按又气又痛的头，“是！您下个反诈app吧，最近总有这种骗局。我在这边挺好的，您不用操心。”林野说罢，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地开口，“谢谢爸，您多注意身体。”
“有什么事要跟爸爸说。”
“会的。”
挂了爸爸的电话，外卖才真的来了。外卖员还很懂事，心有灵犀地选择把外卖放到了奶箱上，留下短信就走了。
林野洗了个脸去开门，接着整个人僵住了。
门外，大片大片如血迹一般的红色油漆张牙舞爪地爬满了墙面，地面也如同一片血红的沼泽。
不，也不一定全是油漆。她家门把手上还吊着一只被歌喉的鸡，它的血在红色沼泽里砸出一小片血窝。
林野盯着墙面上刺眼的白色大字惊恐地睁大眼睛。
【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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