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08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林野站在齐杰家门外，鞋底还沾着血红的油漆。一个一个红色脚印像是恶鬼索命的步伐，在这个高档小区的走廊里匍匐前进。
邻居刚好出门，看到这一幕瞬间惊吓，继而露出嫌恶的表情，避之不及地绕过她进了电梯按下了听筒键。
而林野浑然不觉，死死地盯着眼前打着哈切的齐杰，仿佛被恶鬼扼住的喉咙沙哑而撕裂，“给我个！解释！”
“解释什么？”齐杰坐在轮椅里露出他的招牌微笑。他才刚睡醒，头发并未打理，但睡衣都掩盖不住他散发出的帅气。
不过这一次林野没有中他的迷魂计，“我家门外是怎么回事！”
“写的不是很清楚吗？‘还钱’。”齐杰耸耸肩，把轮椅摇进客厅，他甚至还不忘给林野客气地倒杯水。
“我没欠钱！”林野冲进来按住水杯冲他大吼，“是你欠了钱。”
齐杰笑了。
“谁欠了钱重要吗？”他拨开她的手，好脾气地把杯子再次递到她面前，神情像高中时给她讲数学题一样耐心，“重要的是他们觉得是你欠了钱。”
“齐杰！你混蛋！”林野拿起杯子摔到了地上，她一向爱惜东西，很讨厌乱摔乱打，可现在她觉得不做点什么自己真的就要炸掉了。
“我怎么混蛋了，我是按照你说的做的。”齐杰平静地看着她，“不是你说你为我什么都肯做吗？”
“照顾你我什么都肯做，但是不包括借高利贷！”
“所以你的爱是有条件的？”齐杰伸出两根指头，“二十万而已，你又不是还不起。我说过了，你的房子不过是消耗品，但我爸的命是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齐杰真的很会洗脑，至少很会洗林野的脑。她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真的在思考房子和命的关系。
她知道齐杰一直很缺钱，因为他爸爸的疗养费很贵，贵到他一年工资都不够填补这个窟窿。而她心疼齐杰，所以愿意委屈自己。
买房子也不过是因为她知道齐杰买不起房子，而她想在结婚后有个他们共同的家。
哪怕他们从来没提及过结婚这件事。
不过等她走回家看到邻居的指指点点的时候，就开始后悔刚刚没能把他家砸个稀巴烂了。
“林小姐，你的私人情况我们不好过问，但……”物业看着墙壁，面色为难，“邻居们确实有点害怕。”
“我理解。”林野鞠躬道歉，她简直不想把头抬起来，“可我也是受害者。我男友用我的身份证和照片借了高利贷，我根本不知情。”
“你男友住这里吗？”物业小心翼翼地看看房间内。
林野立刻摆手：“没有。你放心。”
“唉，出了这种事我们很同情你。可小区毕竟是公共区域，你这样我们物业很为难……”
“我知道，我会付清理费的。”
“如果再出这种事我们会请您搬走的，希望理解。”
送走了物业，林野无助地窝进了沙发里。门外保洁阿姨的八卦声和埋怨声穿墙而过。
林野最怕给别人找麻烦。
她咬咬牙，跑去卧室打开电脑登陆了游戏。
这个游戏既然能帮她在现实里两次殴打齐杰，那他应该也可以帮她还钱吧！
“不好意思林小姐，这个恐怕我们办不到。”隗狼绅士地说。
“为什么？”林野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呃，我们这是游戏，不是阿拉丁神灯。”
“……”林野蹙眉，飞快输入文字，“那之前齐杰受的伤都是你们派人打的？”
“也不至于这么粗鲁，我们生活在文明的世界。”隗狼顿了顿，调皮一笑，“你可以理解为魔法。”
“那你就用魔法帮我还钱！”
“……”隗狼做了个头痛的表情，“魔法不是印钞机，林小姐。我们为您伸张法律无法伸张的正义，但不为您解决后顾之忧。”
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游戏为什么只送到十字路口？
林野十分失望，因为这件事她无法诉诸法律。钱确实是齐杰借的，但用的是她的身份证，以及她举着身份证的照片。
而这该死的照片之前是为了交社保用的。她太信任齐杰，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要给照片打水印这件事，所以才让齐杰钻了空子。
林野从没想过自己和高利贷能扯上关系，这感觉太无力了：“那你能做什么？”
“您很气吗？”隗狼忽然问。
“你感觉不出来吗？”林野发狠地敲击键盘。
“那您不觉得他该付出代价吗？”
这话简直火上浇油！
“他能付出什么代价？他名下没有任何资产，怎么还钱？”林野越打越气，这件事几乎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她脱身的唯一办法就是自认倒霉吗？
而始作俑者齐杰居然毫发无损？
此时此刻，林野真的觉得自己内心有一片滑坡，而她在山顶直溜溜地滚下去，直到寒潭深渊。
“真想让所有人看到他做的这些烂事啊。他应该为此付出代价才对！他应该身败名裂！”
她无力地想。
“对，这就是我们可以做的。”隗狼微笑着躬身致意，“让他身败名裂。”
“签订契约，你的正义，我来守护！”
昏暗城市的边缘，临界地带。
设计室的门十分厚重，隗狼一边艰难地推开它，一边扯掉装模作样的领带，终于舒服地舒了口气，“累死我了。”
恰好地伏从走廊经过，看到他顿了顿，犹豫地打了个招呼：“狼哥早。”
“不早了，都十二点了，”隗狼笑笑，仿佛没看到他略微尴尬的面色，“你去哪？”
“工作。”
打了招呼后地伏就想要越过他离开，不过隗狼似乎很想和他聊天，单手搭在了他肩膀上，斜眼瞧向他手里的袋子，“才新月第一天就这么努力了？饭都不吃就工作？”
“哦，这是外卖。”地伏不自然地把袋子抓紧了些，“有您鞭策我我可不敢懈怠啊。”
两人亲密无间地路过走廊两侧接连不断的门进入大厅。
昏暗的老旧建筑有着哥特式的风格，空旷而阴森。高耸尖锐的圆顶笼罩在黑色宽敞的地面之上，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盖子。好在室内并没有多余的摆件，甚至连一件家具都没有，不方便，但这能很大程度上减缓一些压抑的沉闷感。
大厅的结构很简单，一扇门，左右两条走廊。对面的走廊比这边更加漆黑，不过依稀能看到走廊尽头有四个红色的大字——“希望之地”。
地伏看了一眼对面的走廊，接着立刻低下了头。
室内很昏暗，两侧沿着旋转楼梯回旋而上的巨大的彩绘玻璃窗是室内唯一的光源。虽然有楼梯，但这座建筑却并没有二楼，楼梯只是通向了一个半高处的平台，平台上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画板。
奇怪的是，即使如此昏暗，画板上面的白色字迹依然清晰可见。那里有大概二十行名字，地伏的名字位列榜首，隗狼紧随其后。
隗狼的胳膊稍稍用力便强行让瘦弱的地伏停了下来。他盯着画板对地伏说：“上个月你可是kpi榜首呢。”
事已至此，地伏只能见招拆招。他强行镇定地抬头看过去：“还不是您承让。”
“客气客气，你应得的。”隗狼放开他，转身对从另一侧走廊走过来的美丽女人绅士地躬身，“月姐。”
闻言，地伏身体一僵，立刻转过身，“月姐好。”
这位叫月姐的女人确实很美丽。她拥有着窈窕的身材和波浪长发，面庞精致而艳丽，一双丹凤眼在夜色中漂亮的勾人，虽然她并没有任何这样的意思，但还是很容易让人盯着她挪不开眼睛。
地伏一见到她说话就不利索，但奈何月姐已经打算走出大厅，他只好硬着头皮追了过去：“月姐，能不能把天哥……”
月姐的脚步停下了。她偏头，高挺的鼻梁白皙而漂亮，可声音却深沉而成熟，与面容大不相同。
“地伏、隗狼，你们两个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也从不辜负我的期望。”她转回头，留下一个漆黑的背影，言语无不遗憾，“如果刑天有你们一半的懂事和上进就好了。”
“天哥……”地伏紧张地低下头，“天哥就是心太软了。”
“心软？”月姐冷笑一声，“心软是最没用的东西，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地伏背在身后的外卖盒饭就忽然毫无预兆地掉到了地上。他倏地僵直，立刻道歉，“对……对不起！我……”
月姐依然没回头，抬手打断他的话：“规矩就是规矩。地伏，你别让我失望。”
三天后。
地伏站在两米开外，眉头紧锁，略显紧张地看着眼前红色的“希望之地”四个大字倏地变绿。接着，厚重的铁门吱呀打开，一股潮湿而阴冷的寒气从门后扑面而来。
地伏立刻屏住了呼吸。
不得不说，这感觉和气息每次都让他浑身发毛。
接着，一双苍白的手从门缝中伸了出来扒住了两侧的门扇，这双手大而修长，精瘦的恰到好处。用力的时候，好看的骨节和脉络像河流一样在手背蔓延而开。
只不过此刻这双用力的手在微微发抖。
门被用力打开了，地伏立刻上前扶住走出来的刑天，“天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刑天唇色苍白，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他抽出手，示意地伏不用扶着自己。
穿着单衣在零下八度的房间待三天，想想就挺让人想打冷战的。不过刑天的体温滚烫，地伏不确定他是不是发烧了。
但无论如何现在他只想架着刑天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快走，给你点的盖饭外卖已经到了。”
……
搞的他好像个饿死鬼一样。
闭门三天带来的虚弱感很强烈，再被人这么架着走实在是有些难受。刑天想要站好，但地伏却非不松手，他只好加快了脚步，“冰……”
“冰激凌也点了，”地伏飞快说，“再走慢点就化了。”
可是他们走得再快，还是遇到了恰好出现在大厅的隗狼，他正在欣赏自己排名第一的累计业绩成绩。
看到他们，隗狼很潇洒地一招手，“天哥，又去北极辟谷旅行了？你说你做人怎么这么犟呢。”
地伏简直要在心里骂娘，但他不敢，只好加快了脚步。刑天被迫也得和他一样走很快，活像两只过街老鼠，形象全无。
不过隗狼有心与两人搭话，笑眯眯地跟上刑天，“对了，我已经攒够999了，谢谢你帮我接的那姑娘！”
此话一出，刑天倏地停下脚步。还在闷头往前冲的地伏一个不稳被他按在了墙上。
刑天缓缓回头，盯着隗狼说：“恶意引导是违规的。”
“拜托，是我恶意还是她恶意。”隗狼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哑然失笑地摊摊手，“她要是根本没有这想法能被我引导？我只是让她更快看清了自己的内心罢了。”
“包括提供地址方便让人泼油漆吗？”刑天说。
“唔，”隗狼抓抓头发，终于显得有点心虚了，“早晚能找到她的住址……我只是……加快了一点游戏进度。”
游戏？
刑天冷哼一声：“你真是个合格的执行者。”
“谢谢。职责所在。”隗狼一点没有对他语气的不悦，“你也应该谨记你的职责。我相信月姐绝对不想听到你刚刚提出的问题。”
“不劳你费心。”刑天把一边磕到鼻子一直打喷嚏的地伏拉过来，搭手在他肩膀上，“走。”
地伏忙不迭地当个人肉拐杖走了。
隗狼微笑着目送他们在走廊尽头消失，继而将目光缓缓挪回画布上，眯缝眼睛。
998这个数字让他既舒服又心痒难耐。
“只差这两位了啊。”他像品茶一样轻轻咂嘴，继而转身走出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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