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另一人（岑令如篇）
“下午三点十分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家。”
“谁可以证明？”
“我的……呃，舅舅。”
——“我可以给她作证，她下午真的在家。”我示意小梅暂停审讯室的监控录像。
“冷静，老岑。”陈旭摇摇头。“你听好时间——不是三点半。三点半是被害人摔下楼的时间。而小区的电梯监控却在十分左右，拍到了林向橘和被害人一同进入电梯的景象。”
“这是陷害。”我说。“陈旭，你也是老警察了，监控画面拍到的只进不出，是不是做得太刻意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没办法。事实就摆在这里。”她一脸无奈。“就算不是她，她现在也是重大嫌疑人。”
“但她那时候真的在——”
“谁看见了？你能作证吗？”她反问我。“那个时候咱俩在通话，你还对我说你觉得她可能不在家呢。换句话说，没人看到她，但监控却拍到她的脸了。”
怎么可能这么巧合，我深感无力。
“按时间算不是做不到。如果她三点十分随被害人上天台，之后使用延时杀人的手段。那么她完全可以在二十五分左右赶到你面前，伪装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你不是说她绝不会那个时间突然闯进来吗？”
陈旭示意小梅继续播放监控。
“下午三点半左右，你家楼上的天台发生了坠楼事件。”监控里的陈旭面色凝重，步步紧逼：“但是你三点十分并没有不在场证明，而电梯的监控拍到了你和被害人一起上楼的画面。”
“你得给我个解释。”
“我不知道。我下午一直在家中，但那个时间点我独自一人，没人能作证。”
“林向橘，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吗？”陈旭叉起胳膊。“李星那件事你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摆脱，现在又发生了坠楼案。说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是不是觉得警方都是傻子啊。”
“现在收押你完全可行，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
我看见林向橘神色黯淡。“没有。”她放弃了这个机会。
“嫌疑重大，而且拒不配合。”陈旭叹气。“她根本就是在等着被判刑。”
“……我能去看看她吗？”
“这几天不太行。”
我离开派出所之后，坐在车内向阿瑶汇报了一下情况。虽然她表示担心，但她也毫无办法。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不想动弹。林向橘说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有时候，当一个消息过于震惊，人就会无法及时处理。我现在就面对着这种状态，甚至因为林向橘被关了进去，至今没能反应过来。
音如，幸如……
我喃喃着这两个名字，但是，已经回想不出她们的容貌了。真可笑，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耿耿于怀。谁知如今别说是挂念，连记忆都磨损得一干二净。
我那模糊的记忆里，也只有她们二十多岁的年轻容颜。
幸如去了美国吗……也是，她在学生时期就想着要到国外去，但家里的经济状况拿不出这份学费。林向橘没有说她是怎么做到的，想必也花费了一番工夫。应该去祝贺她，她那时候一定快乐得不得了；我鼻头一酸，终于开始理解她的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音如，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所以我逃避了。我以为自己会恨林谨之，实际上我所憎恶的只有自己的软弱。音如年长于我，也比我看得更为透彻。她明白我的感情不过是年少的躁动，经不起多少波折。事到如今，我也认可了这一对良配。多年的失联无非是因为面子上难以过去。然而往昔的感情变成天人永隔，到底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是因为我吗？一切的错误，是从我得知自己的身世，离开了这个家而起吗？
我想到林向橘，一直对我隐瞒的她，会因为我不知情的冒犯痛苦吗。
积郁和烦躁干扰着我的思考。什么都做不下去，偏偏这种时候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完成……正当我无从下手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不认识的号码。
“您好，请问找谁？”
那边轻哼哼笑起来，我浑身一激灵。非常熟悉的笑声……在那个夜晚，也是这种笑。还没等我发出质问，对方先开口了：“呼呼——找你呀，我亲爱的小舅。”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吗？真是无情的男人。那小丫头呢，怎么不在你身边——哦，我忘了，她现在可是重大嫌疑人，呵呵呵呵。”
“你到底是谁？”
“这么快就想要了解我吗？但是呢，女人总要保守一些秘密。不过既然是小舅，我也可以给你个人情。你是不是想要帮林向橘摆脱嫌疑？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所有犯罪都不是天衣无缝，落网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你想以此为筹码要挟我，那你恐怕打错了算盘。”
“唉，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明白了。但是，林向橘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调查真相了。你看，上一个被关进去的，不是已经被割喉了吗？”
你……我刚想反驳，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是割喉？”李星的死没有对外公布，更不可能泄露死亡的方式。“……是你？”
“小舅呀，你可真会抓重点。看来等你查到真相，林向橘的坟头草都长高了。啊，你该不会是想说警方已经加强戒严那种话吧？没用的啦，他们不就是那种废物么？哦呀，我忘记了，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呐。”
她挑衅的态度，企图勾起我的怒火。要冷静，对方很可能是具有反社会人格的杀人犯，一定要确保最大可能地获取信息，不能再造成更多牺牲了。
“……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拿林向橘的命威胁我，是吗？哼。”
“林向橘的命？不对不对，那丫头早晚都是一死，不过是时间罢了。但是，我折磨她的手段可多了去了，你愿意配合的话，我也许会让她死得痛快些。”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哼哼哼，我呀，想要你来见见我——不过呢，我也不能保证，你这一趟能健全地活着回去。也不要有别的心思，你可以告诉你的同事，那我就取消见面。但这对你而言真的划算吗？我记得，你应该是个卧底吧？”
“我觉得你恐怕威胁错了人。但我可以接受你的要求，前提是，先告诉我你是谁。”
“咦，我没有告诉你吗，我是林向橘。”
“那你口中的林向橘是谁？”
那边没有出声，也没有挂断。就在我怀疑她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的时候，“林向橘”却回答了我的问题：“她呀，她叫岑如祈。”
岑……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另一个“林向橘”冷笑着。“她怎么就姓岑呢……要不要和我见一面，说不定有你想要答案。”
她姓岑？她不应该姓林吗？难道……不可能，她的容貌和音如非常相似，她就是音如的孩子。那……难道她父亲不是林谨之？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你说，在哪里见面好？啊，对了，就安排在你和她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酒吧如何？你看，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那么，我在这里等着你哟。”
我的思想至今被这一连串的消息轰炸着，甚至无心去思考这其中的含义。
我想给陈旭打电话，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回事。最终我给她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今晚我要去个地方，明天早上没有向她汇报，就当我出事了。陈旭大骂我脑子有病，还问我什么事不能告诉她。我就当她是同意了。
酒吧，酒吧……我想起来了，是那家打着什么“第四爱”招牌的酒吧。林向橘——或者应该是岑如祈——告诉我她和那里的老板认识，还给我介绍了什么是“第四爱”。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那个“林向橘”知道多少东西，能让她胸有成竹地透露给我那么多警告，我很怀疑。
我那一天为什么去那种地方。对了，是和人见面。然而对方又说不来了，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了那丫头。我路上开着车，又有人打进来。烦死了，不知道开车不能接电话？！然而我还是打开了免提。
“……请问是岑令如先生吗？”
我一愣。是个男人，这声音也有点熟悉。
“我是肖慎，是林向橘的朋友。”
哦，前男友。不对，他怎么会有我的电话，还是这个手机号？
“请问，我给林向橘打电话，她一直没有接，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遇上了些麻烦。你有什么话，我替你转告吧。”
“……”然而对方并不是想让我转告什么。“那，岑先生你最近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比如，突然有不认识的人频繁骚扰你？”
你什么意思？
“啊，主要是我最近也经常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都是跟林向橘有关的，所以想问问她身边还有没有人收到。”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今天脑子快要爆炸了。
“……岑先生，有个女人向我自称是林向橘，还说什么，希望我能帮助她把冒牌的林向橘换掉。岑先生，我觉得这听起来有些恐怖，要不要报警啊？”
“我现在有事，明天我会打电话给你，在那之前别擅自行动。”
我把手机扔在车上。如果我真有什么不测，这东西也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我走进酒吧——奇装异服的年轻男女在热舞，在高歌，显得我这个老年人很格格不入。我还在想怎么找到那家伙，谁知见我进了门，吧台后的调酒师突然开口了。
“岑令如先生？”
我吓了一跳。
“您是不是在找林向橘小姐？”调酒师冲我笑了笑，走向酒吧的后厨。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是她出来了。穿着酒保的衣服，怡然自得地端着两杯鸡尾酒。
“看入迷了吗？”“林向橘”微笑着。“是不是一模一样？”
……
……真的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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