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摊牌（岑令如篇）
“……林向橘被打的事情我已经听小梅说过了。”
“我可先告诉你啊老岑，这丫头被打那两巴掌不冤——先不说她擅自把人家举报的事。李星的死就算不是她做的，也和送来的那些举报材料脱不了干系。你外甥女把人家弟弟送进局子了，还间接害死人家；他姐姐是农村人，更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善茬。我不管那小姑娘打得什么主意，她再干扰我们办案，尝的可就不止这两巴掌了。”
“……是，我盯着她呢。”
“你盯着她？”那边的陈旭冷笑一声。“哎哟喂，你说这话也不觉得牙疼。你连小梅都拿不住，那林向橘我一看就知道比小梅心眼不知道多哪儿去了。我看你也管不了她，有什么事情还是趁早和她说明白了好。”
“行了陈姐，我都快四十的人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说正事，李星那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旭沉默了一阵。“说着跟玩的似的……你听过职业杀手没？我也是打个比方……就是说，这次他杀的手法非常专业，犯人的心理素质极强。现场留下的线索非常少，很明显，他不仅敢在这里杀人，甚至还有余裕处理现场。”
“……拜托，那可是你们的地盘，这人都骑脸上了。”
“哎呀我能不知道？组长都气死啦。开会说养的都是一帮白痴，关键时刻啥用场都派不上。”
“现在这事没有宣传出去，不然名声更难听呢。”陈旭叹口气。“我是希望你能快点做一下你家那个小姑娘的工作，她绝对知道些什么情况，就是瞒着你不说。”
“林向橘就是太有主意，没吃过亏所以不知道险恶。她多这样被打几次就长记性了。”
“哇，那你下手狠啊。”
林向橘本人冷眼看着我——她什么时候出现的？！我心里一惊，反倒是她努努嘴：“愣着干嘛呀，你这电话还没断呢。”
“……我挂了。你俩好好聊聊。”陈旭说着先把我丢下了。
“小舅果然是社会人啊，时刻都准备着两个手机号？”她一步一步逼近我。“我说你一点都不着急，果然这还藏了一手？你这手机号准备用来干嘛呀？”
“……林向橘，你站好，我有事要和你谈。”
林向橘苦笑。
“怎么，你想把审讯从派出所搬到家里来？”
“别阴阳怪气的。这已经是一件命案了，你再不当回事，第一个就把你抓进去。”
“岑警官打算威胁我呀？”
她挑衅地看着我。果然，这丫头应该早就发现我的身份了。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伪装：“这是警告。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更不该插手这些事。”
“那警官先生打算怎么做？把自己的外甥女以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的名义，抓进去关几天？”
“李星的死你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
“李星被举报后，警方就收到了其他的举报材料——那是你指使的吧？谁收集的材料，是你，还是另有其人？”
“你没见过吗？你还见过人家呢。”林向橘指了指我的下半身：“在你下面没有穿的时候。”
……是那个叫肖慎的男人？
“你前男友？”这个关系是阿瑶告诉我的。
“前男友？——啊，也对。你就当是这么回事吧。”她的表情很奇怪。“怎么啦小舅，我只是找他办点事，我可不知道什么举报材料。”
“撒谎。”
她没有否认。
我怎么会摊上这种女人……她到底性格像谁？音如绝不会这个样子；林谨之吗？林谨之倒是挺过分的，但也没有不识时务吧。
她冷眼旁观我抓狂的样子。她并不因这种戏弄而幸灾乐祸。相反，我愈发察觉到她心里的悲戚。“……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背过身。“你看着我！”
“……我问你，小舅。你恨外公外婆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得我措手不及。“不恨是不可能的——但我也不是只有恨意。”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他们做亲生父母。所以真相揭露开来，比起知晓实情的难过，我更多是恐惧。不知为何，我宁愿自己永远被蒙在鼓里。
“那，你会恨母亲吗？”
不，我怎么会恨音如呢——她没有一点错误，只是我不知悔改。这么多年过去，什么感情都会被冲淡。
“那你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
如果是软禁这件事——可以说，基本是我自愿接受的，不然她绝无可能做到。如果是李星这件事，那也谈不上有恨。
“如果我会毁了你的一生，你就找到理由了。”
我感到好笑：“你要怎么毁了我的一生？人生有太多的部分，最终决定去留的只能是自己。你没有这个能力。”
“……不对，我有这个能力。”
“你要怎么做？”
“只要喜欢你就可以了。”她莞尔一笑。
我不理解。
“只要展现出对你的喜欢，她就会看到。”她突然靠近我，抬起头来贴住我的身体：“我越是珍惜你，你的下场就越惨；倘若我爱你如同爱自己的生命，那她就会亲手拿走我活着的一切动力。”
“她是谁？”
“是林向橘。”
“？那你是谁？”
“是林向橘。”
“林向橘不会这么做。”
这下轮到她问为什么了。
房间角落里，躺着晒太阳的布洛特亨德尔眯着眼看着我们。它会不会在想，人类真是复杂又自讨没趣的生物呢？
“你自私，高傲，还不听人劝；自以为是，得意忘形，才会经常摔跟头；看起来胆大包天，很有主见，实际上内心脆弱，还死要面子。这种人当不了坏人，坏人不会伪装自己。他们的恶意是写在脸上的，但你只敢心里多骂几句罢了。”
“你的理论倒是一套一套的。”
“你不敢向别人说的事，不代表不可以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是你的家人？”
呵，她白了我一眼。“你可别忘了，我们不仅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心灵上的联络也已经断了二十年了。”意思是我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你为什么会想起来找我呢？”
她并不属于这座城市，甚至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来这里；她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未来的道路也不会和我有交集——但她还是来到此地。一定有什么原因，我想要知道；哪怕她说自己不是来找我也无所谓。
“……我想要结束这一切。”她说。“结束这一切，或者让它们结束我；找一个合适的风水宝地，再有一个见证者，知道我曾经来过，知道我如何死去。谁都好，谁都可以……谁都可以。”
我应该说什么呢？说你才二十多岁，你还有足够的年华，你还有几十年的人生？可是我看着她的神情无法开口。我觉得她此刻更像是一个等死的病人。
“至于为什么是你……也许是因为，只有你了吧？”
“抱歉，我没有理解你的意思？”
“……”
林向橘注视着我的双眼。她在犹豫，接下来的话，我已有了不妙的预感。但，不能逃避，不能这个时候拒绝她，让她一个人承担。
“母亲已经去世了，是车祸。”
……
“幸如姨母很早之前就去了美国。而后，直到几年前，我们才得知她去了没多久，便卷入枪击案被射杀的消息。”
林向橘眉间似有哀戚。我突然觉得那也许不一定是悲痛，至少在看向我的时候，那种表情，应该是可怜。
她还想要说什么，但没有发出声音——我们同时向窗外看去。
刚刚有一个黑影掉下去了。但这里是十楼。紧接着，我们听到了楼下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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