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律
待金万三离去,枯荷挥手,解去了厅堂上歪倒一地之人手上的冰坨。束缚被解开后,他们便稀稀落落地往宅门外逃去。
“回去记得把手烤暖,别冻坏了!”
冲着落荒而逃的背影们喊完,枯荷才想起梦回还被冻在原地,于是他连忙转身,正要出手相助,忽然一股热气扑来,那冻在姑娘脚上的冰霜,瞬间便消散了。
梦回对枯荷一笑,道:“多谢公子为小女赎身。”
“这”枯荷讶然,道:“梦姑娘,你没火折子也能施法?”
梦回道:“让公子见笑了。”
散红蕖道:“仙法之中,火属性最为霸道,方才梦回妹妹定是让着你了,若真打起来,任凭你屋外放再多的水缸,都未必够用。”
枯荷道:“梦姑娘如此厉害,为何去金玉堂当下人?”
梦回道:“回公子,不过是讨生活而已,选择有限。”
枯荷道:“有听雨在,以后你无需担心讨生活的问题。”
风听雨坏笑道:“枯荷,买下梦回姑娘的可是你,怎又与我有关?”
散红蕖也跟着笑道:“梦回妹妹,跟着枯荷讨生活,日子可未必过得更滋润。”
“胡说!”枯荷龇出两颗虎牙,片刻,又道:“话又说回来,那彼岸姑娘到底是谁?”
风听雨望着散红蕖,道:“红蕖,你可有头绪?”
“我哪知道。”散红蕖掩面嗤笑,望着枯荷道:“大概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彼岸剑灵,见主人被欺负,打抱不平去了。”
“若真如此,为何从未见她现身?”枯荷举起彼岸,细细端详。
“许是姑娘太害羞了。”散红蕖一脸随意地道:“何况,你不是见过她了,就在围猎那夜。”
“啊?”枯荷挠了挠脑袋,“你不是说那只是幻象吗?”
“就算是幻象,也是彼岸姑娘的模样。”散红蕖笑着,牵起梦回的手,道:“梦回妹妹,姐姐带你四处走走,叙叙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牵走了梦回,望着姑娘们离去的背影,枯荷纳闷道:“怎么觉得红蕖的话听着那么敷衍。”
“枯荷。”风听雨走到身边,语重心长道:“这次你彻底得罪了金玉堂,往后可要多加小心,金家的人手段狠毒。”
枯荷点头道:“嗯,领教过了,”
“知道就好。”风听雨欣慰地笑了笑,又问道:“接下来,想做什么?回灵虚岛?还是打理一下新铺头?”
被这么一提醒,枯荷立即两眼放光,道:“当然是打理铺头!”
小店开张,需要一个盛大的开业庆典,待生意做起来,梦回的赎金也不成问题了。接下来的几天,枯荷像着了魔一般,把自己关在书房中,不眠不休,奋笔疾书,画了一叠又一叠的符纸。梦回也在一旁陪着,学习临画符箓,可坚持了没几天,便熬不住了。
一天,风听雨端着早膳进书房,见梦回因彻夜未眠,趴在桌子睡着了,他不由叹了一口气,小心唤醒对方,让她回房好好休息。
一旁的枯荷头也不抬,依旧在奋笔疾书,图画符箓,在他身边坐下后,风听雨道:“这样下去,身子会坏的。”
枯荷一板一眼地道:“我要赚银子。”
风听雨道:“往日你对经商一向很随性,现在为何变得如此执着?”
枯荷道:“就当我变贪了,想要的东西多了,意识到有钱能使鬼推磨了。”
说这话的时候,枯荷脑海里有这样一个画面:他拖着一个笨重的麻袋,走在大街上,迎面来了个李元昊,他解开麻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块又一块沉甸甸的银两,往李元昊脑袋上砸去。即便被砸得头破血流,李元昊依旧是笑脸相迎,嘴里不断喊着:“砸我,砸我,快用银子砸死我。”待到那整整一袋银两砸完,李元昊也躺在了银子堆里,面带微笑,不省人事。然后枯荷对那倒地之人做了一个鬼脸,狠狠道:“你要的五百两!十倍砸你!”
想到这里,一股斗志涌上心头,枯荷嘴角一弯,加快了作画的速度。风听雨无奈苦笑,拿起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塞到了枯荷嘴里,看着他把包子吞下之后,才起身离去。一天一夜过后,风听雨再次回到了书房,这时枯荷已然支撑不住,倒在了符咒堆中。风听雨本想趁机偷偷将他抱回寝房,可伸手触碰到枯荷的瞬间,对方便跳了起来。
“不能睡!!”枯荷对天吼着。
风听雨看着枯荷,柔声道:“枯荷,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此时枯荷睡眠严重不足,他迟缓地转头望向风听雨,眼睛半睁,呢喃道:“什么事”
风听雨拿出一支精雕细琢的毛笔,笔头刻有符箓样纹饰,笔身由玉石制成,透着青蓝色微光,一看便知是上古灵器。
枯荷眼神亮了些许,道:“这是”
风听雨道:“此笔名为不律,乃无主之灵器,能助你刻画符箓。我儿时曾将其当作玩物,昨日才想起此事,便把风仁堂翻了个遍,终于在放置文物的杂物房里找到了它。”
枯荷不禁大喜,立刻在桌上铺开几十张空白符纸,开始默念咒术,只见不律升空浮起,在空中自行画出了符箓的图案,下一瞬,那发亮的符箓便分成好几束光,各自散落在那些空白的符纸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几十张符咒一气呵成。
枯荷惊叹:“这是什么神仙灵器!画符纸竟如此信手拈来!”
刚想抓走这空中的神器,风听雨却举手一挥,抢先把不律收到了自己手中。
“若是想得此宝,先去休息。”
枯荷撇嘴,发困的眼睛又眯成了缝,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回房。风听雨一路跟着枯荷,确认对方爬上床,乖乖躺下,才安心离去。
可没过半天,风听雨才发现,兜里揣着的不律竟不翼而飞,他懊恼地摸了摸额角,便又赶到了书房,一推门,发现屋里热闹的很。
梦回正坐在地上,翻阅着一张又一张的契纸,嘴里嘟哝着:“不是这一张”
她身旁飘着一个眼生的顽童,那顽童身型小巧,看着不过十岁,背着一个比他身子还大的巨型麻袋。顽童嬉笑着,从袖口掏出了另外几卷契纸,递给了梦回,道:“看看这里有没有。”
风听雨走近道:“这位是?”
梦回抬头,见风听雨来了,连忙起身,鞠躬道:“风公子,这位是踏早青,乃枯荷公子的契鬼,他从金玉堂带回了一些契纸。眼下,我正在寻自己的那份卖身契。”
所谓的“踏早青”,其实是一类窃贼的称号,特指那些趁天未亮时活动的小偷。
“‘带’回来?”风听雨抬起眉,看着踏早青,道:“把不律‘带走’的,可也是你?”
“不律?”踏早清眼珠子转溜着,反问道:“不律是什么?”
说着,一支笔从他和风听雨之间飞了过去。
风听雨道:“就是方才飞过之物。”
踏早清道:“飞过去啥了?没瞧见啊?”
不等风听雨回话,他便消去了身影。
风听雨摇摇头,只好朝不律飞往的方向走去。此时枯荷正在对王小二作法,只见他操控着不律,在空中画出了一个不寻常的符箓,随后,那冒着金光的符箓,便刻印在了王小二的身上。
“成了!快试一试!”
枯荷随即拿起一张符纸,伸手往王小二脑门贴去,仔细一看,那竟是一张杀鬼符。
王小二吼道:“试个鬼啊!谁知道你这咒术有没有用!要是没用,我岂不是立即升天了?”
“不试又怎知道?”
枯荷追着王小二,不依不饶。
杀鬼符,字如其名,有杀鬼之效,契鬼无法直接触碰这类符咒,这是伙计们摆摊卖符时,一直未能解决的难题。多年来,他们都抗拒贩卖此类符咒,所以枯荷一直在研习一种特殊的符箓,用来保护自家契鬼。眼下他窃得上古灵器,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尝试新发明的术法。
王小二一路躲闪,不耐烦地道:“你让早青那浑小子先试!”
踏早青忽然空中现了形,回道:“呸,我才不试,你个二货。”
见踏早青冒了出来,枯荷一个回身,抓住了对方的小脚,坏笑道:“那你先试!”
踏早青一惊,连忙消去自己的物质身,化成半透明的模样,让枯荷抓了个空,道:“谁会为你冒这个险,让二货他们继续用筷子夹,不就成了?”
王小二道:“筷子也不成,上次有个客官,脑子他妈被驴踢了,说是要一张杀鬼符,我便夹起给他递了过去,结果他接过符咒,便要试一下灵不灵,二话不说,就把符咒往我脑袋上贴来,还好我闪的快,不然我肯定得惨死!”
踏早青道:“呸,你哪还能死第二遍?二货!”
枯荷没好气地叉腰,对王小二道:“若是你好好用脚走路,客官也不见得一眼就看穿你是鬼!”
王小二反驳道:“我既然能飘,为何还用走的?”
枯荷道:“我不管!你们全部都得试!”
于是他一挥手,那不律空中一划,缚鬼咒便飞向踏早青与王小二,两只鬼身子一僵,便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王小二咬牙切齿,因身子动不了,只能稍稍歪头,他冲枯荷道:“臭崽子,老子要是死了,定要化成厉鬼回来寻仇!”
枯荷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把那张杀鬼符贴在了王小二脑袋上,王小二哀嚎一声,身体开始抽动,嘴巴凄惨地喊道:“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枯荷见状,只好把那符咒撕下,王小二才停止了叫唤。
“感觉如何?”
王小二呆滞地望着前方,喃喃道:“我的灵魂,出窍了。”
踏早青道:“你哪儿来的窍!”
枯荷撑着下巴,琢磨道:“看来,术法还差了一点点火候。”他拍了拍王小二,“无妨,你先歇一会,等我现改几笔,让早青试一试。”
踏早青哭喊道:“虐待孩童!丧尽天良!快来人啊!”
随意在符纸上糊了几笔后,枯荷转头,正要对那顽童下手,却先看到了站在踏早青身后的风听雨,随即,他脸色大变,立刻把不律藏在了背后。
风听雨无奈道:“藏什么,笔一直在屋里乱飞,还指望我看不见不成?”
枯荷心虚道:“我休息过了,你答应过我,休息了就把笔给我的。”
风听雨走到枯荷面前,一边端详对方的黑眼圈,一边皱眉道:“画了如此多的符咒,够用了。”
看着风听雨近距离晃在眼前,枯荷觉得心跳得慌,连忙往后挪了一步,道:“嗯那笔好使的很,的确够用了。”
风听雨道:“既然如此,现在可否去休息了?”
语毕,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符咒,未等枯荷开口,细心的风听雨又补了一句,道:“待会儿,我会差人把符咒送去铺头,你无需担心。”
枯荷迟疑片刻,招架不住风听雨凝望自己的视线,只好点头答应,他伸手一挥,解去王小二和踏早青身上的缚鬼咒,道:“早青,咱们下次再试。”
踏早青不以为然,吐了吐舌头,道:“下次你召我,我也不现身!”
枯荷回敬了一个鬼脸,道:“那可由不得你”
然话都未说完,他便被风听雨拉着离开了书房,回到寝室后,枯荷瘫倒在床榻上,才发现自己早已疲惫不堪。
风听雨在床边坐下,温声道:“枯荷,经商之事,莫要心急,我会尽力助你。”
“我才不想一直依赖着你”枯荷打了个哈欠,道:“哪天若是你靠不住了,我便啥也不是了。”
风听雨道:“你不依赖我也无妨,但我永远不会靠不住。”
枯荷听言,嘴角弯起笑意,心里感觉暖暖的。
风听雨又道:“你可知,年纪轻轻,夜里不睡觉,会有何后果?”
见枯荷摇了摇头,风听雨弯身低头,凑到对方耳边,低语道:“会长不高。”
枯荷微微缩了身子,嘀咕道:“知道了啦别靠那么近。”
风听雨怔了怔,片刻,他挺直身子,道:“抱歉快睡吧。”
可刚想起身,衣角又被轻轻拉住。
“不准太近也不准太远”只见枯荷扯着自己袖口,满脸困意地道:“等我睡着了再走”
风听雨温柔地笑了,他轻轻“嗯”了一声,便守在枯荷床边,安静地等待对方入梦。很快,枯荷便沉沉睡去,再次睁眼的时候,他正牵着一人,漫步在闹市的小巷中,游看繁华街景。
“姐姐。”
听见身边之人的呼唤,枯荷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紧紧牵着的,是风听雨的手。
“‘姐姐’?”
被对方如此叫唤,枯荷心生疑惑,便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发现自己穿着一件白色的齐胸衫裙后,他不由摸了摸脑袋,嘟哝道:“不是吧怎么连梦里都穿裙子了,难道我真的那么喜欢女装?”
风听雨道:“姐姐在想什么?”
眼前的风听雨,一如既往的温文儒雅,然而,那熟悉的脸庞上,却带着几丝青涩与稚气,让枯荷感到莫名的陌生。
于是他怔怔地看着风听雨,没有回答。
片刻,风听雨腼腆地低下头,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然后,他托起枯荷的手,把那东西放在了掌心上。
“白色的荷花。”
放入手心的白荷簪花,由乳白色水玉所制,花蕊的部分,是一块灵气四溢的青色玉石。
“这是你做的?”
风听雨点点头,双颊染了些许绯红,道:“姐姐可否一直戴着它?”
枯荷迟疑地“嗯”了一声。
闻言,风听雨欣喜地拿起簪花,小心翼翼地插在了枯荷的发髻上,他低头垂眸,轻声道:“姐姐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以后,我不再唤你姐姐了。”
忽而一阵风吹过,周遭的街景宛如脆弱的沙画般,被吹散成数不尽的颗粒,消失在飘渺的空中,眨眼之间,眼前只剩下不见边际的黑暗。
而风听雨依旧站在身旁,低头不语,枯荷侧首,看着埋着头的风听雨,道:“那你想如何唤我?”
风听雨忽然抬起头,伸手捧起枯荷的脸,神情复杂。
“枯荷我”
风听雨低喃着,脑袋越贴越近,枯荷下意识地想往后退,无奈脸被风听雨捧着,只能任由对方迫近。望着对方淡粉的双唇,枯荷脑海一片白,只剩自己扑通的心跳声在回响,
然后,他索性闭上了眼,等待风听雨落下那一吻,可半晌之后,什么事也没发生,于是枯荷睁眼,才发现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哈哈哈」
梦里人的笑声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枯荷慌忙四处张望,喊道:“不、不准笑!”
「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平日里奇怪的梦境,都是你搞得鬼吧!”
「方才一幕,纯粹是你心之所向。」
“心之所向?”枯荷涨红了脸,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总出现在我梦里?”
沉默半响,梦里人道:「我是你。」
“你是我?”枯荷挠头,道:“你是说我分裂出了另一个意识,能在梦里陪我说话?”
梦里人道:「这样理解也行。」
枯荷半信半疑,便道:“你若真是我,定知道我喜好为何。”
「你喜欢好玩有趣的事物。」梦里人回答得不假思索。
枯荷无可否认,道:“这话倒不假。”
「还有风听雨。」他冷不防地补充了一句。
枯荷羞红了脸,连忙反驳道:“谁说的??!”
梦里人轻声一笑,又道:「说起好玩的东西,你不妨去夷陵瞧瞧。」
“夷陵?”
说出“夷陵”二字时,枯荷已经回到了寝室的床榻上,望着纹饰繁杂的天花板,他努力拼凑梦境里的片段,无奈那细节快速在脑海中消散,能忆起的不过零星半点。
过了许久,他缓缓地支起身来,迷茫地重复道:“夷陵得去夷陵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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