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庆典
红河雨开业这天，枯荷早早便来到了铺头，打点好一切后，他把风听雨和散红蕖请到了店铺二楼，虽说是二楼，但只是个低矮的夹层，里头并不宽敞，有一矮桌，两旁放着些蒲团，墙上有扇小窗，刚好能望到店口街景。
“这可是上好的观台雅阁！”枯荷兴奋地说着，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冲楼下道：“小二，赶紧给贵客上一壶茶！”
结果楼下传来一声吼：“哪儿来的茶？这儿不是茶馆！我是王小二，不是店小二！”
枯荷只好收起那愣在空中的手，尬笑道：“哈哈不好意思，没茶。”
“无妨，”风听雨道：“我已吩咐下人去购置茶水小食，你无需担心。”
“嘻”枯荷看着风听雨，满脸心喜道：“有你在真好。”
散红蕖听言，嫌弃地挥了挥手，似是在赶走空气里的酸臭味，道：“待会儿的开店庆典，你可是要张灯结彩，敲锣打鼓？”
枯荷道：“那是当然，我要整个姑苏镇都知道，红河雨开张了！”
风听雨道：“如此大张旗鼓，若让金玉堂的人得知是你开的铺子，以后难免会有麻烦。”
“我都想好了。”枯荷拿出一个巨大的舞狮头套，置在案桌上，胸有成竹道：“待会儿，我会把这个套在脑袋上，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了。你们两就呆在此处，别下楼，我在窗台上设了结界，铺子外头的人看不见你们。”
散红蕖一笑，道：“不错啊，现在还会设结界了？”
枯荷道：“嗯最近见过不少结界，便稍微研习了一下。”
“见过不少结界？”风听雨抬眉，问道：“在哪儿见的？”
“在”枯荷回想着，脱口便道：“姣人馆见过，灵虚岛也见过。”
“姣人馆？”
虽也好奇为何姣人馆会有结界，但风听雨不想提起那夜之事，便道：“灵虚岛何处有类似的结界？”
“就在那密林”
话说到一半，枯荷才觉不妥，立马住了嘴。散红蕖露出了笑意，饶有兴致地望着枯荷，似是在无声嘲笑对方说话不过大脑。
“果然”风听雨叹气，道：“围猎那夜，你们去了禁书阁？”
枯荷哑口无言，盯着风听雨看了半响，忽而转头望向窗外，话不对题地道：“天黑了，庆典开始了！”
话音未落，枯荷便拿起那舞狮头，丢下风听雨，径直跑下了楼。推开店门前，还不忘对王小二和钱伯伯嘱咐道：“记得用脚走路，保持物质身！”
此时王小二飘在空中，拿着一双筷子，正在整理高柜里的符咒。闻言，他白了枯荷一眼，一脸不情愿地落至地面，走路去拿扶梯，于是枯荷这才满意地点了头，套上舞狮头，打开了店门。
此时天色渐暗，红河雨门前小路僻静，行人稀落，枯荷站在路中央，伸手一扬，数万个磷火虫凭空而现，成群结队飞向店铺，有些聚在了残破的灯笼中，有些停驻在屋檐之下，有的爬上匾牌，沿着“红河雨”三个字的轮廓，密密麻麻地覆盖在了上面。
不过片刻，这本是毫不起眼的破烂商铺，竟在夜幕降临之时，摇身一变成了临河僻巷里最耀眼的小筑。
站在铺子门前，枯荷上下打量自家的店面，总觉还差了点什么，想了片刻后，他又开始在僻巷小道上摆置引路的磷火。每隔二尺，燃起一个微弱火光，从店门出发，向小道两个方向，一路延伸至大巷。
磷光闪烁，好些个行人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约而同地往店门聚集而来。于是枯荷趁热打铁，再一挥手，几束磷光升至河道上空，绽放出了七彩的烟火。
这下，开业庆典的帷幕便拉开了。
枯荷拿起挂在腰间的锣鼓，重重一击后，清脆的锣鼓声响彻僻巷，然后，他扯着嗓子喊道：“小店开张，符纸白给，一人一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行人走近，好奇地道：“有何种符纸？”
枯荷道：“小店的符纸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容我一一为各位展示。”
于是枯荷抬手一请，王小二便从铺子里走了出来。只见他臭着脸，将抗在肩上的麻袋随手一扔，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把众人吓了一跳。枯荷见状，连忙干咳两声，挥了挥手，几张符纸便从拿麻袋中飞至店门前侧，浮在空中，整齐地排成了一列。
“这便是红河雨特有的磷火符，首先，是本店招牌：磷火球。”
枯荷往空中一指，一个巨大的红黄色火球在众人头上燃起。大家不由一惊，纷纷退后，待他们意识到，那并非真的火焰后，都由衷地发出了赞叹之声。
“明亮，防风，浮空，与持咒者随行，无需手持，亮度可调，多种颜色可选，还可用来降暑。”
枯荷一边说着，那磷火球便越缩越小，缓缓飘向空中排列的符纸，最后停在了相应的磷火符上。
“小伎俩。”散红蕖趴在窗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枯荷在街上的表演，嘴上虽有不屑，神情却是兴致勃勃，而风听雨喝着茶，望着那磷火球，忽然忆起苏茶会那天的讲演，一时出了神。
有行人问道：“这符咒白给？”
枯荷点点头，道：“新店开张，每人可得一张符咒，欢迎各位去店门口取。”
他指了指站在门口的王小二，好些人便立刻跑了过去，想讨要符纸。
枯荷继续道：“接下来，是磷火虫，顾名思义，就是犹如萤火虫一般的磷火。”
话音刚落，一群磷火虫在众人之间飞过，时而分散成稀疏的光斑，时而聚集成明亮的光球。看着漫天的飞虫，一名女童兴奋地拍手，枯荷见状，指头一指，使得部分磷火虫脱离队伍，飞至女童发髻上，聚成一朵荷花，宛如一个能在夜中发亮的头饰。
“磷火虫，可聚成任何形状，比如说我家牌匾上‘红河雨’三字，便是由这磷火虫点亮的，它可以代替烛火，装潢任何店面居所，无需担心火灾之患，客官可以根据各自喜好使用。”
话音落下，那数以万计的磷火虫倏然消散空中，只剩零星半点的几只，飞向了其对应的磷火符，最后停在了方才那小型磷火球旁边。
见磷火虫十分有趣，好些看热闹的人按耐不住了，纷纷移步去店门前讨要符纸。而远处被烟火吸引的行人，也在陆续朝这头走来，本是僻静的小巷，越发热闹。
“再来，磷火烟花符，其实大家也已见识到了。”
枯荷指了指空中那接连不断、绚丽多彩的烟火，道：“那并非真正的烟火，而是磷火，这种符纸，适用于各类庆典、晚宴，以添喜庆之气，除烟火外，还有磷火星河符。”
他再一摆手，整条小巷变得繁星点点，彩色星云穿插其中，云雾缭绕，迷幻绚丽，群星有大有小，色彩不一，时明时暗，很是逼真。这时，河对岸的不少行人也停住了脚步，聚集成群，只为眺望对岸小巷的奇观，好不热闹。
窗台边的散红蕖又轻哼一声，道：“毫无用处的玩意儿，也就只有凡人才感兴趣。”
风听雨道：“世上之人，大多平凡，经商最重要的，是投众人所好。”
散红蕖道：“经商之道，用不着你指教，我自然比你懂。”
风听雨抿了一口茶，望着散红蕖，道：“我查了一下这店铺的来头。”
“噢？”散红蕖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托起下巴，望着风听雨，兴致盎然道：“查到了什么？”
风听雨道：“查到皮毛，线索便断了，只知这铺头，与夷陵鬼城有关。”
“能查到夷陵…”散红蕖一笑，道：“不愧是你家忠实的小跟班，说起来，我好久没见过他两了。”
风听雨也是一笑，道：“许是刻意躲着你了。”
两人相视，微笑不语，片刻，风听雨收住笑意，道：“禁书阁里，枯荷可有收获？”
沉默片刻，散红蕖道：“说起来，记载仙门往事的文献，怎成禁书了？”
闻言，风听雨垂下视线，没有回答。
“那些过去”散红蕖触摸着茶杯，挲摩瓷器上的纹理，低喃道：“即便继续深究，挖出不曾被记载下来的真相，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睡前故事。”
风听雨低头，沉吟道：“但愿如此。”
此时窗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响。
“全给我列队！队尾在那头！”王小二一边粗暴地大吼，一边指手画脚让行人站齐，道：“不列队别想拿符咒！”
只见队里一孩童扯了扯母亲的衣角，大声喊道：“娘，方才这个哥哥的脚不见了！”
不等那名母亲回应，王小二立即回头，指着孩童凶道：“呸！我用脚走着路呢！别瞎说！再瞎说我一张符咒都不给你！”
孩童只好默默缩到母亲身后，一脸委屈道：“人家想要萤火虫”
“你！”王小二忽然又指着另一人，吼道：“就是你，穿灰衣服那个，刚才不已经拿过一张了？赶紧从队里出来！还想要符咒，进店里花钱买！”
被指着的青年一愣，神情有些窘迫，但在众目睽睽下，他不得已走出了队伍。这时，不远处的枯荷忍不住了，冲着王小二疯狂干咳，王小二只好挤出笑脸，又对那人加了一句：“今晚开业特惠，买一送二！”
在这欢庆的氛围下，取符的队伍越来越长，都已瞧不见队尾了。而围着看热闹的群众觉得还不够过瘾，开始起哄让枯荷继续表演，不仅如此，就连河对岸的观众也叫喊起来。
“快，还有什么好玩的，再给我们瞧瞧！”
“狮子头！快喷火！”
“狮子哥哥，你能变出发光的兔子吗？”
“呃”枯荷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狮子脑勺，小声道：“我不是卖艺的我是卖符咒的”
话音未落，几个铜钱便砸在了那狮子脑袋上。一见有人带头扔钱，众人有样学样，相继掏出荷包，拿出零钱，纷纷往枯荷身上掷去。
枯荷愣在原地，心里苦道：“本想赚钱砸人，不料先被砸了。”
王小二见状，利索地拿出一个簸箕，奔至枯荷身边，对围观者道：“铜钱给我往簸箕里扔！”
枯荷莫名其妙，道：“王小二你干嘛呢，还真当我是卖艺的？”
王小二低声对枯荷吼了回去：“有钱赚你不赚？还真想白发一晚上符咒？赶紧给我继续演！”
枯荷无奈，嘟哝一声后，他再次敲响锣鼓，用洪亮的声音道：“接下来，容我为大家介绍本店的驱鬼符咒。众所周知，世上鬼类繁多，驱鬼之法也各有不同，好比说食血鬼，是一种嗜血为生的鬼种，不知大家可有见过？”
群众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大部分人都摇了摇头，只有极少数人点了点头。见没几人知道食血鬼，枯荷思索片刻，催动灵力，决定就地取材。片刻，河中水波翻滚，随即，一团巨大水珠浮出水面，飘至岸上，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呆了眼。紧接着，那水团变换了形状，不仅长出手脚和脑袋，嘴里还伸出了獠牙，它面容狰狞，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小食血鬼。
枯荷指着那团水，道：“大概长这样。”
众人哑然，沉默半响，才似忽然缓神，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
“哟，”楼上的散红蕖看得津津有味，道：“那小东西张牙舞爪的样子，居然还挺可爱。”
只见枯荷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道：“这东西被血水所引，尤其是女子之血，避开他们最好的方式，便是消去血腥之气。这是小店自创的蔽血符咒，非常适用于见血之地，例如屠场，屠夫之家。此外，将此符咒折起，放入香囊之中，便可当作随身的护符，推荐给有需要的姑娘们。”
一番解释后，便有几个姑娘离开了人群，默默地往队伍的尾部走去。这时，围观者中又有人道：“有没有更厉害的符咒！直接把恶鬼送走的那种！”
枯荷点头，道：“若想送鬼魂往生，我推荐本店的往生符，此符咒可单张使用，但更有效的方法，是用三张或以上的符咒，在鬼的周围布阵，就像这样”
他手一挥，数张往生符飘到水团食血鬼身边，缓慢围绕它旋转着，渐渐的，食血鬼停止了呲牙咧嘴，好似真的受到符咒影响一般，平静了下来。
“往生咒，有平息怨气的效用，处于往生符阵内的鬼魂，大多能在十二时辰内洗去怨气，安详地被引去彼岸。若在使用法阵的同时，为冤魂吟诵往生咒，作法时间还能缩至更短。”
众人又问道：“这若是厉鬼，可会破阵法而出？”
“问的好。”枯荷点头回应，道：“往生符阵，意在送魂西去，而非束缚，怨气强大之厉鬼，可以轻易地破阵而出。”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那食血鬼忽然就激烈地挣扎起来。虽知这四脚趴地的怪物不过是个毫无威胁的水团，众人还是被它挥舞爪牙的模样给吓到了。眼见往生符阵就要被食血鬼冲破，数张缚鬼符向其飞去，随即，它身子一僵，便再也不动了。
“与往生符相似，缚鬼符也能布阵，其效用是封住鬼的行动。各位若是遇上凶恶猛鬼，应先封其动作，再作往生之法。”
这时众人中有一声音问道：“十二时辰太久了！可有一击制胜的厉害符咒？”
“有。”枯荷自豪地点头，道：“那便是本店独一无二的杀鬼符，只需一张，便能在不除怨的情况下，强行将鬼送去彼岸。”
语毕，枯荷把一张符纸甩向食血鬼，符纸接触其脑袋的瞬间，那食血鬼便散成了无数的水珠，缓缓往天空飘去，最终消散无踪。
精彩之戏，完美落幕，于是掌声雷动，喝彩不断，大大小小的铜钱碎银不住地往枯荷身上砸去，虽被砸了，但那毕竟是钱，枯荷只能鞠躬道谢。再往店口一瞧，那领符咒的队伍已然长不见尾，而来往的行人，还在不断往此处聚集。
人气够足，自然不用继续卖艺吸引路人了，于是枯荷一挥手，用水团制了好几个形态各异的鬼，让其摇头晃脑地冲进人群里，年纪稍小的孩童见了，觉得甚是新奇，便开始追着那水团跑。
趁着大家转移了目光，枯荷捡起地上的铜钱，抱着满载的簸箕，转头就往铺头跑，可就在他跑到店门口时，耳边忽然传来了呼声。
“狮子头”
枯荷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无人在朝自己说话，他疑惑地自言道：“幻听？”
“狮子头小哥”
那声音又响了，这下枯荷是听得清清楚楚，的确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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