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暑假那会儿,方糖家里常开的一辆车出了点毛病。
那天刚好她刚上完舞蹈课,司机李叔在征得她的同意后,开车带着她去了家附近的修车厂。
李叔让她坐在车上等着,自己下了车去和店主交涉。
他好像之前来过这里维修,方糖坐在车里,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李叔:“我这怎么可能是次品呢?你不要胡说八道!”
店主:“我这店虽然小,可我做的都是良心买卖,店里的货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好东西!不可能这么快就又坏了的。”
李叔:“你这绝对有问题!“我前些日子才替换过零件,要不是你东西有问题,今天怎么可能又坏了!”
源源不断的争吵让方糖有些头疼。
她看了一眼手表上,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今天还有不少作业没写完。
她不想耽误自己的计划,于是下了车。
“李叔,算了,要不我们换一家维修店再看看。”说着话,方糖走上前去。
可不经意地那么一抬眸,方糖愣住了。
她的视线落在了汽修店里,一个刚从车底下钻出来,穿着黑色t恤,带着白色手套的少年身上。
方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少年转过身来,同她对视了。
“周涯?”
“方糖?”
两人几乎同时开的口。
“你怎么在这儿?”方糖疑惑。
周涯怔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解释道:“这是里我家的店。”
“你家的?”
“嗯。”
站在一旁的周海一听他们认识,连忙笑了起来:“原来你家孩子和我家小子认识,你看,都是同学,我不可能骗你们的。”
听闻此言,周涯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越过周海,对着李叔的道:“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毛病吗?”
“对。”
“我去看看。”
“你这小子,你干什么——”见周涯走过去,周海连忙拽住了他。
周涯冷着脸,甩开了周海的手。
周海给方糖家的车装的零件确实是有问题的。
这是他惯用的套路,但凡看到有钱不懂行的来修车,就用从别处淘来的最便宜货换上,但凡再次出了问题,他都会说:“不可能,不存在。”再死皮赖脸地拿出更贵的零件推荐给对方,大部分有钱人都怕麻烦,争论一下就也接受了。
只是没想到,这套路竟用到了方糖家。
周涯无法接受,所以自顾自地拆了车,将那零件换成了最好的。
从车底下钻出来后,他对着方糖和李叔鞠了一躬:“上次是我们不小心拿错货了,不好意思。”
“这次这个保准没问题,真的。”周涯一个劲地道歉,没看到站在一旁的周海脸色变沉了。
“没事的,周涯。”方糖温柔一笑,看了一眼手表:“我还要回家写作业,下次见。”
“嗯好。”周涯点了点头。
上了车,方糖还是有些没缓过神。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学校干净整洁的周涯会有这样一面。
叹了口气,方糖侧过头看了一眼修车厂。
却不料,她看到周涯的父亲从裤子上扯下皮带,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了周涯的腿上。
“让你多嘴!”
“我看我就是白养你了!赚不上钱还给我倒贴钱!”
周涯穿着短裤,双腿很快就被打红了。
可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看到这一幕的方糖心里揪了起来,她刚想打开车门下去制止这场暴行,李叔却一脚踩下了油门,将车子开走了。
……
方糖放心不下周涯,思来想去,还是在那天晚上跑出了家。
她带着给他的药,站在周涯汽修厂门口,给周涯发了消息过去。
“周涯,我我在你家汽修厂附近,方便出来吗?”
周涯很快回了她。
更深露重,又是夏季蚊虫多的时候。
方糖站在门前的路灯下需要时不时跺跺脚,才能免受被叮咬的痛苦。
大约过了十分钟,周涯出现了。
“方糖。”他轻声道,忍着腿上的疼痛大步朝着她瘦弱的身影走去。
方糖闻声转过身,一看到他,就连忙将手里的塑料袋递了过去:“这里有一些药膏,可以活血化瘀也可以消肿,希望你用得上。”
周涯怔了一下。
“你这么晚找我就是送这个?”他问。
方糖点头:“本想下午给你,但家里来了客人,我不好出来,只能拖到这个时间了。”
“你是一个人过来的?”
“对。”
周涯看了一眼漆黑的巷子口,眉头皱了一下:“我送你回去吧。”
“我还不想回去。”方糖视线落在了他的腿上:“你腿怎么样?”
“没事了。”
方糖还是觉得不像没事儿的样,提议道:“你自己上药也不方便,要不我帮你吧。”
“我真没事。”
“可是我觉得有事儿。”
方糖执拗,周涯拗不过她,最后默许了下来。
他们一同去了附近的小公园,周涯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将腿伸直了。
方糖蹲在地上,拿着棉签一点点帮他上着药。
周涯看着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她:“今天白天的事,可以别说出去吗?”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
周涯松了口气。
两人的气氛突然沉静了下来。
方糖偷偷看了少年一眼,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周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名?”
“不知道,应该倒数吧。”
“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
“故意考倒数。”方糖说。
周涯倏地愣住了。
他是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小心思会这样被人看穿。
他沉默了,没说话。
方糖又开了口:“周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考不上一个好的大学。”
周涯无所谓道:“其实对我能考多少分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能没有意义?这关于着你的未来。”方糖有些生气了。
未来?
听到这个词,周涯嘲讽地笑了:“我没有未来了。”
“为什么没有?”方糖很是不解。
周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夜风拂过他们的耳畔,
许久许久之后,方糖听周涯讲了一个故事。
高一暑假那年,周涯一向身体不错的母亲意外在家猝死了。
周涯到现在也忘记不了那一天,他打开房门的瞬间,看到母亲躺在床上,本以为她是睡着了,就上前去帮她盖被子。
可走近后,他看到她双唇发紫,脸色有些惨白的不对劲。而手指触碰到母亲皮肤的那刻,他被那冰凉的触感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害怕极了,一边哭着一边拨打了急救电话。医护人员赶来后,当场就判定了母亲的死亡。
后来查了原因,说是劳累过度导致的猝死。
周涯在葬礼上一度哭晕了过去,可父亲却忙着盘算母亲医疗保险的钱,如数拿去还了债,又开了这家修车厂。
“要不是我爸欠了别人的钱,我妈就不会打好几份工,要不是我暑假贪玩跑出去,我妈就不会一个人死在家里。”
说到这里,周涯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我从前努力学习是为了以后能赚多一点的钱,让我妈脱离我爸,可现在她走了,我学习能有什么用呢?”
他反问方糖。
方糖站在他的对面,心如刀绞般的痛。
她原本猜出了他原生家庭的不幸,却没想到这背后竟是如此的让人难以接受。
方糖想抱抱他。
迟疑了一下,她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了周涯。
“周涯,前途是你自己的。不管阿姨还在不在世,它都是你自己的。”
“你与其自暴自弃,让自己一辈子困在这儿,让变成星星阿姨为你担心一辈子。你还不如更加努力,去争一个能逃脱现在生活的未来。”
“这样对得起你自己,也对得起阿姨。”
“如果你没信心,我可以帮你,我们可以一起定目标,考同一所大学。”
周涯没答话。
方糖只当他这是答应了她。
后来的日子里,只要她有时间,她就拉着他一起去学习。
虽然他底子很好,可长时间的没认真上课,还是很难一时半伙就回到从前的水平。
宜川大学,周涯是够不上的。
不过周涯也从来都没明确表示过,说要和方糖去一个大学。
方糖突然很是心烦。
……
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方糖“破罐子破摔”了。
“算了算了,又不是正式填志愿,先写一个上去好了。”她摆摆手,走向了后排的黑板,拿起了粉笔。
叶言芝看着方糖一字一画地在上面写下了宜川大学。
她能去哪呢?
按照叶言芝的分数,如果去宜川,拼一把也能上一个还不错的专业。但宜川不在嘉禾市,去了外地,以后要怎么和赵明朗碰面呢?
要不,要不就去嘉禾大学?
想着想着,叶言芝脑袋里的小灯泡倏地亮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个没什么大目标的人,一直努力好好学习也不过是为了能脱离现在的生活,不想一直活在叶晴的阴影下。
倒不如跟上赵明朗的脚步。
去他的大学,走过他走过的路,读他读过的书,成为他的学妹。
更何况,嘉禾也是个重点大学。她现在的分数去读,是刚刚好的。
叶言芝眼睛遽然亮了起来。
她也站起了身,走向了黑板。
“你这就想好了?”方糖惊愕。
“想好了。”
叶言芝淡淡一笑,接过方糖递来的铅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目标。
嘉禾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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