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程锦
来年六月，高一生涯正式结束。程锦选了文科，她数学挺好，但物理化学不能拉开差距，以南城所在地区的高考制度，选文对总分更好。周炎选了理科，他文科弱且不爱背书。两个人只知道还会在一栋楼，至于班级估计是不会再相距那么近了。
放暑假回家，除了之前靠偶尔假期零散带回去的那些，两个人所剩东西还有不少。程锦装了那种大型防水布袋满满一大袋，另外还拖个箱子。周炎没有箱子，也拎了一大袋杂七杂八的。
程妈妈在程锦升入一中后仍然留在了附中食堂工作，那里的老板人好，对她们还有恩，所以她就不再到市区重新找了。而且程锦也更大些了，有住校经验，她算放心的。
附中在南城县城，一中位于市区，公交车也有四十来分钟的车程。
那天程妈妈还在附中那边有事，程锦又说东西不多让她不用过来，她就没来接她。于是周炎就和程锦一起往老车站走。
校门口挤挤攘攘全是来接孩子的家长，周炎在前，拎着他自己和程锦的两个鼓鼓囊囊大袋子，程锦推着自己的箱子跟在后面。
他找了个三轮车，带他们到老车站那边坐往乡下的公交车。
到车站以后，人还是很多，跟校门口那种拥挤程度不相上下。他一面在前面给她引路，一面让她当心人群。
但是程锦还是摔跤了。没有被人挤，也没有被人绊，就是她自己没看清脚下粗糙的水泥路其实有一道小小的分界坎儿，她一个不留神就狠狠摔了出去。
箱子被推到一边，两手手臂和手肘以及手掌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划痕清晰。最让她觉得疼到眼泪都要流出来的是膝盖处，两个膝盖直接跪在了水泥地上，像要裂开那样钻心地疼。
周炎听到动静就立即回头了，一眼看到跪趴在地上的程锦。手里东西放下就跑到她面前，程锦疼的眼睛里已经有泪花了。
他想伸手拉她起来，她自己已经手撑地慢慢站起来了。他翻着她的两手手臂查看，视线又向下看到夏天单薄的裤子两腿膝盖处已经擦破了。手臂上的擦伤倒没太严重，过两天应该就能结痂恢复。主要是膝盖伤得重了，肉眼都能看到破了一块皮肉，新鲜的血液和水泥地上的沙砾都混合在伤口那一小片新鲜的血肉上。
周围人潮还在不断向车站内涌去，程锦看到他们那班车有一辆过来已经有很多人向车子挤去了。
周炎想把东西暂时放在哪里，带程锦先去医院看看，他小心又急切地拉着她就想出站。
程锦知道这种伤口只是当时很疼，她不去捂不沾水等着恢复就没什么问题，因为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摔伤，最多回家再消消毒。
两人最后还是没有出站，周炎拎起东西走在她旁边，她自己推着箱子一起慢慢往停车场那边去。他们等了下一班车，周炎把她送到家才拎着自己的东西回周家。
程妈妈和程锦一前一后回来的，见到她摔成这样，又是好一通说教。
天将黑未黑，周炎又拿着紫药水跑回来了。程妈妈给程锦小心翼翼涂好药，又再三跟周炎道谢，搞得周炎难得不好意思一回。
堂屋灯光不甚明亮，头顶老式吊顶大风扇呼呼作响。
上药时，程妈妈已经很小心，程锦还是会龇牙咧嘴，周炎每见她忍痛的小表情还有忍不住的抽气声，总会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一揪一揪的。
他好像真正体会到了心疼是什么感觉。
那也是很久以前的夏天了。
少年知道了爱知道了痛。皆因她而起。
再后来，又多少年后，老车站被拆，改造成南城新的少年宫；程锦手臂上的疤结痂脱落没留下任何痕迹，两个膝盖上倒永远留下不大不小的圆形疤痕。
高二生活一开始，老师们嘴里念叨着的就都是关于高考的事情。仿佛他们已如身在高三一样一切迫在眉睫。
程锦在二楼文科八班，周炎在三楼理科十二班。他们终日忙于学习，疲累和动力都有，时间就过得很快。
在期末前学校组织的一场大考进行到最后一门时，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那场雪是程锦记忆里见过最大的雪，来得很迅猛，不一会儿教学楼屋顶和楼下草坪花坛就都积下了一层白。
天地都是白色的。
教室的窗子里有雾蒙蒙的水蒸气。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他们隐隐雀跃的心。
考试一结束一个个就出了门欢呼，仿佛是一场雪，让一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兴奋起来了。
周炎从三楼下来找她，都不提耗时长难度大让人很累的那些考试，只是说等雪停了要带她下去走走。
可是那场雪从下午四点来钟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八点左右。中间根本没有停歇。
那天的晚饭程锦和其他几个同学硬撑着冒着风雪去食堂吃的，还有好些同学根本宁愿饿着不动也不要出去在雪中吹寒风。
她出去一趟回来，虽然很冷，好歹肚子里有点东西能熬过晚自习了。
晚自习快开始前，周炎风尘仆仆赶来了，让靠门口的同学帮忙叫了一声程锦。
程锦出来，他从宽大的棉服口袋掏出趁晚饭时间跑到后面小超市买的好几张暖宝宝还有一瓶超市加热过的李子园塞给她，然后赶紧跑回自己班级。
程锦拿着东西，心里酸涩又温暖。
她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吃过饭。
还有，周炎怎么会那么好，那么好呀。
那场大雪过后的两天就是周末，考试成绩还没完全出来，大部分人都是放松的。
那时候，好像一次大考就是一座小山，先不管成绩，这座翻过了起码先能有个喘息的机会，管它下一次挑战又在什么时候呢。因为真的每一天都很累。
一中除了每个月有一次一天半的假期还有法定节假日外，每周只给学生们留周末半天的时间进行洗漱采购和调整休息。
走读生自己回家安排，当天晚自习也可以不来。住校生要在六点前回到班级，照常点名查寝，下午其他时间也是自己安排。
有时候程妈妈会自己做好东西带过来给程锦和周炎补一补，她很热心，没一次忘掉提醒程锦把周炎一起拉过来。
用保温壶一路装过来的东西总会被水蒸气给改变一些口感，可两个人总吃得很香。每次就借用学校食堂的餐桌，因为很多人都离校出去吃了，食堂没什么人，很空旷，他们边吃边说说笑笑很是随意。
那是最好的时光。
这周的周末，程妈妈没有送饭菜过来。周炎就带着程锦在校外小吃街里一家饭店吃了一顿。
周士东人不在南城，在钱财方面对周炎却很是很大方。好像他参与周炎的成长方式就是大量给钱，加上周奶奶很疼爱周炎，周炎的生活在经济方面其实很宽裕。
他点了烤鱼，油焖茄子，还有一个羊肉火锅，还想再点，程锦制止了他。
“就我们两个人，吃不完太浪费了。”她拉拉他校服。
“才三个菜。”他不赞同，而且两人食量都不算小，程小锦算女生中能吃的。
“但是你点的都是大菜啊。”
“那我再加点素的，素的小炒？”他仿佛和她不在一个频道，“你看，鱼和茄子都是你爱吃的，肯定不能少。羊肉，奶奶总说冬天吃羊肉好，我也要给你补补，你等会必须多吃点……”
“停……那这样吧，我们就先要这三个，等上来看看分量，不够再点。”她打住他的话又询问道。
“也行，不够再说。”
事实是，果然没够，他又加了一个干锅花菜和拔丝地瓜，也是照着她口味点的。
那几年，吃吃吃和吃撑，是他们的常态……
吃完逛了会儿小吃街，周炎不顾程锦在生气边缘的阻拦，非给她买了一个白兔造型的防冻耳罩，还当场给她戴上。
程锦一不爱粉嫩的耳罩，二在想自己吃人家的拿人家的有点不好。
周炎自己却乐得一路上心情都很好。
溜达着步行回学校，他们从高一那栋上楼，经连廊回班。
两人回来的比较早，学校还没什么人，班级里也没人。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时间，大家估计都想在外面玩到点名前。
想到高二高三两栋楼中间有一个小型的迷宫，她一次都没去走过，就想不如去玩一玩。
周炎让她下去自己走，他在二楼连廊上看她，如果实在走不出去他就告诉她。
程锦乐呵呵下楼去了，他也往高二高三之间的连廊走去。
楼下程锦仰头看了他一眼，就从入口进了学校用绿色石板堆砌的小迷宫。
俯瞰视角下的小迷宫其实很简单，但程锦置身其中走到快到出口时还是遇到了点困难，她迷糊了一会儿，周炎又在看着，有点着急。
周炎忍着没提醒，给她时间，其实也没多久，她自己就出来了。
出来以后她立即回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还昂首冲他喊：“我走完啦！”
那天阳光很好，成片的积雪还没完全消散，处处泛着纯白的世界到处还有些刺眼。
她宽大的校服里穿的是明黄色的棉袄，只露出个黄帽子在外面，他给她买的兔子耳罩被她揣在口袋一半在外面。
楼下有学校种植的在秋冬仍旧碧绿的景观树，那枝头还残留一些未掉落的雪。她立在那一片青青白白之间朝他绽放笑容，扬起的脸蛋在雪后的日光下愈发白皙明媚，眉眼弯弯，发自内心的快乐毫不掩饰。
他觉得雪后阳光也不如那笑容灿烂刻骨。
他还觉得自己提前看到了春天。
他甚至想过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瞬。
周炎的心，彻底被照亮占满。
两个人都太专注投入，好像眼里只有彼此，以致完全忽视了旁边两栋楼情况。
直到高三那边开始有口哨声响起，他们才发现高三三楼和四楼已经站了一些人，甚至有人开始往下面喊“黄帽子的小学妹给个□□号啊”，还有几个男生吹完口哨又开始鼓掌，仿佛她走完了这个最最初级的迷宫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程锦没怎么见过这种阵仗，第一次被那么多高年级男生起哄，她脸上和耳朵很快染上一片红。
周炎的脸色在连廊已经很不好看了，程锦往高二楼道跑的时候他已经下来了，刚好看到她回来，什么也不说拉着就上楼了。
走到楼梯拐弯处，他抬脚重重上了一级台阶，阴阳怪气来了一句：“我看他们就是太闲了。”
程锦忍笑，她只是不习惯被起哄，已恢复如常，附和周炎道：“嗯，就是太闲了。”
周炎不再说话，隔着校服棉服握着她的手腕上楼把她送回班级。
高二这边，四楼一扇窗户边立着徐昶，他是听到高三的起哄声才将视线投向楼下的，就看到了玩得无比开心的程锦，也看到了她落荒而逃。
他发现，分班后已有好久没再见她，却还是会一眼就有心动的感觉。
不过，想再多有的没的，都不如把当下的成绩稳定好来得重要。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99611990_1587555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