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周炎

六月上，全城高考。学校包车接送，饮食安排科学，老师们变得全都宽容又温和。晚间工地不再施工，考试路段禁止鸣笛，还有特警站岗护校。这整个城市都在为他们十几年的努力保驾护航。

        作为这一批高考大军的成员，周炎和程锦都没有太紧张，两人正常发挥。

        六月下旬，成绩出来，他们都可以去很好的大学继续读书。

        查完成绩的第二天，两人从乡下返校，来拿分数条毕业证还有填志愿相关的材料。

        程妈妈早前就给程锦准备好了高三毕业的礼物，是一件很修身的泡泡袖方领裙。通体是厚重的深蓝色，白色绣花走线繁复。裙子质感很好，布料和颜色看起来都很高级。尤其是那种蓝色和白色相衬的时候，第一眼就会让人想起早春里接近暮色的天空下抬头看到的梨花。

        洁白，纯粹。

        裙摆及膝，泡泡袖长度正好，脖颈前胸处的方领露肤程度也不多不少，腰线卡得正正好，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程妈妈很满意自己买的这条裙子，她觉得女儿大了，该需要几件好衣服能出入一些场合。当程锦穿上的时候，她那双笑眼里流露出的满是自豪和温柔。

        程锦皮肤白，非常适合这条裙子。乌黑浓厚的长发放下，水灵灵的一双大眼，正是女孩儿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

        生活里接连不断的琐碎与忙碌，差点让她忽略了自己的女儿不知不觉间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程妈妈在自豪开心的同时，不免也有一些酸楚冒上心头。

        她觉得自己虽然没有让女儿过得很苦，但是也没有本事能把一切最好的给她。谁不想给自己儿女最好的一切呢，何况她一直觉得她的女儿值得一切最好的。

        程锦看程妈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心酸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对自己母亲的情绪一直很敏感。走过去抬起手臂亲昵地抱着她的脖子，又用脸蹭蹭她脸颊，“老杨，这裙子很贵吧，买的时候是不是肉疼？”

        她脸上笑意盈盈，带着调皮和懂事。程妈妈捏捏她脸蛋，知道她这是故意来打岔呢，疼爱地摸摸她头发，才开口说：“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哪个大姑娘还这样抱着妈的。”语气里不见恼怒，全是甜蜜。

        程锦得寸进尺，才离开些又抱过去，“我不管，我就是要抱，就喜欢抱着老妈嘻嘻。”

        杨芸心里涨涨满满的，所有的风里来雨里去都是为了此刻的幸福。

        她没接着这个话题，开始正经对程锦说道：“妈妈知道，这些年你也没什么像样的衣服。我以前会想着，你还在学校读书，都穿校服，倒没有那么需要。我对自己省，有时候连带着对你也节省。我当然也会看到别人家的姑娘是怎么度过美丽的十几岁的，也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只是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的能力就这么大，能保吃喝不愁，剩下的都要攒起来才能有点安全感。这裙子，应该是你从小到大我给你买过最贵的衣服了。是毕业礼物，也是补上的生日礼物。我这啰里啰嗦的，不是说就在以貌取人以衣取人，我们没那个条件但也一直干干净净整洁大方的。可是我自己在外做事那么多年也知道外面的人有多看人下菜碟，人靠衣装在有些场合是不会错的。你如今大了，马上成年，去大学如果离了我身边，会是个新开始。妈妈希望你美美的，好好的。”

        程锦还趴在她肩上，杨芸感觉到那里有热热的湿意，渐渐有闷闷的抽泣声出来。她拍拍程锦微微抽动的背，粗粝的手掌一下一下给她顺着气。

        程锦知道，她坚韧顽强的母亲始终有愧疚两个字没说出口。她从不认为杨芸该有愧于她，反而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很幸福很幸运才能有这样一个母亲。她在程志强完全离开后的生活不需要和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比较也自有别人拥有不来的安定与满足。

        对所能拥有的一切，她都心怀感激。

        返校那天她就穿着这条裙子去了。八点多，她到村后的路边去等车，周炎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他们说好一起的。

        周炎站在路口，远远就看到她穿了一身蓝裙子过来。她很瘦，裙子把全身线条都卡得刚刚好，衬得整个人纤细单薄。

        程锦细细的腰肢被掐得不盈一握，他就这么远看她走了过来。由远及近地，周炎才逐渐发现裙子的各处亮点——泡泡袖，收腰处还有段不起眼的深蓝丝绒带，厚重繁复的白色绣花，像梨花又似乎不是。

        周炎发觉自己的眼睛似乎总不受控制想往她的腰上瞟，喉咙也有点发干。于是不太自然地开始张望车子有没有来。

        等到程锦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能一切如常。

        那天在车上，程锦说自己大学想去外面看看，十几年来从没出过南城范围，读大学的时候想出去见识一下。

        他们两个分数相差不是特别大，但周炎的分数能上南城最好的南大，程锦虽然也不低，可离南大往年分数线还是差了一些。

        周炎听说她的想法当然是支持，以分数来讲，他的选择比她多，等到填志愿的时候再好好考虑距离问题也来得及。

        到一中校门口的时候，他们遇见了徐昶，三人分数相近，徐昶比周炎略低，比程锦略高。除了恼人的专业选择，分数能够得上的好学校其实不少。

        徐昶在程锦往校门口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了，内心小小惊艳了一下，为第一次见到她校服穿着之外这样温柔与美丽的一面。

        周炎走在她身后，看着她及膝的裙摆一走一荡，思绪发散想起裙摆估计不能完全挡住她膝盖上留下的疤。

        程锦是扁平身子，不圆润，胸前弧度向来也不是很大，但他眼里的她全身各处都有种特殊的美丽。周炎又抬眼看她平平板板的背，步伐移动之间依然时时挺立。

        他视线不经意间越过程锦看到了同样也在看着她的徐昶。两个男生眼神交错，有些内容心照不宣。

        当徐昶喊住程锦的时候，他也一直跟在她身边，神色如常和他们谈论分数。但是内心里，破土而出的占有欲已经让他决定要在这个暑假把有些话告诉程锦，他想让他们的关系不再止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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