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初日渭南终究是被关到了监狱。
楚瑶拿出沈渭南是大凉国的细作的确凿证据，花明月终究是死了心，不肯再来监狱看沈渭南一眼。
楚瑶却是来到了监狱，看着仍旧将自己的头发梳好，衣裳也尽量抚平的沈渭南，楚瑶双手抱在胸前，隔着栏杆和沈渭南相望。
“我想楚小姐没有看别人落难的爱好。”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似乎他从来都只是一个教书先生。
楚瑶冷冷道：“上一任城主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楚小姐如此能查，还需要亲自向我询问？”
楚瑶又问：“前几日那小城主向我问起护城妖兽的事，楚家却从来没有收到过朱雀城的信，是你暗中拦下？”
沈渭南笑道：“是又如何？”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确定那少年城主终究是跑远了，楚瑶便转身离开了。
沈渭南想着，这样也好，他终究是要知道这个事实的，本来自己还是有私心的，还想着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能好一点，如此看来，怕是什么都不剩了。
花明月跑得飞快，他跑到城主楼外，来到一处静谧的桃林，终于是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娘亲，你为什么给我娶个女孩名啊？”
“那是因为月亮很好啊，不想太阳那么耀眼，却也为黑暗中的人带来了光明啊。”
他无法接受，深爱的人先是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再是变成了矮矮的坟墓，最后变成了木质的牌匾。
而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正是自己最敬爱的老师。
与其说是老师，倒是更像父亲，兄长。
总而言之，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远处的陈也站在参天桃树上，砸了咂嘴，看了一眼身旁的桃树，他挑了挑眉：“前辈，你还不想出来吗？”
无数朵桃花在陈也身旁聚集，幻化成一个男子的模样，带着桃花面具，正是桃。
“她的后人哭了。”陈也出声。
桃嗯了一声，看了看一旁的陈也：“你们这一族的人窥探别人的内心还真是易如反掌啊。”
陈也纠正他：“这叫察言观色。”
二者沉默了一会儿，陈也先开了口：“守着她的后人过了几百年，还输送自己的妖力保护朱雀城，前辈肯定很辛苦吧。”
桃没有回答，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爱上人类，可是很辛苦的。如果要爱，就要承担孤独和寂寞。”
就这么过了几日，花明月也不想出城主楼了，只是每日在房间里处理公文。
曾经淘气天真的少年，终究是要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楚灵儿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只是惊叹于身边的人竟然是他国细作的事实。
少女来到牢中，沈渭南的风光不再，显得有些颓废，但他仍旧保持着自己的身姿。
花明月没有对他用刑。
看着楚灵儿的脸，沈渭南突然笑了一声：“楚二小姐，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那个故人，是他在大凉国唯一的光。
他的阿姐，初日元心。
于他年幼时，会保护他，给他吃食，教他写字，教会他爱与温柔。
可她也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不然怎么会被送到这御妖国来和亲。
一开始来到这御妖国，他本就是带着恨来的，茫茫之中，他也想打听打听阿姐的消息，可更重要的是，母亲还在他们手里，如今的他，能够带着爱离去，还好，不算太亏。
自己死后，他们应当会遵守承诺，放自己母亲一条生路吧。
楚灵儿咬着嘴，还是把自己袖子里藏的一包桃花酥拿了出来：“给你。”
天真的少女，不知国家大事，只知道见不得别人受委屈。
可惜，这样的温柔，根本就是对他人的残忍。
“楚二小姐，你是御妖国的人，而我是大凉国的人，你这样不合适。”
楚灵儿放下糕点，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故作认真的说：“可是，你辅佐小城主的这些年，的的确确是干了不少对御妖国好的事啊，大家都很喜欢你。”
沈渭南低下了头，他捡起地上的糕点，打开就吃了起来。
很甜，可他的心里还是发苦。
其实，他一开始很嫉妒，嫉妒御妖国的人，在这里，一夫一妻的制度很常见，当今的御妖国皇帝和皇后，当年的城主和城主夫人，都是恩爱一场，就算是一妻多妾，嫡出和庶出也没有区别，只有你肯努力，每个人都可以登上舞台，在这里，在朱雀城，为什么就人人相爱呢？
他边吃边哭，嘴里都塞满了糕点还是在不停地吃，脑海中回想起那些声音。
买菜的大婶：“沈公子，都是些新鲜的菜，拿回去吃吧。”
酒楼的小二：“沈公子，您来了，专门给您留的桃花酿。”
就连卖糖人的大爷：“沈公子，这面人送您，您可千万别嫌弃。”
无数张笑脸在眼前汇集，他们永远都是那么幸福，那么快乐。
还有他，会笑嘻嘻的把偷来的桃子递到自己手中：“我只要年年和沈先生一起吃桃子就好了。”
他没办法，只能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对不起。
就在这时，陈也走了进来：“怎么，你想噎死自己？”
楚灵儿十分着急，拉了拉陈也的袖子：“陈也，怎么办啊？”
那陈也双手抱在胸前：“害了别人的父母，就这么死了，对得起别人吗？”
沈渭南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陈也继续说道：“辜负了朱雀城那么多百姓的期待，就没一丁点的补偿？”
沈渭南像是突然发起了疯，他癫狂道：“你要我怎么办！难道是我自己想这样的吗！我明明”
他话说了一半，却又突然跌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的埋了进去。
陈也将楚灵儿送了出去，说是要她去看看小城主，楚灵儿不肯。
“你说，花明月要是突然想不开，自杀怎么办？”
楚灵儿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监狱里只剩下了陈也和沈渭南二人。
楚灵儿走后，陈也像是换了一副面孔，他讥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你死了一切就会平息？”
沈渭南不语。
陈也又道：“你觉得，你死了，你母亲还能活着？”
闻言，沈渭南突然站了起来，他大声喊叫道：“他们早就答应了的！要是我死了，他们就会放我母亲的自由！”
陈也作势掏了掏耳朵：“你觉得，一颗废掉的棋子的母亲，无才无貌，还知道大凉国的秘密，她一个妇道人家，能不能活着呢？”
虽然知道大凉国那些人的嘴脸，可沈渭南还是不愿相信，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
陈也突然严肃说道：“沈渭南，我问你，你想不想活着？”
沈渭南望着陈也的眼睛，他只觉得那双眼睛很美，像是能够蛊惑人心。
沈公子是细作的事实终究还是没有公布出来，一是怕扰乱民心，而是不想伤害民心。
对外只说是，沈先生突染恶疾，不治而亡。
十五岁的花明月站在楼台上，用响亮的声音说道：“沈先生病故，城中举孝三日！”
那一刻，身着华服的花明月终于有了城主的风范。
偷天换日的消息终究还是没有告诉花明月，更严谨地来说，是陈也和沈渭南的一个交易。
“沈渭南，从今以后，就由你来守护朱雀城。”
沈渭南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
接着，他又补充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陈也掏了掏耳朵：“说吧。”
“能不能救救我的母亲？她一个人在大凉国的皇宫，我担心。”
陈也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
那沈渭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几声，他撕下自己的衣袖，咬破自己的手指，开始在布料上写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沈渭南将那血书折好，递给了陈也：“算是谢礼。”
陈也眉头一挑：“我的谢礼？”
“给朱雀城的谢礼。”
陈也摆下阵来，捏出一张符纸，召唤出一只带着桃花面具的人形妖怪来。
“前辈，剩下的事情就由你自己完成吧。”
说完，陈也便走出了监狱。
他心里想着，当初日渭南成为御妖国细作的那一刻，他的母亲早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只怕是一出了城，那妇人就被杀掉了。
如此简单的道理，沈先生怎会不知？
出了监狱，正好遇见赶回来的楚灵儿。
“那是什么？”陈也向远方一指，趁着楚灵儿转过身的瞬间将那血书塞到了楚灵儿的腰带中。
“什么东西？”楚灵儿什么也没看见。
陈也摊了摊手：“可能是我看错了。”
末了，陈也又说：“你不去找你阿姐？”
楚灵儿一跺脚：“我正要去找她呢！”
说完，那楚灵儿便头也不回的跑走了，留下陈也一人在原地沉思。
这样也好，楚瑶那种人，肯定不会相信他的，不过若是自家妹妹，那就不一定了。
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插手这件事的，人类的纷争，越乱越好。
但他瞥了一眼那参天桃树，能让前辈心甘情愿守护百年的城池，还是不要这么随随便便的毁掉。
看着一阵光闪过的监狱，陈也勾起了嘴角，看来仪式进行的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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