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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鹤别青


第三十一章鹤别青

        沈鹊险些晃神,无为其它,燕衡那张脸实在是勾人,平日里总是正经地端着,这会儿像是脱去了那层伪装,倒有些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感觉。

        她手里攥着方才捡起的花笺,默默收回目光,压抑住心底的悸动,努力克制着声音道:“殿下不必再费无用功。”

        沈鹊实在是不知道她对燕衡是何种感情。

        要说喜欢,好像也没有那么深切;若说厌恶,也并非如此。

        只不过,不忍心看他受伤,又十分气愤他以此来欺骗她,把她像个傻子一般玩得团团转。

        可是,他方才说心悦于她

        燕衡仍然抬头望着她,看着她眼神里一闪而过惊艳和深藏其中的徘徊纠结,听到沈鹊冷淡的话语也不恼,反而轻笑道:“郡主怎知我是在做无用功?”

        从看见沈鹊眼里的纠结时,他就知道沈鹊并非对他毫无感情,只是不知为何,要将自己的感情束缚在躯壳中,每当他试图再进一步,她就会猛地缩回壳中。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要将她拉出来,逐渐侵入她的生活,让她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情感。

        沈鹊努力平息下心悸,之前在长安燕王府,她以为他是开玩笑,因为她多次无礼在先,燕衡怕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后来遇刺,他毅然帮她挡箭,她也想着是有联盟的因素在;可这一次,这一天,他口口声声将“心悦”挂在嘴边,多次剖白,又穷追猛赶,从邓州追到驿站她已经不知如何劝服自己。

        初夏的鸣蝉稀疏,只间歇性地发出几声鸣叫,不知不觉落日下山,天虽未暗,驿站后的池塘里就蛙鸣不断。

        沈鹊被燕衡追问,不知如何应答,只垂着头盯着窗棂上爬着的虫子出神,燕衡也不去逼问,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各怀心思。

        “遂宁!”

        随着马蹄踏踏声,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满怀惊喜的男声。

        沈鹊惊闻此声,抬眼望去,她此刻所在的窗户正对驿站后门,土砌的围墙不高,正好遮住树下的燕衡。

        院中高树郁郁葱葱,那人一身骑装,正勒紧缰绳,朝她兴奋地招手,笑着喊道:“愣着干甚?还不快来迎小爷!”

        沈鹊听他这狂妄之言忍俊不禁,也正正好破了如今的僵局,她瞄了一眼燕衡,急急地将手中的花笺往枕头下面一塞便下了楼迎他。

        说起鹤别青,也是长安城中无人不知的“混世魔王”。

        侯府出身,祖上也是有开国之功的武将,到了他这一代,虽未说没落,却也不如近臣般炙手可热。

        尽管在武将世家长大,但少年时鹤别青可谓是长安城里最最纨绔的子弟,招猫逗狗,无所事事,纵情玩乐。

        他、燕蔷和沈鹊一行三人,用其他人的话来说,就是“臭味相投,互相包庇”,可架不住他们地位又高,即便旁人看不惯,也无话可说。

        就在两年前,老侯爷在战场上伤重,不得不回长安疗养,家中兄弟们又都走了文官的路子,鹤别青才不得不扛起重任,远赴西南。

        却没成想倒被他做出些名堂,他刚赴西南那时,吐蕃正不安分,那段时间纷争不断,他也在军中崭露头角,现在已经是从四品的宣威将军了,虽然没有侯府世子的名声大,但也是自己一刀一剑闯出来的功名。

        时值十五,月明星稀,驿站外百米开外的斜坡边,沈鹊和鹤别青席地而坐,周遭酒坛或立或倒,清风袭去仿佛都能带走一些酒气。

        沈鹊背靠在斜坡,身旁还放着一盏纱灯照明,在寂静的夜里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两人不知道喝了多少,直到鹤别青抬手再次饮下一口烈酒,手背顺势一擦,憋着声音道:“燕蔷她跟那个探花郎的传言,是真的吗?”

        沈鹊闻言缓缓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扯了扯手边的杂草,回道:“阿蔷喜欢他。”

        气氛一时又安静下来,鹤别青一条腿屈膝,手臂懒懒搭在上头,手上拎着的酒坛摇摇晃晃,表面越是云淡风轻,内里更是情绪汹涌,仿佛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一般,又疼又涩。

        沈鹊也无言,她隐约知晓鹤别青对燕蔷的情意,两年前吐蕃来犯,蛮夷之地,却敢肖想大燕公主,欲让燕蔷和亲干布。老侯爷在战场上受了伤,鹤别青迎难而上挑起侯府重担既有承继父志,也有为燕蔷出气的缘故。

        久久无人开口,沈鹊都快把手边的草地揪秃了,心里头想着燕衡的事情,就像是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越是烦躁,揪草的速度就越快。

        “怎么?这块地招惹你了,都要薅秃了。”鹤别青看不下去,一开口就是刺人的话。

        “没有。”虽然否认,却没有停下祸害青草的“魔爪”。

        鹤别青扔下手中的酒坛,揭开泥封又启了一坛酒,嗤笑道:“你能骗得过小爷?说吧,你和燕王怎么回事,我可没看错那人的眼神,就像到手的兔子被其他狼叼走的模样,恨不得生吃活剥了小爷呢!”

        “你才是兔子”沈鹊接过鹤别青递过来的酒,嘟囔一句就喝了两口,饮地太急忍不住咳了两声。

        鹤别青往后一倚,端得一副意气潇洒,说着风凉话:“呦,心虚了啊。”

        “鹤别青!你、这张嘴、嘴里吐不出好话,阿、阿蔷不喜欢你,也是寻常。”沈鹊恼羞成怒,酒气蒸腾上头,话都不能说清楚。

        鹤别青其人,为人嚣张又嘴毒,燕蔷喜欢温柔的探花郎也是情理之中;

        而她自己,既不守礼又娇纵自我,燕衡还说心悦她

        想不通。

        鹤别青才不把沈鹊的话放在心上,盯着高悬在天上的圆月,月光清冷又温暖,洒落在山野上。

        “我那是远在西南,你看小爷回了长安,燕蔷迟早要知道,那是她瞎了眼看上文文弱弱的探花郎。只有小爷,才是她的良配。”

        他心中的月亮,迟早都是他的。

        “你就这么有把握?”

        “小爷我喜欢她多年,她什么我不知道?只不过是离开许久,让别人乱了她的心罢了”

        鹤别青说着说着就要急忙起身,匆匆说道:“小爷要连夜回长安,晚一刻就多一分变故!”

        “哎!你——”沈鹊刚缓过神,就只看见鹤别青匆匆往驿站马厩里走的背影和飘散在风中的话语。

        他倒是去追燕蔷去了,可她自己这边,燕衡的事儿还没想清楚。

        变故

        能有什么变故。

        没了陪酒的人,一人在外也是无聊,沈鹊也手执纱灯,起身回房。

        虽是深夜,可燕衡躺在榻上无眠,辗转反侧,人在屋内,心却已经飞到外头去了。

        沈鹊看起来与那鹤别青关系颇好的样子。听见他的声音,也不说一句就径直出门迎人。

        他可是听过沈鹊的名声的,她除了那几个高位人外,给过谁面子,可鹤别青说话并不十分客气,沈鹊也不闹,还心甘情愿地与他出门夜饮。

        燕衡有事向来是隐于内里,也只有遇上沈鹊才能逼得他的情绪无所遁形。

        屋内窸窸窣窣传来一些声响,燕衡从榻上坐直,倾耳细听,只有一人,脚步轻悄,却毫无章法。

        ——是沈鹊。

        她饮了酒,上次酒楼就知道她不胜酒力,今日还能自己回来,看来喝得不多。

        他知道驿官儿为了讨好他,他与沈鹊的房间正是对门。

        静谧的夜里,他偷听门外的动静,以此来探知沈鹊的动态。

        房外的动静突然消失了,一息两息三息。

        燕衡刚起身往房门走了两步,房外又断续传来窸窣声,他停下脚步,正要返回,就听见“嘎吱”一声。

        他的房门被推开!

        沈鹊迷迷糊糊地上了楼,推开房门踏进去,却是不太熟悉房间的构造,被门槛一绊,幸好她及时扶住了门框才没能摔倒在地,可纱灯也燃尽熄灭。

        燕衡看着她磕磕绊绊地往榻那处走,又迷迷瞪瞪地躺到榻上,半阖着眼睛。

        伫立一会儿,终于走到榻边,半蹲下身,就闻到一股酒气,燕衡注视着她,明明像是醉了,却只是半搭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沈鹊忽然从榻上起身,坐在榻上,缓缓吐出一个字。

        燕衡认命地去桌案边倒了一杯水喂她喝下。

        “还要?”燕衡见沈鹊喝完一杯水,还是愣愣地坐着,也不躺下,轻声问道。

        沈鹊缓缓摇了摇头,转头看着站在榻边的燕衡,眼里有种无法言说的意味,好像没有情绪,却又好像情绪太满即将要溢出。

        燕衡将茶盏捏在手中,侧坐在榻边,只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从来都是知道她貌美,此刻半醉的模样,香腮绯红,海棠醉日的情态更添妩媚娇俏。

        “燕衡。”

        沈鹊眼神低垂,看着他铺散在榻边的广袖,在月光的映衬下流淌着光彩,倏地打破了寂静,喃喃唤了他一声。

        “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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