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蒋莱心一酥，像是一颗小石子丢进夜晚的湖面，噗通一声，溅起几点水花，待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心又仿佛跟着小石子一起坠入深湖，空落落的没有底。
他的笑很浅，也没有什么温度，却神态自若地做着亲昵的举动。蒋莱挑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他没系领带，衬衫松开两颗扣子，喉结就在她眼前，她弯起嘴角，抬起手，指尖轻而缓地在他的喉结上画了一圈，反问：“那这样呢？”
张劲喉结一滚，握住她的手腕，眼里薄脆的一层冰碎了一般，眼神这才有了变化。
四目相对，目光深深，谁也不先服软。
直到旁边冒出夏璨的声音：“外面有记者，我们离开你，你们”
夏璨转回头，背对着他们说：“你俩也不挑地方，差不多行了，现在先想办法离开，来这儿被拍到可不是好事。”
张劲松开手，蒋莱滑开目光，一阵噼里啪啦四溅的火花后，两人的神色都很淡。
其他几人也陆续出来了，夏璨建议：“我穿你的外套，戴你的墨镜，头发遮遮脸，和你的保镖先出去，应该能引走记者。”
夏璨话出口时，蒋莱就猜到了全部，还是故意问了句：“我呢？”
夏璨看向张劲，笑盈盈：“张总，麻烦您了。”
张劲脱下西服，递给蒋莱。
就这样，借着夜色掩护，夏璨引走记者，等她被识破，记者们举目四望，到处找人时，蒋莱早已坐进张劲的车，开出老远。
两人坐在后排，再遇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独处。
他问：“去哪？”
“先回公司，谢谢。”蒋莱脱下西服，规规矩矩地递还给他，竟然没有上纲上线。
夜已深，路上车辆稀零，一路畅通无阻，道路边偶尔一个伶仃人影匆匆走过，蒋莱看着窗外，路灯盏盏后退，忽深忽浅的光影在她身上流离而过，安静得像电影镜头。
“这几年工作怎么样？”张劲先开口。
蒋莱回身，语气稀松平常：“挺好的，有钱、有事业、手下几十号人，当个小老板。”
张劲笑了一下，她语调轻松，但从她刚才在大厅里的反应，能窥探出一二她这些年是怎样过关斩将到如今的位置。
“越来越厉害了。”
蒋莱感觉到他说的是什么，眼风掠过他，故作柔媚：“更厉害的你又不是没有见过。”
她确实不是当初喜怒都写在脸上的小女孩了，现在说句话都真假参半，诚心让你抓不住。
他静静看着她瞎闹。
蒋莱却收敛了嬉皮笑脸，沉默一会儿，缓缓开口：“说实话，如果我和过去一样不谙世事，只知道谈甜甜的恋爱，事业上也平平无奇，就算我当初没提出，我们也会因为其他原因分手。”
他没说话，看着她的目光安静专注，很深情，又好像很淡漠。
蒋莱继续说：“我不是为自己开脱，那时候敏感尖锐，性格又冲动，我知道自己的问题。”
“名利重要，感情也重要，我不觉得矛盾，反而相辅相成，不在一个步调上的两个人不可能长久在一起。”
说完，她一笑，又是平日里的明媚模样：“不然我也不会在成熟理智后再次对你主动。”
张劲轻笑，方才纹丝不动的目光带点浅淡的锋利，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嘲弄：“你一会儿玩笑，一会惆怅，逗我玩吗？”
蒋莱也不恼，难得露出这样明亮纯粹的目光，甚至带着点温柔无奈，语气也是淡淡的：“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她这样子好像在说，我已经剖开心迹给你看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接不接受，就看你了。
汽车在熟悉的建筑前停下，蒋莱推开车门，说：“谢谢送我回来，再见。”
她收放自如，一番“剖白心迹”后一走了之，搅起过去的酸楚，掀开现在的矛盾后一走了之，倒是符合她的性格。
车厢安静下来，张劲周身都是低气压，司机感觉天色一下阴暗，简直要轰出两声雷，他头皮发麻地想，这位蒋小姐威力真猛，轻言慢语地说几句，激起老板这么大的情绪，以前遇上再棘手的事，也没这样。
司机正要启动汽车，只听叩叩两声，后排的车窗被敲响，他降下窗户。
蒋莱去而复返，一脸无害又理所当然：“你等我一下，很快。”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老板，没答应也没否定，他斟酌着没启动汽车。
没多久，一辆奔驰商务车驶来，停在他们之后，那位蒋小姐过去拿了个什么东西，再次回来。
司机收回目光，假装自己是一团无声无息的空气。
蒋莱在车窗外弯腰，将礼盒递进去：“这块手表我一直收藏着，想着哪天再遇上，还能亲手”给你戴上。
路灯橙黄柔软，温柔地落在她肩上，衬得她眉目皎洁温和，静默几秒，情绪在等待中变得敏感纤细，她低声说：“过去的一切，我都没忘。”
对上目光的刹那，她轻轻一笑，娇俏可人，模样仿佛和过去重合，时间嗖的一下，飞了回去。
那时他总是忙，工作日找他统统没空，往往周末才能见面，蒋莱戏称他们是周末情侣。
但每一次见面，他都极尽温柔体贴，无论吃饭娱乐，还是拥抱接吻，处处以她的感受为先，让她没有一丝半点的不适，短暂的一两天快乐得像个美梦。
因为能相处的时间少，所以格外珍惜，每一秒钟都不舍得虚度，分别时又异常难舍。
他到外地后，他们见面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一次潦草的机场见面时，蒋莱握着他的手腕说：“你生日我送你一块表吧，这样你每次看时间就能想到我，然后意识到自己这个男朋友多不称职”
她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又搂住他的腰，埋进他肩窝里软软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啊？”
时光一晃而过，他不再是宠她的体贴男友，她也不是过去那个撒娇都难为情的女孩。
想起过去种种，滚烫的情绪潮水一般涌上来，蒋莱垂了下目光，一笑说：“我走了，晚安。”
她回到家才看见宋悦发来的信息，连着十条全是吐槽她的男朋友。
宋悦男友也是她们同一个影视表演班的同学，现在是顶流，事业如日中天，但年纪渐长，他有些慌，急着寻求转型，不能一直靠流量吃饭。
相比之下，宋悦冷门许多，主要出演正剧，每年进组的时间不算久。
蒋莱回复了几句，洗完澡又坐在床头陪她聊天。
十分钟后，宋悦发来：[算了，不聊他了，说再多他现在这情况也不能公开恋情，对了，你和张劲的进展怎么样？]
蒋莱告诉她今晚发生的事。
宋悦立马就激动了：[我靠，张劲这辈子最难走的路，就是你蒋莱的套路吧。]
蒋莱靠坐在床头，一脸淡定：[不能这么说吧，我也是真情实感的。]
宋悦回复飞快：[你一松一弛，一紧一放地勾他，放风筝呢？]
蒋莱被她逗得笑了会儿，意兴阑珊，连眼神都安静下去：[他哪有这么容易拿捏。]
宋悦：[也是，他哪是一般人，换做其他男人，早就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蒋莱没有玩笑的兴致，说：[我现在看不透他的心思，再遇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宋悦叹息：[真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也不至于，毕竟曾经真心实意爱过的，应该是拿不起又放不下吧。]
蒋莱心沉沉的，没了言语。
片刻，宋悦发了条长长的信息进来：[你们两个性格都强，现在这样子，挺割裂的，感情一旦破损了，哪能修复如初，以后就算在一起，心里多少还是有疙瘩，以你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不如放下过去，找个性情温和的、能体谅你的，好好过日子。]
蒋莱看着这段话，静了又静，回复很短：[你以为这六年，我没想过算了。]
还不是千回百转之后，唯一想要的，还是他。
宋悦叹口气，调侃：[碰到硬钉子了，别又来我面前哭。]
想到那时候情绪崩溃的蠢样，蒋莱就头疼，一时间也更清晰了，她利落回复：[想要就争取，感情是要经营的，反正我要定他了。]
另一边，张劲回到家，拿了瓶酒，披着浴袍坐在中岛台，清寂的灯光下，独自饮酒。
分手后的这六年，他第一次在网上搜索她的名字，关于她的资讯一条一条在他眼底翻过。
一周转眼过去，蒋莱最后一次去岩馆，明天就要恢复工作，为了今晚早睡，她提前了时间，下午去攀岩。
倒是没想到，他今天也下午来。
不来岩馆，以后更没机会偶遇了，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蒋莱给司机发信息，让他先下班，攀岩结束后，名正言顺地搭他的车。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那晚她开诚布公后，他没给回应，两人陷入不冷不热的怪圈。
汽车停在小区大门外，蒋莱从包里勾出口罩，翻了翻包，继而问：“你车上有多余的伞吗？我忘了带伞。”
张劲叫司机：“老刘。”
司机推开车门，从车门边抽出一把长长的黑伞，撑着伞走到后边，拉开车门，将伞递给她。
半小时后到老宅，张劲在细雨里走进大门，白色衬衫上留下一道道湿痕。
管家看见他，连忙去拿干毛巾。
他们家雷打不动的规矩，每周六傍晚到老宅陪老爷子吃饭，平日一家三代人各过各的，只有张劲的妹妹裴皙和父母住在一起。
老宅在半山别墅区，雨天到处是沙沙声，空气潮湿，巨大的实木屏风前摆着风水石，沉重压抑，连裴皙到老宅都秒变成安静的乖乖女。
管家拿来毛巾，说：“擦一擦，怎么不叫我去接？”
裴皙窝在沙发上玩手机，问：“你的车不是有配伞吗？”
张劲说：“坏了。”
裴皙无语：“拜托，劳斯莱斯配的伞十万块一把，哪儿这么容易坏，你是遇上龙卷风了还是送哪个美女回家了。”
她声音清脆，说完偌大的客厅里，连空气都安静了，裴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吼，她是不是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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