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猝然生变

离家甚远、自行其是的凌翊当然无从知晓家中发生过什么，更未能将父母心意洞若观火，毕竟此刻正当畅情适性之际，尚没有余暇生出旁的思绪，况据他看来，自己初别旧居，便能独凭能为仗义救护他人，足以感到心满意足。

        时值黄昏，举目远眺，即可见天边流霞被夕阳映得姹紫嫣红，比起向日自己常在院落内能看到的四角天空，当然不能相提并论。

        身处这片雅致幽景中，凌翊除了颇觉心旷神怡，看着正走在前方指引途径的佳人，还不免就此想到：原来典籍上所谓的‘拔刃而出、扶危济困’竟是如此容易，今日小试牛刀，已经足以夸耀于人前。

        或许是因为怕两人各自走散，宗琳不光间或开口指引途径、且当先踱步前行之际，每每回首顾盼，总要确定凌翊还跟在自己身后。

        现在的凌翊早已将兵刃收起，持握于手中的物事变成了一柄轻轻巧巧的折扇，鉴于他本是做一身鲜秀优雅的文士打扮，互较而言，倒是比刀剑更加相衬。

        宗家府宅距离此地并不算远，凌翊随少女只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便能瞧见树木花草掩映间，一处院落逐渐出现在眼前，目睹正门牌匾上的‘宗邸’两字颇为苍劲有力，少年的脸上笑意更甚，点头叹道：“没想到姑娘原来住在如此雅居内，当真是非同寻常。”

        听凌翊这般主动夸赞，佳人面上神情似是羞赧，又似惊异的神情一闪而过，回头笑道：“兄长过奖了，住在这荒僻之地，虽然平日能比旁人多看到些山野景致，但总有始料未及的麻烦，就拿今日来说，若非兄长仗义相助，不知道小妹能否保得性命呢。”

        交谈声中，两人脚步不停，一前一后，越去越远，凌翊终于被宗琳迎进院中，随着门扇关闭，他的身影再不能为旁人望见。

        直到这时，那条通达此地的小径旁，蓦然闪出一道被黑色劲装遮裹，只露出两只湛然眸子的身影，静静的站在彼处，望着离自己不远的宗邸，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遇事又不肯好生思量，才会这般容易别人欺哄蒙蔽

        “往日只听传闻中说，凌将军家的子弟性情颇有父风，可今天亲见，却不由得让人大失所望，难道我罢啦，反正最多再过一时半刻便有分晓，我在这里多等些时候，料也无妨。”

        以黑色身影适才低语发出的声音而论，并不像是苍老之辈，但这人话中的意思，却似对凌翊的行为不以为然，只是不知道，其人在称呼凌翊为‘年轻人’时，是否想到自己的年龄未必就比这位少年更大？

        当然，黑色身影所说并非无的放矢，只要仔细想想，就不难明白：此地远离市井尘俗，起居多有不便；宗琳若真的久居彼处，怎么对周边环境懵然无知，以至于孤身出游？

        再者，举凡世间良善，多半不愿住在这等盗匪丛生的环境当中，即令是迫于无奈，不得已而为之，也会早做相应准备，又岂能轻易为盗匪所乘？若是凌翊真能提早想到这些，便不会如此轻易地信任宗琳。

        显然，紧跟在少女身后的凌翊至今尚未明白其中关窍，更没觉得自己将会遇到什么危险，毕竟在他的心里，自己才刚刚将身前这位姑娘从险境里救拔而出，她又岂能在顷刻间便有恩将仇报之举？

        可惜现下的凌翊并不明白，很多时候，不该将别人想得太好，更不应该在独自一人出行时，丧失了防范之心。

        故老相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几乎人人都曾经听说过，称得起是妇孺皆知。但凡事知行未必如一，明白这等道理，和真的能够身体力行、切实把握，并不能同日而语，就如这位饱览典籍的少年亦是如此。

        尤其是经过宗琳的引见，凌翊正式与佳人双亲会面，看着两位长辈各自满脸慈祥和似乎发自内心的接连感谢，即令他早就听说过‘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也不会将主动生出需要防备不测的念头来。

        听说眼前的这位少年在机缘巧合之下救助了自己的嫡亲独女，宗琳的父母哪里肯放其轻易离开？纵使凌翊善言答对、多番逊谢，那位宗家员外亦是下了大力气挽留，不待凌翊抽身告辞，便吩咐府中下人预备丰盛酒宴，要尽心款待一番，尽地主之谊。

        据凌翊想来，宗琳的父母有此安排，也是人之常情，况自己旧时乘坐的驴子已然走失，拴在鞍边的干粮清水等物自然更无法即刻寻回，况自己确是腹中饥馁，故而在点头致意后，便不假思索地要去客位上端坐，等待饭食安排。

        谁知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全不与凌翊心中预想相符，就在他举步动足，走向正厅深处的时候，眼角余光便见原本满面堆欢的宗琳俏脸倏然生嗔，素手过处，早从袖中取出一柄精钢所制的匕首，骤然斜向自己后心疾刺！

        兔起鹘落，这般变化远出凌翊所料，奈何形格势禁，他已无暇再度拔剑出鞘，百忙中身形陡转，试图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这致命一击，心中惊骇，想要出声询问，却又不知应当从何说起。

        当此之时，非但宗琳这位美貌少女突然向凌翊发难，就连从见到少年那一刻起便笑意不断的宗家‘员外’，亦是变得横眉立目，右掌翻起，发力朝他肩头拍去，这下若是受得实了，恐怕会有折臂断骨之虞。

        天幸他往日非独在文墨一道苦下功夫，仓促间就势左手穿腋横推，运力抵御对方蓄意而动的劲道，风声过处，砰然有声。

        可惜凌翊到底年纪尚轻，武艺修为远不能与真正的高手比肩，虽是反应尚属迅捷，闪过后背锋刃，还是挡不得宗家‘员外’那一掌，被打得痛彻肺腑，喉中腥甜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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