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悔不当初
凌翊虽然向来喜作文士装扮,但他绝非手无缚鸡之力、身无临危之能的腐儒,只是变起瞬息、应接不暇,才会被对手先占了便宜去。
而且对于这位少年来说,此时自身所受的伤害远没有其心中经历的震撼严重,毕竟他往常读的是‘诗云子曰’,学的忠孝节义,笃信为人处世,应当扶危济困、以诚待人,岂能想到宗琳等人居然会毫无顾忌地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
心念疾转,疑惑难解,凌翊脸上的神情半是惊怒,半是迷惘,顾不得查看伤势,视线偏移,先朝那位美貌少女瞧去,提声喝问道:“在下自问没什么对不起姑娘的地方,何以要在背地里下手害人,直欲置我于死地?”
宗琳此刻再无原本的娇俏可喜之状,眉眼中的笑意更是在顷刻间荡然无存,看凌翊避开了自己志在必得的偷袭,恨恨地“呸”了一口,并不回答他的疑问,反而尖声对两位同党叫道:“点子扎手,咱们可都要小心啦,今日再不能教他活着出门去!”
或许在宗琳等人看来,凌翊纵然本事非凡,可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猎物而已,既不易力取,便当以巧计暗算偷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在凌翊最初的想法中,却认为少女容颜美丽、气质优雅,自己若借着救护之事与其结下情谊,倒也称得起是人生一件快事。
奈何态势的发展超出少年预料,事到如今,休说存有结朋交友的念头,若是接下来的应对稍有迟误,就连全身而退也属奢望。
思绪及此,心里五味杂陈还未平息的凌翊倏然感觉到胸腹间阵阵抽痛袭来,想必是适才对手那一掌劲道不轻,自己仓促应变,终究未能得保万全,倘再迁延下去,对自己愈加不利。
深吸一口气,咬牙忍住疼痛,凌翊右手起处,腰间长剑再次出鞘,遥遥指向周围几人,不再多言,摆出了即将要以性命相搏的架势。
直到这个时候,凌翊的脑海中才来得及翻起一个念头:原来自己真像父亲昔日评点的那样,过于天真和单纯,假使能做到深思熟虑后再行事,何至于堕入奸人彀中,落到这般田地?
据常理而言,无论亲身经历过什么事情,能明白其中真相和足以让人受用终生的道理,原本值得高兴,但鉴于如今未脱凶险,周遭数人都在虎视眈眈,凌翊非但没有继续细想、静察己过,反而要尽力把浮动不休的思绪按下,将全副心神凝聚起来,以便专心对敌。
再者,所谓‘马至崖边收缰晚,事到临头懊悔迟’,况时值变生肘腋,凶险未平,凌翊哪里还有感慨的余裕?要说此刻的他最觉悔不当初之事,想来无过于没在离家之前把双亲暂时闲置家中的诸般利器随身带来,以至只能凭一柄普通的文士长剑与强敌对峙、交锋。
怨不得少年还有如此想法,须知一柄闻名于世的神兵利器,当然会有不同凡俗的奥妙所在,更能让使用者有如虎添翼之感,倍增威势;而文士长剑多半只有装饰的用途,甚至尚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样子货,真的持之面对强敌,确不足以为凭仗。
看出少年的眼底存着几分逡巡之意,那位宗家‘员外’半是欢悦、半是幸灾乐祸地冷哼一声,随即开口说道:“看你的模样装束,多半也是附庸风雅、准备往孤迹峰游览的年轻士子,你可知晓为什么这些年来,孤迹峰上的文人留迹始终并未增多么?
“嘿嘿,孤迹峰名望既高,自然容易引来像你这样年轻识浅,却又好奇心太盛,甚至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物,实话对你说,咱们‘孤迹三雄’就是靠着尔等这点心思讨取衣食!
“姓凌的小子,你能将老夫的三个不成器的徒弟击败,想来倒也有些能耐在身上,只可惜还是看不破我家女儿的美人计,总想着逞英雄、充好汉,我劝你还是放明白点,免得死前还要多受活罪,那可划不来。”
凌翊自小少离家门,更从未听说过‘孤迹三雄’都是何许人也,但听闻对方存心不良,想要趁机取自己的性命,明知现下凶多吉少,还是想起了昔日父母相关教诲,纵声答道:“男子汉光风霁月、顶天立地,阁下想要对我不利,那就得亲自动手,仅靠言语恐吓,那可不成!”
他这般应答说得算是铿锵有力,接踵而发的剑招亦是迅捷连绵,可惜这位宗家‘员外’的本事较之前番所遇的三个盗匪,相去不啻天渊,仅凭着诡异灵动的身法和一双肉掌,便能在剑影中穿梭来去,正面同凌翊相抗。
很多时候,语言的铿锵有力,固然可以鼓舞起自己或他人的勇气,但如果没有相应的实际能为,无论事前所发的言辞是否有理有节,最终只能落得并不乐观的结局。
正如此时的凌翊,鉴于他昔日习学的武艺算不得如何高超,且早有伤在身、所使兵刃又非十分趁手,双方各自往来施展,未到二三十招,少年露出败象,即使尚存苦苦支撑之念,却也不得不避敌锋芒。
事先便已笃定凌翊绝非父亲对手,站在旁边观看两人相斗的少女宗琳此刻志得意满、笑靥如花,倘使被不明根底的旁人望见,多半会认为这位姑娘着实形貌俊俏、神情宜人,但身在局中的凌翊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难免心神愈发沉重散乱。
举凡练武之人,多半都听说过:‘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为内三合;‘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为外三合;只有常保此六合,交锋对敌时方有取胜之机,现在凌翊不知不觉间渐入心神难定的境地,便不能再提克敌制胜。
果不其然,随着两人越斗越紧,身形越靠越近,只听那位宗家‘员外’蓦地吐气开声,断喝道:“负隅顽抗的小子,你给我留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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