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真正找到路已经是雾散去的时候，莉莉丝坐在树根上摆弄手上的镯子，渐渐看清了四周是个不怀好意的沼泽，沼泽上神奇地架着木片，看起来是有人通行的样子。
饥饿，疲倦，与虚弱——这类新奇的感受也同样让莉莉丝驻足不前，她手抚上脆弱的脖颈，不知不觉间想起了很多事。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身为人类的她，还是只能撑着破烂的身躯站起来，沿着路慢慢地走。
“成为人类”是为了避开规律。
而戴上“灼识之眼”是为了提高与人类的“相似度”。
为什么要这样做？
莉莉丝想起了在那个家伙身上感知到的气息——一个诅咒加身，命途灰蒙蒙一片的人类，时间到了直接杀掉就好了。
不过……莉莉丝一瞬脚滑，扑倒在了地上。
“……”
林间青苔爬上石块，鸟雀声此起彼伏，不知名的清香气味刺激着生物混沌的大脑。
莉莉丝：……很好嘛，那么准备好接受我的报复吧。
自古以来，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逃脱十二魔王莉莉丝的报复，数不尽的人物因此而陨落、千般万般金碧辉煌的建筑因此而倒塌、剔透美丽的宝物因此而碎裂——
莉莉丝满手泥地爬起来，盯了一眼致她摔倒的长着青苔的石头，冷冷地说：“无聊。”
……
再找到小阁楼已经是另一个太阳西沉的时刻。
莉莉丝走上台阶，沮丧地坐在大门口。
“真讨厌这种感觉，”少女一只手撑开遮住右眼，露出来的左眼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不同的东西，“……啧。”
她把手放下。
……
夜幕降下。
拉泽尔从林中走出。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紧紧抱着双臂，黑色披肩的流苏缓慢晃动。
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带来几道不怎么友好的声音。
那是一种迷幻的、诡异的、绵长的——尖啸。
她微微抿嘴，最后还是平稳地走回了支棱着残垣断壁的旧宅院里，走进了自己的草棚子。
她几天不曾回来，棚子里铺着的干草已经被夜晚的露水打湿，缝隙间蕴满黑色，无法想象会潜藏着什么东西。虫子、霉菌，或者某种黑暗的生物。
拉泽尔孤零零地站着，不再动。
忽然，光线从草棚子外渗入。
虽说是极为微浅的光——她透过开缝看去——但这样的光，也已经算是这个黑暗世界里的异类了。
就让它这样黑下去不好吗？
在拉泽尔的记忆里，所有出现过的光芒，蜡烛，火把，萤火虫——都代表着一些糟糕的东西。
可要说人的迫害和那些东西的戏弄……哪一个更好受些？她倒也没有答案。
年轻女孩习惯性地微微咬牙，看着光源渐渐移动。消失。接着又出现。
最后熄灭。
她知道这附近有一处空置的阁楼。
……随着时间的推移，拉泽尔再一次感受到了刺骨的冷意。
她感到头脑眩晕，四肢抽痛，骨骼似乎都要被什么东西碾碎。
她跪坐在地，青筋暴起的手指没入泥土，冷汗从颊边滑下滴落——意识模糊间，她再次看见了……
噩梦。
她无法诉诸于口的，黑暗的世界。她的世界。
第一次真正做“人”的莉莉丝花了好几天时间才适应了自己这具虚弱无比而又毫无用处的身体。
她每天都吃三顿饭，到了夜晚就早早睡下，一天亮就起来，去阳台上晒太阳——她还洗衣服！
莉莉丝都快被自己这个全能又尽职的魔王大人感动哭了。
“这就是人类的生活？”刚在小河边踩了一阵衣服又失去耐性跑回阁楼的莉莉丝，正坐在二楼的小阳台上晃脚，嘴里啃着一块面包。
马车带来的食物并不是很多——但她现在才不管这个问题。
太阳再一次从西边落下，远处山丘的棱线被镀上一丝金色，显得尤为贵重。
莉莉丝就这样看着，直到天空泛起深蓝。
“也许应该睡了，”她自言自语，忽然微微眯了眯眼睛，“……又好像不能。”
就算是个人类，有些本能还是不会被剥夺的。
莉莉丝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那并不是从院子门口到卧室的距离，而是从某处荒原到这座山区小村庄——跑这么远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
夜间的气温开始降下，也许是因为那个东西的靠近，许多事物的细微处有了变化。
虫鸣声沉寂下去，夜归的鸟也没了身形，森林、溪流、民居——整个村庄，都不再“出声”。
但是这又不是什么“我不说话你就找不到我”的游戏。
莉莉丝点燃蜡烛，端着烛台往屋里走，走到里侧墙边，又感受到了一点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推开斑驳的窗户，看见窗外似乎是个废弃已久的老宅，无星无月的夜晚也看不清更多。
于是她又关上窗，沿着窄短的通道走向濯洗室。
等莉莉丝爬上床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里，那种感觉在一瞬之间达到了最强。
“……”几番挣扎，魔王大人还是翻身而起，蜡烛也没点就穿着睡裙跑到了之前的窗边，“吱呀”一声推开玻璃——
哦，那个东西跑掉了。
莉莉丝颇感无趣地揉了揉眼睛，却忽然听见了一丝极细微的啜泣声。
窗外一片黑暗，那道声音也极为压抑，断断续续，很不坦诚。
莉莉丝听了一小下，就又转身跑回了自己的舒适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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