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三章
塞缪尔并不能在人类的地盘停留太久。
他只是目送着那个孩童从学校放假回家，去角落的房间拜见母亲又低着头出来，最后站在阳台边上揪下蔷薇的花瓣……
“先生，您已经跟了我一路了吧。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男孩的声音清脆稚嫩，却有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冰凉。
……塞缪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出色的天赋，敏锐的直觉，不一般的家室。
或许是因为刚刚受到了刺激，见没人回应自己，男孩也接着说话：“我的父亲是个很好的人。他说过，世间有很多神奇的生灵和离奇的故事。您是什么样的存在呢？是闲来无聊的某位大人物，还是偶然路过，想要食用我的灵魂的捕食者呢？……可是我这样的人，一定连灵魂也有着糟糕的口感。”
“……”
塞缪尔扶额，忍不住无声叹息。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世界。”
男孩摊开手，看着手心被揉坏的花瓣，面无表情：“但是我还不能把这一切都丢下……真可惜。”
——天使大人终于还是显出了形态。他身体上散发的柔和光芒撒在孩童平静无波的脸上，纤长的手指搭到那副还未长成却不得不背负起什么东西的肩上。
“做你自己吧。”他说。
天使的眼睛是近乎于白色的，柔灰色的瞳孔圆润而沉稳。
面对着这样的一对眼睛，小小的人类幼崽却有着执拗的勇气：“成为羊羔是会被送进屠宰场的。”
塞缪尔差点忍不住把无奈掺进声音里了：“这又是从哪儿看来的？”
“制肉场，先生，”男孩这下微微上扬了唇角，“鲜血淋漓的场面虽然令人感到很难受，但却也有一种美感呢……死亡的美感。”
“您放心好了，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一定会死掉的。被吃掉，被杀掉，怎么样都可以。我也不会还手。”
他手掌轻轻一侧，花瓣就掉了下去。
塞缪尔：……病得不轻。
而且，也只能说一句“果然”。
天使最终还是叹息着离开了，留下一个男孩站在原地，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
塞缪尔躺在云朵上。
“你太过于嚣张了，执行天使。”前来讨伐的是一道女声。
“不，大天使阁下，我只是顺带来看看而已。”
模糊在一团白线中的身影停在附近：“接着顺带露个面，在人类小孩眼里坐实奇异生物的事？”
“不要打草惊蛇，塞缪尔阁下，”女声并不显得严厉，只是平静的，有着厚重的力量，“敌人总是待在暗处。”
“……”
“……所以呢？他就那样了吗？从小就这个样子……他是走不出这个魔咒了？”
“……谁知道呢。”
塞缪尔最后是手上被拴了锁链送回纽克托利亚的。
这一年的夏天，假期来临，王城附近的贵族圈子里，具有出色潜力的年轻一辈都被召进了王宫，按照惯例，他们会与皇子公主们一同学习，接触到国家最高级的知识和权限。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莉莉丝并没有料到自己的结局——
“拜托，别这样看着我，”来宣布这件事的是国王的第二个女儿，三十几岁就坐镇枢密大臣位置的克里斯蒂亚殿下，她摊开文书，“老头子也算对你寄予厚望……唉，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
“就这样吧，身为王后，当然不能只是当个摆设，对不对？”
看莉莉丝面无表情，克里斯蒂亚又说：“好歹你的父亲也是称霸一方的‘铁狮大公’，不要丢他的脸就不说了，至少别让他觉得我们想要养废了你。”
……莉莉丝大人当然不在乎这些东西。她只是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麻烦迎头过来——她一个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魔王，为什么会变成某个人类帝国的王后，还要负责照看小辈，同时跟着小辈一起学习？
国家的发展国家的未来……可不应该是由她来操心的事。
……回到卧室，莉莉丝一把扯下颈链甩开，倒在床铺上。
而杰西卡总是阴魂不散的：“殿下，今晚您想要去参加纳兰塞尔的宴会吗？”
莉莉丝翻身不说话。
“各位还未成年的公主和皇子殿下都会出席的，还有几位贵族家的少爷小姐们，以及……”
“——到底有多少个公主皇子？”
杰西卡顿了一下：“一共五位公主殿下，三位皇子殿下，四五公主还未成年，三皇子殿下仅有七岁。”
“他们的母亲都死了？”
“呃……是的，殿下。”
莉莉丝不知道想到什么，最终只是说：“主持宴会的人不是我吧？我去。”
“……是烈妮丝殿下呢。”杰西卡微笑。
……
世界有时候是泛着深紫的黑色。
塞卡在这样的空间里漫无目的地走着，面无表情，神色冷淡又平静。
他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远处的一片灿烂的星空。
世界有时候也是一片璀璨的黑色。
他这样想着，却忽然停住了。
寂静的空间里——
“是啊，真的好厉害哦，能想出这样的话来形容——”
“形容这个单调到恶心的地方！！！”
一个身影猛地冲刺过来，却因为某种限制只能扑在一臂远的地方。
他神色狰狞，眼睛里布满血丝，大张着挤满尖牙的嘴，猩红的舌头上隐约刺着一个黑色的图腾。
“……我没有血！”他的手脚不自然地痉挛起来，“我要死了！！！”
“……杀了你……他一定会来杀了你！不论你在什么地方！”
“去死……死啊！！！”
……塞卡只是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掌。
从那座废弃的城市里破开各种阵法出来之后，他就察觉到了。等身体恢复，手心里就有了一个圆状的黑色刺青——与面前这个生物舌头上的类似，或者图案还要更复杂一些。
……对方忽然消停下来。
他站立好，神色很快平缓，面孔也不再有任何诡异的地方：“……原来……”
“原来如这……原来如此——你也被契约了哈哈哈哈哈！！！”
他一只手张开覆在脸上：“好开心哦……同伴这种东西……”
“可以吃吗？”
塞卡只是突然回头。
——遥远的另一块大陆上，山崖边迎风而立的黑袍人影把立在唇边的手放下。
他动嘴说了些什么，字符在风声里迷糊成谜。
白袍人从他身后走出来，双手撑在嘴边，作出想要放大声音的样子。
这次听清楚了。
“——还不快找人治病——小——塞——卡——”
末了，似乎又有些不放心：“精灵——落日山脉——塔玛古城——”
一瞬间，这丝联系骤然断开。
世界还是一片黑暗的。
只有另一个生物聒噪不休：“……呼呼，你跑不掉了……他会把你提起来……连着肉和骨头一起整个吃掉……呜呜！我可怜的同伴啊……我们一起、一起去擦地板吧？一个人去太痛苦了……”
他的菱形瞳孔里燃烧着金色火焰。
塞卡最终闭上眼睛，下一刻对面的生物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拳抡了出去——沿途留下碎裂的牙齿和深红血液，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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