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平路（4）

陆协风急忙走到他身边问：“江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江濯用剑柄指了指前方，陆协风小心翼翼地向前一步，又猛地刹住，只见眼前一道山崖，说不上是断崖绝壁，但现在灵雾弥漫，崖下究竟有多深，谁也看不清楚。

        忽然有人道：“你们看，这不是郑师弟的佩剑么！”

        众人一看他从崖边拾起的佩剑，就知道是明光宫所用的制式无疑。看来至少大家没找错，不久前那被掠走的郑师弟就经过了这里。

        有人向崖下呼喊：“郑师弟！你听得到吗？”

        可是没人回应。冷得像是能浸透人肌骨的灵雾中，仍然时不时传来那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响。

        “你们看！这里为何会有这么多萃灵草！”

        江濯循声望去，果然，山崖边一片幽蓝光芒，在白雾中如荧荧鬼火，看着鬼气森森。

        陆协风点燃符咒在指尖：“也许就在这崖下，此地凶险异常，我们要尽快找到师弟。”

        江濯：“慢着，陆公子，稍安勿躁。”

        陆协风疑惑望向江濯。

        已有人急于救人，耐不住性子道：“公子不要理会他。”

        陆协风：“江兄，我知道你是好意不愿我们犯险。现在虽然不知这崖下情形如何，可是既然有这难得的线索，为救同门性命，我们不能不试试。现在情况危急，还请你不要阻拦。”

        “陆公子，江某与你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不是不让你们救人，只是不想看你们中有人白白送死。”江濯道，“万物相生相克，你们应该有人知道萃灵草除了能够帮助修士聚灵之外，还有一个用途就是让毒蛇虫豸之类不敢近身。这里有如此之多的萃灵草实属罕见，恐怕它所克的毒物也就离此不远了。你们要下去寻人，至少做好防备，不要贸然行事。”

        萧邈抱拳道：“多谢江兄提醒。”

        江濯俯视崖下，从怀中掏出几页澄黄符纸，指尖灵力催动点燃，接着抛入山崖下。江濯微合了眸，以灵感指引那灵符沉入山崖之下。那引燃的灵符如燃烧的秋叶，乘着无形的灵流，又如扁舟顺流而下，轻捷无阻。灵符终于碰到崖底，江濯倏然睁眼，却眉头微蹙。

        陆协风问：“江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江濯笑道：“在诸位明光宫高徒面前，在下班门弄斧了。我只是发现，这山崖下竟然一株萃灵草都没有，只怕别有蹊跷，诸位小心了。”

        众人隔着山雾仍然能看到那灵符的光亮，陆协风心中稍安：“幸亏这山崖不高，我们下去，师兄们都小心！”

        江濯心中感叹，这些小鬼没什么实际应敌的经验，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倒是有几分血气，不是那等弃朋友于不顾的懦夫。

        等众人纷纷小心翼翼地下到山崖之下，不知是否是错觉，此处的灵雾要比崖上浅淡一些，至少不会在一丈之外就浓厚如帘幕遮挡。

        有人小声道：“真的会有毒蛇么？会在什么地方……”不等别人提醒，他已经噤声。

        “你们看，这是什么！”

        只见在灵符照亮的几步之外，有白褐色的蛇蜕层层叠叠，不仅数量奇多，尺寸也十分骇人，其中最新的也就是最为庞大的那一副，宽可一人合抱，上面几乎没什么灰尘。虽然不能凭借这些蛇蜕就识别出这是哪一种蛇，可是它能长到这样的大小，恐怕不只是自然生长，这蛇也绝不是凡品。

        江濯蹙眉：“这幅是新近褪下来的，能让这蛇长得这样快的原因，恐怕就是那酒店小伙计所说的那些失踪的过路客人。”

        陆协风抿唇：“它应该就在这不远处，但愿郑师弟没有遭遇到它。”

        江濯却挑眉道：“会有这样巧合之事吗？”

        陆协风：“江兄的意思是……”

        江濯：“先有那螭魅逼迫我们不得不走这个方向下山，又有此处的丛生的萃灵草，倒像是有人故意引我们至此。或者说，有人想要让所有过此山间的路人都经过此地。”

        萧邈眉宇深锁：“可是谁又能驱使得了那魑魅？难不成是……邪修？”

        众人脸色一变，若事实真如此言，那现在可就不只是偶然遭遇灵怪那么简单。若落进了邪修的圈套，事情可就麻烦极了。

        邪修之所以被众仙门中人称其为“邪道”，就是因为其手段阴狠毒辣，为增长修为不择手段。如今不知有多少过往路人在此地失踪，那邪修手段之恶毒，心思之狠绝都让人不得不防。

        一行人沿着山崖下低洼不平的碎石路向前小心地探查，陆协风忽然道：“那是郑师弟么，这里怎么还会有两个孩子？”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几个身影倒在崖下石边，大家寻找了这半晌功夫，见此景象都有些振奋，来不及思量这周围是否有危险，都急忙上前察看。

        江濯闻言倏然转头望去，不等他出言提醒，陆协风已经赶上前去查看那郑师弟的伤势，见他虽然面色苍白，但探了他的脉搏发现并无大恙，于是才松了一口气。于是他又扶起了另外一名倒在地上的少年：“快醒醒！”见少年昏迷不醒，他便从怀中掏出一瓶灵药，倒出一丸放进那少年的口中。

        陆协风怀抱的少年背对着他，江濯走近几步才看清楚了他的样貌。

        江濯怔然一愣，怎么是他？

        那同在酒店屋檐下避雨的少年，有着稚嫩清澈的眼瞳，仰着头对他说过：“大哥哥若要过这山去，不如这把伞借你，与我同走一段，我家就住在山脚下……”他还说，他的家中有相依为命的妹妹在等他。

        他又怎么会在这里？那旁边面无血色的女孩便是他的妹妹？

        江濯的瞳孔骤然一缩，佩剑“铮”地一声已然出鞘，急促道：“小心，这少年有问题！”

        陆协风一愣，正抬头疑惑地望向他。

        萧邈抬眸一看，立时悚然一惊：“公子！小心身后！”

        众人为这突生的变故猝然一惊，只见陆协风身后的白雾中，一人合抱粗细的巨蛇浑身覆盖着漆黑乌沉的鳞甲，它隐匿在夜色和浑浊的白雾中，众人竟然都一时没有察觉到，那巨蛇此时已经接近陆协风的后背，正吐着殷红的蛇信，大张的口腔中散发出温热而腥臭的气息！

        江濯急步跃身向前，迅疾横剑格挡！巨蛇的尖牙硌在剑刃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之声。其他人一惊之后也马上上前阻拦，或点燃灵符，或拔剑相向，险险将它阻拦住了，得以暂时喘息。那蛇弓起身子吐着信子，似乎有灵性一般，警惕而狡黠地望着来者。

        陆协风惊魂未定，仍然不忘护着那少年连忙避开。

        江濯后退几步，朝着他的方向冷然道：“你诱人上山，就是为了饲养这黑眉蝰蛇？”

        陆协风忽然明白过来，手指都蓦地僵冷，像是抱着什么炸药一般，猛地松开怀中仍然阖目似在昏睡的少年。

        那少年终于悠悠醒转，撑起瘦弱的身子，眼神茫然地喃喃道：“我这是在哪里？大哥哥，众位小郎君，这是怎么回事？”

        江濯微眯了英朗的双眸：“怎么回事该问你才对。”江濯的眼眸合了一瞬，合上眼帘后，以灵感相视，他所“看”到的景象倏然变化，不用说那蝰蛇的身上密实地缠绕着漆黑如墨的雾气，与纯白的灵雾相反，那黑雾是冤死者的魔障，只见那少年的脸上也有着波纹诡谲的黑色雾气汇聚，他心下一沉，再匆匆扫了一眼那女孩，见她露在衣襟之外的肌肤毫无血色，心中便已经了然。

        下一刻，江濯已经睁开了眼睛，脸色愈发冷沉，却仍是不紧不慢的口吻：“你想必还不知道，自己的脸上鬼气森森缭绕，你那妹妹当真还活着吗？”

        众人一惊，那女孩距离蝰蛇不远，萧邈正想要冒险上前救下她，闻言蓦地停住脚步。

        少年直愣愣地望着江濯，眼神显出几分空洞，嗫嚅道：“她只是病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江濯：“萃灵草若是用在体质孱弱的人身上，确实有帮助病人保养身体之用。可是无论你为已逝之人寻来多少萃灵草，都只能够保证她尸身不腐罢了。有人告诉过你，想要她真正醒来，还得要这黑眉蝰蛇的内丹祝你一臂之力，对不对？”

        萧邈眉宇深锁：“传言这黑眉蝰蛇寿数可逾三百余载，以它的内丹辅助修炼能够致人长生。这里的蝰蛇竟然已经修成这样的形态，恐怕是有邪修刻意以活人的真元喂养而成的。”

        众人心里一麻，非但那山中路人走失的传闻是真，而且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秘辛。邪修为祸世间，为增进修为不择手段，有许多的秘法是正道仙门中人不屑为，也不忍为的，这也就是之所以有正邪两道截然划分的因由之一了。

        少年脸色惨白，单薄的身影晃了晃地站起身来，眼神空洞得有些木然，声调却提高到尖锐的程度：“你们胡说，妹妹只是病了！”

        江濯上前一步：“我且问你，饲养这蝰蛇之法可不是寻常人能知道的，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这少年引诱路人至此是可恶，然而更可恶的是背后利用他为祸之人。

        少年垂头不答，淡无血色的唇边露出瘆人的微笑：“诸位仙长都是我们的恩人，有你们在此就足够助它修成那药引了。”

        众人正在心中思量如何对付这黑眉蝰蛇之际，忽然听到山崖上传来一阵如鸾凤啼鸣般清越的笛声。少年抬头望了一眼，脸上过度的笑容稍微收敛，又转头木然地望向修士们，似乎有胸有成竹之意。

        江濯勾唇道：“想必是他的帮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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