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平路(5)
那蝰蛇本安静地盘踞在旁,吐着信子忖度形势,此时听到这笛声像是突然被激起了凶性,扭曲着身躯昂首向前,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攻击。
江濯上前几步挡在众人之前,拔剑出鞘,剑芒似水,冷冽的剑气驱散周围浑浊的白雾,众人更清晰地看见那黑眉蝰蛇明黄色的巨眼如两盏闪着冷光的灯笼,仅仅是一介凶兽,却给一众修士带来沉重的威压之感。
而江濯扬眉望着它,没有丝毫轻慢,也并无畏惧之色。
众人见状纷纷拔剑上前,萧邈拦住陆协风,急道:“公子不可亲身犯险!”
陆协风眉头一拧似乎不悦,不等他答话,崖上再次倾下呜咽而诡谲的笛声,那蝰蛇拱起身躯如紧绷的弓弦,毫无预兆地向前探身袭击!
众人只见剑芒如白虹贯空,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嗡鸣,如玉器铿然相撞后的碎裂之声。江濯横剑抵在蝰蛇如短剑般锋利的利齿上,眼眸微眯,任那蝰蛇凶蛮地挣扎,他的手腕却稳稳地撑着丝毫不移。趁那蝰蛇被江濯暂且牵制住了,萧邈神色一凛,手中迅速以灵力画符,很快繁复的图纹在他身前的虚空中完成,灵流隐约闪着金色辉芒,他道:“多谢江兄替我们牵制住它,我数三声之后,请江兄暂且退后。”
江濯勾唇道:“好。”
“三、二、一……”见江濯闻声已经旋身避开,萧邈手腕向前一倾,沉声道:“缚!”
他面前虚空中的灵符被灵流贯通,骤然显形,金芒骤涨,如一张巨网向那蝰蛇迎面袭来。蝰蛇毕竟只是一介兽类,躲闪不及生生受了这一击。
众人面露喜色,都以为萧师兄出手,再没有解决不掉的凶兽。那黑眉蝰蛇被这灵符一震,颓然向后倒去。
萧邈这一击也消耗了六成灵力,面色泛白地后退一步,陆协风担忧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师兄……”他垂首向陆协风摇了摇头,又警惕地望向那僵硬倒下的蝰蛇。
有人道:“死了?”
“难道就这么……”
“不!”稚嫩而有几分尖锐的童音响起,趁人不备,少年已经跑了出去,竟然是向着那蝰蛇的方向。
有人扯住他的衣袖又被这少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急忙道:“喂,快回来!”
少年跪坐在那蝰蛇头颅附近,竟然伸出手去触碰着那蝰蛇额上的鳞片,那每片漆黑如墨的鳞甲都如少年的手掌般大,见者无不心中发麻,他却像是小心地把玩着爱惜至极的珍宝一般,只听他轻声自语道:“人人都说仙门修士扶危济困,为何单单不肯渡我呢?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若非到了这最后的关键时刻,那人也不会冒险让我诱骗你们这些修士至此。”少年眼中有几分与那张稚嫩的脸不符的狂热:“妹妹的药终于要成了,谁做药引有那么要紧吗?”
山崖上再次穿来幽怨如香兰泣露的笛声,那原本受伤僵卧蛇似有所感,忽然转向身侧的少年吐着信子。灯笼大的蛇目近在咫尺,那少年脸色一白,空茫的眼中闪过绝望,但奇怪的是,他面对逐渐逼近的蛇并未有后退之意。
纵然知道那少年是邪修的同党,陆协风还是忍不住额角渗出冷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濯微眯着眼望了一眼隔着重重白雾的崖上,那里有人玩弄这一干人等,当做操纵牵线木偶一般,他转眸看向那少年,还是无法忍见凶兽当面伤人,于是仗剑想要上前阻止,陆协风却拦住他:“江兄,不可!不知他们究竟意欲何为,这……”
那少年雪白的脸色终归平静,像是困倦至极后只剩惘然,如引颈就戮的囚犯渴望最后的解脱,他的淡无血色的唇微微翕动:“交给你了。”然后就合上了黯沉的眼眸。
像是对他有所回应似的,崖上的笛声暂停一瞬。没有那笛声指引,蝰蛇又转向众人,虽然受伤之后虚弱不少,但仍然吐着血腥味的信子与人对峙。所有人都顿时随之屏息,谁都提防着黑眉蝰蛇再次攻击,于是纷纷拔剑护在身前。
没有人想到的是,那尖锐的笛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蛇完全转向了身旁不远的少年,直向他弓起身躯,露出喋血的信子与弯刀般的尖齿,而那少年却好像无所触动,怔怔跪坐在原地,不知躲避。
江濯眸色一凝,转瞬间一道符咒向它打出,烈焰燃爆炸响在蛇身上,留下一道殷红焦黑的伤痕。但那蛇就像对任何外物都毫无顾忌,眼中只有那想要吞噬的猎物。
众人仍在犹豫是否要阻止,没人搞得清楚这是什么名堂,蝰蛇是否会真的攻击主人,那少年毕竟是引诱路人做蛇饲料的帮凶。
江濯倏然拔剑出鞘,那平凡的剑鞘内剑刃寒光冷冽,如冰雪中淬炼的一截冷玉,锋芒所当,仿佛要使云雷变色,其下斩尽妖邪。
陆协风伸手阻拦:“江兄!”这次却没能拦住他。
江濯的剑刃直劈蛇的七寸,那蛇竟然不知躲避,生生受了这一击!蛇鳞片再是坚硬如铠甲,也留下了一道殷红血痕。有其他几人也随即趁势上前相助,执剑向那蝰蛇劈砍,奈何收效甚微。
然而与此同时,蛇竟然在笛声操纵下按捺下剑伤疼痛,猛地攻击向少年的胸膛,直取他的心脏!而少年没有后退躲避半步,脸色平淡地阖着眼眸,像是以身为祭。单单对付这蝰蛇尚且艰难,何况要在它的毒口之下救出这一心求死之人,没人能够阻止。只见少年轻飘飘地倒下,胸口一个血窟窿鲜血从中汩汩流出,怎么也没得救了。见状,江濯瞳孔倏然缩紧。
这深涧中一时静得可怕,只有蛇啃啮血肉的声音,磨得人骨头缝隙发冷。无人不震惊地睁大眼眸,甚至是惶然惊呼,根本没见过这血腥场面的少年修士们提剑的手都不禁发颤。
江濯眸中暗了一瞬,眉头深深拧紧。
萧邈道:“公子,众位师兄弟,趁这机会!”
众人明白过来,那蛇虚弱之际吞噬了少年的心脏,若等它将之彻底消化了,若将体内灵丹铸成,到那时会变得更加难以对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此时早做决断,于是提起武器上前将它包围在中央。
江濯垂首看剑上那蛇的血痕,沉声道:“当心,这蛇恐怕有剧毒。”
黑眉蝰蛇吞噬了猎物,下颚边留下新鲜腥臭的鲜血,滋滋地吐着染血的信子,弓起身子转向方才伤过他的江濯。
陆协风默不作声的走到江濯身边,宜早不宜迟,陆协风望了一眼萧邈,萧邈默契地点头,几道符咒瞬间打了出去,众人纷纷效法。然而符咒纷纷落在蛇身,却无法击穿蛇鳞,只留下焦黑的痕迹。
几乎同时,崖上笛声再起,蛇瞬间肉眼可见地变得亢奋起来。众人心中发麻,比起眼前的毒蛇猛兽,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更捉摸不透。
江濯心中一动,这蝰蛇的身上有密实的鳞片覆盖,若能直刺入它的口中……他轻微喟叹一声,心道,苦了你了,剑兄。正欲上前,只闻陆协风沉静道:“众位师兄,‘解缚’!”
江濯一怔,方才攻击还显得杂乱无章的众人,瞬间明白自己该处的位置,各自以灵力为墨,凭虚画符。不,这一番并非是寻常符咒那么简单。
只见明光宫众人各自占据不同的方位,手腕翻转之间,隐约灵流顺着指尖蔓延而成,这是在布置阵法!
众人合力之下,复杂庞大的阵法没等蛇做出反应而几乎顷刻成型,灵流化成细线,缠绕向那盘踞在前的蝰蛇,它本能地意识到在这阵法中是坐以待毙,而以它的灵智,面对众修士,和他们身后执剑防守的同门,又一时难以找到突破口。崖上笛声呜咽,蛇被指引着,倏然转过头来对着陆协风吐了一下信子,旋即猛地仰身攻击!
萧邈急道:“公子!”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剑光掠过,刺穿蝰蛇张开的血盆大口。江濯挡在陆协风身前,猛地拔出洞穿它上颌的剑刃,蛇受此重创,口中鲜血淋漓,却愈发狂暴地垂死挣扎。
陆协风额角渗出冷汗,手中结得印一颤,又勉强稳住,道:“多谢江兄。”
幸好正在此时,“解缚”阵成!
无数纤细的如发的灵流从修士手中绵延不绝,地上浮现出世间早已无存的薤露花蕊图腾。毒蛇被灵流越缠越紧,漆黑的鳞片淹没在灵流的金光之中。
崖上那吹笛之人垂落手中的竹笛,玩味地轻轻笑道:“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中,倒是群英荟聚,如此热闹。”
江濯若有所感,蓦地抬头望向崖上。
那人隔着遥遥数十丈缥缈的白雾,与江濯对望一瞬,便移开了目光。见大势已去,便毫无流连地抛下那已经将成的灵蛇内丹,将竹笛收入袖中,飘忽就离开了崖上。
江濯不是冲动之人,他眯了眯眼睛,那人来历不明,又无心恋战,而众人不过偶然在此遇险,才撞破这借刀杀人之事。仙门之外的邪修千千万,在这陌生的环境贸然追踪此人,实在不是好时机。
只听陆协风轻叱道:“解!”
江濯随即回头,只见那细密的灵流紧勒住毒蛇,那寻常刀剑都无法洞穿的鳞甲,竟然被灵阵衍生的灵流像是烧熔般的击溃,蛇嘶嘶吐息像是忍痛难当,却又动弹不得,已是强弩之末了。
终于,灵流紧绷到极致,“哗”地一声蝰蛇血流奔溅,瓢泼大雨一般的蛇血淋漓而下!此刻蛇僵死不动,已经没了气息,而灵流成线持续勒紧,骨骼破碎之声嘎吱作响,最终那蛇的残躯被灵线切割得四分五裂,碎肉内脏滚落满地。
设阵修士身后的同门前一刻已经结印,阻挡住溅落的毒蛇血肉,使得众人不必狼狈地被毒蛇血流浇个满头。
江濯望着那血瀑轻轻摇头,啧了一声,避开目光道:“管用是管用,可也太不讲究了。”
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结印收阵。山崖之下此时满是温热腥臭无比的血雾蒸腾。
萧邈对陆协风道:“公子,先带郑师弟离开这里吧。我们留下收拾这里的残局,不知道那蝰蛇内丹能否在‘解缚’之下幸存。”
陆协风脸色有些难看,道:“有劳了。那内丹不要也罢,将那少年的尸身安葬了吧。来几个人先行扶师弟上去。”
江濯闻言心中微微一动,若是他们没有打算,江濯也会安置好那少年的尸身的,没想到这小公子也有恻隐之心。他见陆协风脸色雪白,但不失镇定,虽然年纪最轻,但众修士唯他马首是瞻。除了身份使然,他也不像是表面那样的文弱闲人。
这倒是叫江濯想起了一人,于是他无奈地勾了勾唇。这一番见识了他们的高招,对这些“纨绔子弟”的印象稍微有所改观。
陆协风正巧回头看他,上前拱手道:“多谢江兄方才庇护,我们先上去吧。”
江濯摆摆手,笑道:“哪里用谢。陆公子方才也察觉到了吧,崖上那人行踪诡秘,却像是不想与我们纠缠。”
陆协风蹙眉道:“那邪修若与我们动起手来,想来恐怕是棘手的,”又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在这荒僻之地也能遇到这种事。”
江濯冷笑道:“由此观之,小恶更易藏匿于江湖之间。”
陆协风颔首:“江兄说的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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