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七日梦魇
次日清晨。
那位前日曾被螭魅挟持而去的郑师弟,名唤作郑旭的,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于是一早就主动请缨,先行前往洗剑山庄替明光宫的众人递上拜贴。
一行人从客店出发前往洗剑山庄的方向,却竟然在半路上遇到了他。没想到郑旭的神色竟有些慌张,因为急着赶回而急促地喘着气:“众位师兄,我方才前去洗剑山庄递交拜帖,拜帖倒是有人接了,说稍候自会安排人来接待我们。但我看见那些弟子们都穿着白麻縗衣,连山庄门口都挂上了白纸灯笼……”
陆协风与萧邈对望一眼,道:“想必是山庄中有人逝去,此人地位还不寻常。难不成与前些日子闹起来的魔障有关?”
江濯冷笑:“看来近日洗剑山庄可不太平。”
众人行至洗剑山庄正门之外,现状正如郑旭所说。很多身着素衣的弟子进进出出,一派繁忙却肃静的景象。
有一名小弟子早已在门口相候,迎上前来作揖道:“二公子吩咐在下带领诸位道友前往西侧涵芳阁,二公子已经在那里烹茶相待。”
众人便随着他进入山庄,一路确实见弟子和杂役们都正井然有序地操持着丧事的布置,将各处挂上白纸白幡。
涵芳阁中,有一青年男子身着一袭素雅的松烟灰氅衣,正背对门口而立,吩咐一名小弟子相关事宜。他听到了众人的脚步声,回身从容作揖:“在下齐延镜。诸位仙友,幸会。想必一路远来路途劳顿,我已经命人将客房收拾了出来,诸位若不嫌弃,晚间就可在鄙庄安歇。”
众人一一回礼。他又让着众人落座,言谈行止谦逊有礼。虽然他的面貌并不算出众的那一类,但一举一动都温文尔雅,有着世家风范。
他的眉目间萦绕着愁绪,喟然叹气道:“诸位一路过来想必也看到了,鄙庄之中近日诸事忙乱,因为那位仙逝之人正是我的兄长。”
陆协风:“令兄延祯公子少年英杰,在下数年前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我们来此本是因为前些时日收到了贵庄发出的青羽令,没想到……事发突然,实在令人扼腕。”
齐延镜:“魔障一事已经很是棘手,不料兄长又突然病故。在下先在此谢过各位道友慷慨相助,可是近日,负责调查魔障一事的师叔恰巧因事外出未归,众位不如先到客房休息一晚,等明日师叔回来,我们再行共同商议处理魔障之事。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见他如此说,也是办法的事,自然没有不允的。
于是齐延镜派人带领众人前往客房休息。
他望向人群中唯一佩戴灵墟山凌云剑的庄霖,道:“阁下想必就是庄少侠,失礼失礼。我先要向庄少侠告罪。令师兄托付鄙庄铸造的双剑恐怕还需要十来日功夫才能完成,抱歉要请庄少侠在此再耽搁些时日了。”
庄霖颔首道:“距离约定的时日本来还有半月有余,我今日就上门叨扰,倒是失礼了。”
齐延镜:“庄少侠既然与明光宫的众人道友同来,不如同住西侧院中也好有个照应。”
庄霖:“此等小事,何劳烦齐公子费心?”
庄霖来到西侧客院时,正见那领路的小弟子正有些踌躇的等待在那里,一见他的神情淡漠,不是那等温和可亲的人,更是不敢冒然上前开口,终于有些为难地对他作揖道:“庄少侠,近些日子来访的宾客实在是不少,山庄中的空房有限……”
庄霖了然,不以为意地温和道:“我明白,那道友就不必劳烦了,十日过后我再来叨扰。”
小弟子慌忙解释:“少侠误会了,您请随我来,山庄中并非没有客房,只是……”
庄霖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狐疑地随着他走到一间屋前,等他推开门扇,庄霖的眸光瞬时一凝。
屋内正撑着下颌坐在桌旁品茶的人,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接道:“只是,我们两人不得不睡同一间屋子。”
庄霖面色一僵,见江濯挑着一边的眉,神情似是在说“我也很无奈”。
被派来接待宾客的小碎催弟子见眼前这位的脸色似乎不悦,想必他会回绝,正担忧不知如何回去交代。没想到,他望了一眼被一面纱制山水画屏隔断的内室,语气平淡道:“我没有异议,只是不知江兄意下如何?”
江濯:“?”
他怎么会不拒绝?
江濯被茶水烫了一下舌尖,险些又被呛到,惊疑地看着庄霖依然平淡无波的脸。
初识数日而已……他这是什么意思?
江濯心中思绪万千翻转,表面却不以为意地信口道:“我哪有什么可介意的。”
小弟子见这份差事总算是了结了,长舒了一口气:“那在下就不打扰了,这就去为仙君再送一壶茶来……”
庄霖已然落座,打断道:“不必了。”
“是。”小弟子乐得清闲,忙一溜烟地告退了。
江濯替他斟了一杯茶,见他从从容容地接过,便试探着问:“庄仙君,难不成人称天下第一仙宗的灵墟山,也会克扣弟子的分例银子不成?”
庄霖端起茶盏的手一顿,似乎被这话噎住了,缓了缓才道:“江兄多虑了,灵墟山乃是世外清修之地,并无分例一说。”
江濯于是打消了心中疑惑,叹道:“原来没有分例,难怪你无法去住客店。”
“……”庄霖不打算继续和他解释了。
江濯一笑:“不过你也放心,我晚间安静得很,不会打呼噜,也不说梦话,更不会私自带人回来过夜。”
这话的口吻奇怪,倒像是对什么人的哄逗。
庄霖愣了须臾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搁下茶盏起身:“江兄自便即可,不过暂且将就数日而已。”
将就?江濯在他的身后忍笑不已,没想到这冷冰冰的美人灯儿一样的小仙君,逗起来这么有趣。
山庄上下忙乱着操办齐大公子的白事,众人也不好四处闲逛添乱,于是晚间便早早就都歇下了。
江濯这几日荒疏了剑术功课,难得整日清闲正好去补上,等练完剑回到房间时,庄霖早已经解衣安眠。
江濯望着他在桌上留着的一盏灯,不觉低低一笑。熄灭了灯光,轻手轻脚地回房间躺在了榻上。
夜很静,几日天气阴沉,今夜也是如此,月光很暗淡,他很快合眼入眠。
——
齐大公子的灵柩暂时停在山庄东侧的广安堂,等待做完几日法事之后,再出殡发丧。
夜半时分,白日里忙前忙后的弟子和仆役们此时大多早已经前去休息,只剩不多的几位小弟子守着灵,但也都已经昏昏欲睡。
忽然间,无人注意到,屋梁上的灵幡无风而簌簌飘舞,灵柩前的白蜡烛火焰一阵摇动,险些熄灭。异常寂静的灵堂中像是有个无形的身影掠过,带来了莫名的寒意,所经之处白瓷瓶中插着的白梅倏然枯败凋零。
而紧接着发生的异变,没人能不被惊动——灵堂正中的灵位毫无征兆地“啪”地倒下并坠落在地。守灵的小弟子立时就被惊醒了,他蓦地睁眼察看时,发现那摔落在地的灵牌已经断裂成了两截。他瞬间额头冒出冷汗,这算是什么兆头?总之不是吉利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同伴此时也已经受了一惊而清醒得很:“什么东西在捣鬼?”
他不自觉地毛骨悚然,急道:“这话你别胡说,这么晚了怪吓人……”
他的话音未落,忽然,那漆黑的棺木似是被外力猛地一震,竟然发出了不堪负荷而即将碎裂的“嘎吱”的声响。
那其中年纪更轻的一名弟子,已经被唬得说不出囫囵话了:“师、师兄,这是,这不会……”
那名师兄后退几步又将师弟扯在身后:“出事了,快,我们得叫人来……”
不等他们两人决定谁去谁留,还是撂下二公子分配下的差事干脆同去求救,那纯黑色的棺椁忽然又一震!
那名小师弟疲惫而脆弱的精神受不住这般刺激,猛地惊声尖叫:“啊——”尖锐的喊声倏然划破了夜色。
——
江濯从梦中惊醒,正在疑心那隐约的异响是否是自己睡蒙了的幻觉,那个方向就又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喊叫。
他猛地坐起身,胡乱披上外衣,拿起佩剑正要出门,隔着屋内的屏风又犹豫了下。想到两个男子之间,有什么好回避的?于是走近了庄霖床边:“庄少侠,听到那声音了吗?还不醒醒?”
他隔着一重纱幔,耐着性子道:“庄公子,庄仙君……”
庄霖背朝外侧紧紧裹着棉被。等走到近处看时,江濯只见他抿着几乎没有血色的唇,眉尖紧蹙,额发似乎已然被冷汗浸湿。
这是怎么了?江濯一怔,皱眉唤道:“庄霖,庄霖!出事了,快醒醒!”
庄霖猝然睁开眼眸,条件反射般利落地撑起身子,下意识想要伸出左手摸向剑柄,又被他逐渐清醒过来的意识生生克制住了。他猛然起身后心脏跳得很快,如墨青丝散乱在肩上,纤密的睫羽仍在微微发颤,眼神迷蒙地找着焦点,正对上了江濯蹙起的眉头,江濯的声音就像是隔着重重烟雾:“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我……”庄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须臾之后才像是终于确认了自己身在何处,淡色的唇轻微翕张:“我没事。”
他竟然像是异常虚弱的模样,脸色像冷而淡的一幅水墨,只有脖颈间那道被误伤的细微血痕是鲜明的颜色。
江濯:“你刚才是魇住了么?”正在此时,方才的同一方向又传来了怪响,这一次却不是人的尖叫声,而是一阵既刺耳又尖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厉声响。
两人对望一眼,都深深蹙眉。
江濯心中对他这副模样有些狐疑,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道:“我们一同去看看?”
庄霖微微颔首,披衣起身就跟上了他。
江濯转过身去走出几步之后,忽然道:“我对医术也略通皮毛,你若有哪里不适,不想那样麻烦地惊动他人,可以来找我。”
庄霖望着他的背影轻眨了下眼,缓声道:“我没有大碍,只是旧疾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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